關聯視點下網絡與報紙新聞標題的語用分析及對比
—— 以《人民日報》里約奧運會報道為例

宋 璐

(杭州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浙江 杭州 311121)

隨著互聯網的發展和普及，網絡迅速成為公眾獲取新聞信息的主要途徑之一。就2011年推出的微信而言，從2017年最新數據顯示，微信活躍用戶已近10億人；騰訊2017年第二季度財報數據顯示，微信和WeChat的合并用戶數已達9.63億，同比增長19.5%，季度性則上漲了2.7%*《微信用戶數達9.63億!騰訊2017第二季度凈利潤164億元》，2017-08-16，http://www.techweb.com.cn/internet/2017-08-16/2574449.shtml。。隨微信而生的新媒體——微信公眾號，作為網絡新聞傳播的有效手段之一，也成為人們獲取信息的有效途徑。據“達觀數據”*達觀數據是專注于提供大數據應用服務的高科技創業公司，已成為上海市大數據產業聯盟理事單位、浦東軟件園加速孵化企業，且與國內外著名學府和研究機構建立并保持良好合作關系，在文本挖掘、搜索引擎和個性化推薦系統方面已擁有20余項國家發明專利,詳見http://www.datagrand.com/about.html。統計，《人民日報》微信公眾號的排行自2015年來一直穩居榜首。僅2017年9月26日的數據顯示，該公眾號24小時內閱讀數大于10萬，點贊數超過7萬，綜合排名以及分類排名(社會資訊類)均位列第一。據“微小寶”*杭州推寶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的微小寶是國內最大最專業的微信推廣平臺，掌握上萬個細分精準的微信賬號，致力于為傳統商家提供社會化媒體精準營銷提供解決方案，結合精準的受眾定位與智能化廣告投放功能，幫助廣告主在紛繁多樣的媒介中挖掘出最具價值的受眾，并且提供最佳轉化解決方案。同時擁有高端的數據挖掘與分析技術，透過可視化報告，讓廣告主全面掌握廣告受眾的消費行為特點和規律，進而持續有效地規劃其營銷計劃,詳見http://www.wxb.com/about/aboutus？type=0。2017年9月26日的數據顯示，《人民日報》微信公眾號在“時事資訊類”排名第一；24小時平均閱讀數超過10萬人次，位列榜首；頭條閱讀數亦超過10萬。

標題是新聞的眼睛，是新聞事實的概括和濃縮，也是新聞的點睛之筆。《人民日報》擁有紙質新聞及網絡新聞等多種新聞傳播平臺，本文選用《人民日報》對2016年里約奧運會的報道，分析網絡新聞標題與報紙新聞標題在語用方面的異同以及其明示—推理手段的區別，并試析其原因，探討兩種新聞標題的風格特點。

一、現有研究文獻概述

自從有了網絡新聞，就有學者開始從關聯理論視角對網絡新聞標題及報紙新聞標題進行探討，如Kronord等(2001)基于關聯理論假設的可及性理論，探討新聞標題中指稱表達的使用情況，發現面臨較大市場壓力的報紙標題設計更常使用高可及性的指稱表達，以示對讀者的了解和親和*Kronrod A，Engel O，Accessibility Theory and Referring Expressions in Newspaper Headlines,Journal of Pragmatics,2001,Vol.33，No.5，pp.683-699.；Dor(2003)*Dor D，On Newspaper Headlines as Relevance Optimizers,Journal of Pragmatics,2003, No.35,pp.695-721。和胡濤暉(2005)*胡濤暉：《從關聯理論看新聞標題》，《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學報》2005年第3期，第77-79頁。發現，一些新聞標題采用不同尋常的表現方式，以提升認知效果，吸引讀者的關注；張蕾等(2008)指出，網絡新聞標題通過解釋性描述、描寫性描述和詞匯選擇等語言手段，引導網絡讀者建立最佳關聯，以幫助他們推斷媒體的交際意圖*張蕾、孫一鳳：《從網絡新聞標題的最佳關聯性看媒體的態度意義》，《外語電化教學》2008年第4期，第59-63頁。；Elly Ifantidou(2009)通過對UK/US報紙中1 310條讀者選定的新聞標題進行分析，指出讀者是通過關聯性選定標題，并創設特殊語境以達到對標題的理解*Ifantidou E, Newspaper Headlines and Relevance: Ad Hoc Concepts in Ad Hoc Contexts,Journal of Pragmatics, 2009,No.4,pp.699-720.；張利等(2013)通過對2008—2010年《中國日報》新聞標題中語言偏離現象的分析，指出語言偏離是編輯明示刺激的一種手段，目的是吸引受眾，而受眾則需要從編輯所提供的明示信息中推斷出最佳關聯的語境假設，從而獲得語言偏離的正確理解，實現成功交際*張利、戈玲玲：《基于數據庫的語言偏離現象的關聯闡釋》，《外語學刊》2013年第5期，第63-68頁。；段秋月(2016)運用關聯理論解讀新聞標題的修辭手法，分析修辭在標題中的作用、要求及現存問題*段秋月：《運用關聯理論解讀新聞標題修辭手法》，《新聞愛好者》2016年第9期，第70-73頁。。

