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字訣

徐文欽

我們經常會在媒體上看到一些日本人上下班擠電車（類似中國的地鐵）時擁擠的鏡頭。電車內非常擁擠，但是無論如何擁擠，日本人都可以旁若無人地在車廂里默默地看書、睡覺。他們默默地忍受著，電車里寂靜得讓人窒息。

日本人的居住面積一般也都是很擁擠的，經常是幾代人住在一起。在東京這個大都市，多數家庭住宅面積為50～80平方米。

不僅在居住條件方面日本人表現出極大的忍耐力，在飲食上日本人的克制也同樣讓人佩服。

歷史上，日本下級武士的食物常常僅是一碗米飯加一粒酸梅。的確，今天日本人的餐桌，菜肴美食來自全球，既有挪威的金槍魚、中國的鰻魚，也有法國的葡萄酒、澳大利亞的牛排。但是，這種豐盛的景象是20世紀80年代后才呈現的。不過至今，日本人的飲食仍然樸素，少見中國宴會餐桌上的那種奢華。日本人喝酒就是喝酒，那些下酒菜僅是點綴。要想吃飽，你得在回家路上自己吃碗拉面，或到家之后吃妻子留下的剩飯。

在日本民族的傳統里，我們經常會發現一個字——“忍”。日本人對這個“忍”字的理解固然包含著“殘忍”的含義，而實際上，這個詞的含義里面還包含著“忍耐”“忍辱”的意思。日本人的“忍”，大多體現在對自己情緒的控制上。在日本人看來，一個人的忍耐程度越高，說明這個人越值得尊敬，因為一個人發泄情緒是很容易做到的，而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卻是非常難的。因此，日本男子很少在公共場合流露個人的情感，因為那會讓別人認為這個人不成熟、軟弱，不具備男子氣概。從某種程度上說，這種“忍”有些自以為“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味道。

日本人的這種克制，也是向長者和尊者證明自己能夠保持男人尊嚴的一種方式——尤其是在受到長者和尊者“懲罰”的時候。而“懲罰”的手段，往往是呵斥和打耳光。我們可以想象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景。在這個過程中，出手的人更多的是對挨打人的警戒，而挨打人的態度說明他接受這種警戒，同時表明自己是敢于擔責的男子漢。可能日本人把這個過程看作是一種激勵下屬的手段，而不是一種簡單的懲罰。在我看來，這種做法更近似于讓犯錯者體會“知恥而后勇”的內涵。

正因為這樣，我們很難看到日本人對下屬實行鞭打之類的體罰或其他形式的處罰，日本人真正的懲罰往往是來自于自身的“恥辱感”。

日本人能忍的性格是從小就開始培養的，所以即使是小孩子也能“忍”。日本幼兒園有條不成文的規定：每逢冬天，小朋友都要赤身裸體在風雪中摸爬滾打一定的時間。天寒地凍，不少小朋友凍得嘴唇發紫，渾身發抖，但沒人會把他們抱走，在進入學校后，日本小朋友便要接受超負荷的體質訓練，老師讓他們在烈日下暴曬，在凜冽的寒風中長跑，時常有學生被折磨得倒下，但也必須爬起來繼續向前跑。日本為培養青少年具有當代社會所特別需要的獨立生存能力和抗挫能力，采取了許多方法。如讓孩子獨自到無人島上去生活，到野外去探索自然的奧秘，讓孩子適應“山村留學”生活等。日本的小學生從小就要洗衣服、做飯、整理自己的房間……

日本的大學生在學習文化課的同時，還要接受饑餓訓練。日本人認為，強行戒食是磨煉一個人意志的最好方法。還有擁抱寒冷和放棄睡眠，也是考驗一個人意志的最好機會。武士們在絕食時都會“口含牙簽”。如果能經受住絕食的考驗，人的體力就不會因卡路里、維生素的消耗而下降，反而會因精神上的勝利而興致勃勃。日本武士必須能夠忍受饑餓，即使餓到要死，也要裝出剛剛吃完飯的樣子，并用牙簽剔牙。

當我們看到日本幼兒園老師告訴站在美食邊上的孩子“要忍耐幾分鐘后再吃”，我們會覺得不可思議，甚至覺得那是“殘忍”。但是，正是這種壓抑教育，才養成了日本人無與倫比的忍性和超出尋常的冷靜。

“二戰”中，日本遭到重創，但是，戰后日本在短短幾十年的時間里就迅速地成為經濟大國，其中他們忍耐的性格起了重要作用。日本人是一個極富忍耐力的民族。美國人剛剛往日本扔了兩顆原子彈，在日本的國土上駐軍，日本人還要給美國加工汽車零件，一點點地完成國家復興的使命，難道日本人心中不覺得委屈嗎？但是日本人忍了。這是一種近乎恐怖的忍耐力。“二戰”后，日本人對美國人恭敬卑屈，這個能忍人所不能忍的民族，復興是必然的。

（摘自“諾哈網” 圖/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