綜觀學者們對于新聞標題的研究，對于網絡新聞與報紙新聞標題的語用對比，目前尚無文獻進行討論。因此，本文擬從該角度尋求對于網絡新聞與報紙新聞標題新的理解與研究。

二、關聯理論與新聞標題的關聯闡釋

(一) 關聯理論

關聯理論由Dan Sperber和Deirdre Wilson于1986年提出，他們把人類的交際行為定義為明示—推理交際，涉及信息意圖和交際意圖，并從心理學角度指出，語言交際是在關聯原則支配下按一定推理規律進行的認知活動*Sperber D, Wilson D, 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 Blackwell,1986.。“明示”和“推理”是交際過程的兩個方面。明示是對說話人而言的，說話人通過某種使聽話人“顯映的”方式進行編碼、表達意圖；推理是對聽話人而言的，聽話人憑說話人所提供的顯映的方式進行解碼，并將解碼所得到的證據作為前提的一部分，再結合聽話人本身的認知語境(舊信息)對話語信息(新信息)按一定的方向進行推理，最終達到對話語信息的正確理解*⑩何兆雄編：《新編語用學概要》，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185-186頁；第191頁。。

關聯理論認為，任何話語都是有關聯的，話語的理解過程就是尋找關聯的過程⑩。關聯的程度取決于話語所具有的語境效果和處理話語時所付出的努力這兩個因素。語境效果就是話語所提供的信息與語境之間的一種關系，與話語的關聯成正比關系；處理話語時所付出的努力——時間和精力的消耗，與關聯程度成反比關系。交際是一個認知過程，交際雙方之所以能配合默契，主要由于有一個最佳的認知模式——關聯性*何自然、冉永平編著：《語用學概論》，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第193-195頁。。認知語用學強調聽話人和讀者在語言交際時的主觀認知努力，并認為語言信息處理的核心過程是人腦的中心系統功能將已知信息推導出新信息的過程。也就是說，整個語言交際過程應該是建立前提并由此推導出結論的過程。這種理解話語的標準就是人類的認知假設，即關聯原則。這是人們認知事物時遵循的一般原則*白彬、朱麗田：《關聯理論的語用價值分析》，《外語與外語教學》2001年第4期，第8-11頁。。

(二)新聞標題的關聯闡釋

根據關聯理論對交際過程的論述，《人民日報》標題的傳播作為一種交際行為，其傳播過程也是一個明示—推理的過程。編輯根據受眾的認知語境和對當前情景的了解，選擇不同的語言形式形成明示刺激，從而傳遞其意圖；而讀者則通過明示信息并結合自己的百科知識，推斷編者的意圖以達到對其正確的理解，最終達成交際目的。那么《人民日報》的報紙新聞標題與微信公眾號中的新聞標題兩者的明示刺激方式有何異同呢？在讀者進行推理的過程中，需要調用語境假設，并耗費精力和時間獲得語境效果，以達到對新聞標題的正確理解，那么，這兩種新聞標題的語境效果與讀者所付出的努力是否相同？下面運用關聯理論具體分析對兩種新聞標題的理解過程。

1.網絡新聞標題的關聯性分析。截至2016年8月15日，通過《人民日報》微信公眾號收集有關里約奧運會的新聞報道共計38條。在38條新聞標題中，編者多使用以下幾種明示刺激方式。

第一，編者提煉1—3字的詞語作為該新聞的關鍵詞，并在其后加感嘆號，附上解釋的方式作為明示手段。如：

(1)號外!里約奧運中國首金誕生(2016.8.7)

(2)又雙叒!中國奧運軍團再攬三金(2016.8.10)

(3)震驚!中國泳協確認陳欣怡藥檢陽性!將申請聽證(2016.8.12)

例(1)中的“號外”，原意指報社在遇有重大突發事件欲向大眾作迅速報道時臨時印發的新聞紙，因其不在每日新聞紙的出版編號之內，故稱“號外”。現在這個詞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常見，但普通讀者能夠理解該詞的使用方法及意義。編者使用該詞，意在向讀者傳遞該條新聞的重要性及出乎意料。編者還在其后加上感嘆號，增加了新聞的感情色彩，表達對中國隊獲得奧運首金的驚喜。例(2)中使用三個字“又雙叒”，這三個字的讀音并不相同，但都是由“又”字構成，“又”字表示重復或繼續的意思。第一個字是一個“又”，表示中國隊再斬獲一枚金牌；第二個有兩個“又”，表示中國隊在同一天斬獲第二枚金牌；第三個字有三個“又”，表示中國隊同一天摘得第三枚金牌。編者通過這三個字及其后的感嘆號，表示對中國隊再攬三金的欣喜之情。例(3)中將“震驚”一詞放在句首，并在標題中使用兩個感嘆號吸引讀者的注意，表示該條新聞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非常之高以及對該事件的憤怒。

第二，在網絡新聞標題中，編者使用平鋪直敘的口語表達形式作為明示刺激的方式。如：

(4)奧運首金，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嗎？(2016.8.7)

(5)“洪荒少女”表情包2.0版炸裂來襲，原來你是這樣的傅園慧!(2016.8.9)

(6)臺灣網友說坐在張繼科身后的那個胖子不懂球，可是這樣的胖子我們有倆(2016.8.13)

里約奧運會開賽后，中國隊在爭奪首金的優勢項目上頻頻失利，比賽第一天結束后中國隊未能獲得金牌，例(4)新聞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產生的。新聞標題使用口語化的表達方式，以反問句的形式表達奧運首金并沒有那么重要的觀點。在例(5)中，由于之前一段采訪傅園慧的視頻流傳網絡，視頻中她表示自己在比賽中已使盡了“洪荒之力”，她多變的表情被網友做成表情包。該條新聞使用“表情包2.0版”的字樣表示該新聞中出現的“表情”是其最新的表情集合；“原來你是這樣的傅園慧”表示這條新聞中傅園慧的形象與之前大家所了解到的不一樣。在這條新聞中，編者使用網絡流行詞匯及口語表達來明示信息，表達意圖。在例(6)中，“坐在張繼科身后的胖子”是指他的教練劉國梁。比賽時教練通常坐在場地外觀戰，兩人的地理位置恰好是教練在運動員身后，且劉教練確實體型微胖，因此在新聞中稱其為“胖子”。在該條新聞中，運用生活中的一些習語，如“胖子”“不懂球”和“身后”等詞作為明示刺激方式，一改報紙新聞標題中嚴肅的表達方式。

第三，在網絡新聞標題中，標點符號的使用也非常頻繁。如：

(7)就慢一點點!孫楊不哭!給所有中國健兒加油(2016.8.7)

(8)吳敏霞!施延懋!里約奧運中國再添一金!(2016.8.8)

在以上兩個標題中，編者運用多個感嘆號來增強語氣，釋放出強烈的情感色彩。在網絡新聞標題中，大量使用“奧運”“中國”和“金牌”等與奧運會緊密相關的字眼，或出現與奧運會息息相關的任務與事件；同時多使用口語化的表達，用網絡流行詞匯等廣為人知的方式來說明新聞內容，大大降低了讀者理解時所作的努力。如：

(9)你未痊愈，我不敢老!41歲7次參加奧運會，這一次她終于只為自己(2016.8.10)

(10)為了讓中國乒乓輸球，他們使出了洪荒之力(2016.8.14)

在例(9)中，只看前半句大家可能無法理解這條新聞在講述誰的故事，但在后半句中編者已給出明示。41歲參加奧運會的只有一位，那就是丘索維金娜。她為病兒征戰奧運會的故事已廣為人知，還曾被當作文素材來背誦。因此，標題中雖未提及這位運動員的名字，但讀者不需耗費太多努力就可得知。在例(10)中，大家都知道乒乓球是中國國球，在奧運會上曾創出無數佳績，中國乒乓球隊也成為神話。為了讓中國乒乓球隊輸球，各國運動員作出不懈努力，但可能仍無法企及中國隊的高度，因此，他們需借用“洪荒之力”來打敗中國隊。編者通過口語化的直白表述方式明示信息，降低了讀者為理解所需付出的努力。

2.報紙新聞標題的關聯闡釋。自里約奧運會開幕以來，《人民日報》新增兩個版面作為“奧運特刊”，本文收集截至2016年8月15日與里約奧運會相關的新聞標題共計117條。在報紙新聞標題中，編者多采用以下幾種明示刺激方式。

第一，編者使用文學性詞匯、隱喻的修辭手法作為明示刺激手段。如：

(11)呂小軍遭遇驚天逆轉(2016.8.12)

(12)奧林匹克 想要不一樣的未來(2016.8.7)

在例(11)中，“遭遇”一詞表示呂小軍遇到不幸或不順利的事情；“驚天逆轉”表示發生了完全不同并意想不到的事情。怎樣的“逆轉”才能達到“驚天”的程度？“驚天”又是一個什么樣的程度？這些問題的答案在標題中并未體現，需要讀者來推測。因未提供足夠的明示刺激，讀者并不能根據該標題推理出編者所要講述的新聞事件。在例(12)中，“不一樣的未來”指的是與現有情況不同或與現有的發展方向不同的未來。“不一樣”也有很多種情況，到底是哪一種不一樣？標題中并未明示，讀者通過努力也不一定能夠推測出編者所要表達的內容。

第二，編者使用一些名詞、動詞或形容詞來概括一事件，但并不表明事件的主體是誰，具體事件是什么。如：

(13)惺惺相惜(2016.8.13)

(14)劈波斬浪(2016.8.12)

(15)凝神(2016.8.9)

在以上三例中，“惺惺相惜”為形容詞，形容性格、志趣和境遇相同的人互相愛護、同情和支持的一種狀態；“劈波斬浪”為動詞，表示不懈努力，過五關、斬六將；凝神為名詞，指精神集中。在這三條新聞標題中，并未指出哪兩位或多位主人公“惺惺相惜”、為何“惺惺相惜”；誰在“劈波斬浪”、如何“劈波斬浪”；誰在“凝神”、因何“凝神”，大大加深了讀者在推測時的努力。

第三，編者總結一事件中所表達的精神，并以此作為明示手段。如：

(16)他們的夢想沒有被拋下(2016.8.7)

(17)讓勇氣為未來插上高飛的翅膀(2016.8.8)

在例(16)中，編者并未直接在標題中指出夢想的主體及其所指。讀者在閱讀這則標題時并不能直接得到相關事件的信息，而要通過聯想最近發生的事件才能得知該標題所涉及的內容。例(17)的情形也一樣。

綜觀以上用于報紙新聞標題的明示—刺激的方式，文學性詞匯、概括性詞匯和隱喻的運用，將事件中所表達的精神高度概括，但并不明示事件內容，表現出話語所提供的信息與語境之間的關系不是非常緊密，這就加大了讀者在推測信息時的努力。即使讀者明確該標題與里約奧運會有關，明確標題使用的語境，也未必能夠合理地推導出新聞內容，實現成功的交際。

三、網絡新聞標題與報紙新聞標題語用之異同及原因

《人民日報》微信公眾號與報紙的新聞標題，其傳播過程是一個明示—推理的過程，兩種新聞標題的明示—刺激手段存在區別，讀者在進行推理的過程中所要耗費的努力不盡相同。其區別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網絡新聞標題中會出現對關鍵字、詞的解釋，在不閱讀全文的基礎上，讀者無需耗費太多努力，便能掌握網絡新聞標題所提供的信息；而報紙新聞標題則會用抽象的詞語概括文章的核心內容，并不對其進行解釋。

第二，網絡新聞標題中的詞語更加生活化，而報紙新聞標題則使用更具文學或隱喻特色的詞語或句子。在閱讀網絡新聞標題時更輕松省力，而報紙新聞的讀者則需耗費更多的努力去理解標題所敘述的事件。

第三，網絡新聞標題中會運用更多感嘆號來增強情感、語氣，報紙新聞標題則不然，這使得網絡新聞標題的讀者能夠比較容易得知該作者所要表達的態度和情感。

形成這兩類標題明示—推理方式不同的主要原因在于報紙與網絡的受眾不同。報紙的受眾群體大多愿意花費大量時間去仔細閱讀正文內容，因此標題更加“委婉”，采用多樣的修辭手法以吸引讀者的關注。而網絡的受眾面廣，讀者多是利用“碎片”時間進行閱讀，需要在短時間內掌握最多的新聞資訊，這就需要網絡新聞標題更簡潔、直接。所以，網絡新聞標題更加“簡單粗暴”“直擊要害”；而報紙新聞標題則更傾向于使用成語、四字詞語或對偶、夸張等修辭手法。

從兩類新聞標題的區別來看，網絡新聞標題更傾向于“社交化”*劉志杰、楊夢：《紙媒與官方微博新聞話語對比分析》，《新聞采編》2017年第3期，第15-18頁。，與讀者進行直接互動，無需耗費太多努力便可達成交際目的，但其新聞的專業性下降；而報紙新聞標題沿用的是傳統的新聞傳播方式，專業性強，但不夠貼近生活，達成交際需耗費讀者大量精力。但是，無論報紙還是網絡，其新聞標題都是大眾獲取最新資訊的重要途徑。隨著現代社會的迅速發展，人們對于新聞標題的要求也更多樣化。筆者認為，兩類新聞標題可根據讀者的需求作出相應改變：報紙新聞標題可增強其“社交化”“去精英化”，加強與讀者的互動，吸引更多的讀者；網絡新聞標題則可適當加入對仗、夸張等修辭手法，使得新聞標題更加豐富多樣，并彰顯其專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