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悅,羅雪梅,彭楊芷,黨思捷,劉西洋,姜 岑△
(1.成都中醫藥大學 610075;2.四川省雅安市中醫院 625000)
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chronic hepatitis B,CHB)是HBV持續感染引起的慢性肝臟炎性疾病,病毒性HBV表面抗原(HbsAg)和(或)HBV-DNA持續陽性6個月以上。病毒性肝炎是一項世界性的公共衛生問題,據WHO 2017年報道,全球約有2.57億HBV感染者(HBV表面抗原陽性),僅2015年,全球HBV及其并發的肝硬化和肝細胞癌等約致88.7萬人死亡。在我國,CHB的發病率也長期居于法定傳染病的前列,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疾病預防控制局(CDC)2017年6月的數據顯示,新增HBV約占新增甲乙類傳染病總數的30.8%,CHB的發病人數及病死率仍處于較高的水平,給社會經濟及人民的健康帶來較為沉重的負擔,深入開展CHB的防治工作仍十分必要。
中醫藥是中華文明的重要載體,數千年來為華夏民族的健康保駕護航,中醫重視“治未病”,在CHB的防治中具有自身的特色和優勢,在準確辨證的前提下遣方用藥,能起到改善患者生存質量,降低肝纖維化的發生,促進肝功能恢復的作用。中醫辨證講究四診合參,但由于CHB證候復雜多變,給辨證帶來了較大難度,尋找客觀的生物學標志物有利于提高辨證的準確性,充分發揮中醫藥防治CHB的優勢。大量研究發現,濕熱類證(脾胃濕熱證、肝膽濕熱證、中焦濕熱證、濕熱內蘊證、脾虛濕熱證等)是CHB的常見證型[1-3],因此本研究選擇濕熱類證中的脾胃濕熱證、肝膽濕熱證、脾虛濕熱證作為研究對象,篩選其共有的miRNA,探索濕熱類證潛在的表達譜。
1.1一般資料 本研究50例患者來源于成都市公共衛生中心及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曙光醫院。設脾胃濕熱證組、肝膽濕熱證組、脾虛濕熱證組、無證可辨組、健康對照組,每組各10例。各組年齡、性別等一般資料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具有可比性。
1.2納入標準
1.2.1CHB的納入標準 血清HBsAg陽性至少在6個月以上;病毒載量陽性;1年之內血清學檢查丙氨酸氨基轉移酶(ALT)持續或反復升高;年齡在18~60歲的患者;簽署知情同意書,自愿加入實驗研究,依從性較為滿意者;在試驗進行過程中無計劃遷離當前的試驗地點。符合《慢性乙型肝炎防治指南》(2010年版)[4]的規定,推薦接受抗病毒治療的患者。
1.2.2中醫證型的納入標準
1.2.2.1脾胃濕熱證組 主證:(1)脘腹脹悶;(2)苔黃膩。次證:(1)惡心,厭油,納呆;(2)身目發黃,色澤鮮明或尿黃;(3)大便黏滯臭穢。辨證要求:具備以上所有主證的臨床證素,即屬本證;具備主證(1)及次證(1)、(2)者;具備主證(2)及次證3項中的任何2項者。
1.2.2.2肝膽濕熱證組 主證:(1)脅肋脹痛;(2)舌苔黃膩。次證:(1)納呆嘔惡,厭油膩;(2)身目發黃;(3)尿黃。辨證要求:具備以上所有主證的臨床證素,即屬本證;具備主證(1)及次證3項中的任何2項者,即屬本證;具備主證(2)及次證(1)、(2)者,即屬本證。
1.2.2.3脾虛濕熱證組 主證:乏力;納食減少;舌苔黃。次證:腹脹脘悶;少氣懶言;口苦黏;惡心厭油;四肢倦怠;尿黃;大便干結或溏垢或先干后溏;脈弦數或沉弦。辨證要求:主癥符合 3項,次癥符合1項以上。
1.2.2.4無證可辨組 符合CHB的診斷,但癥狀、體征隱匿,中醫四診難以明辨證型。
1.2.2.5健康對照組 年齡18~60歲,身體質量指數19~24 kg/m2;不嗜煙酒;體格檢查無異常,無心、肺、肝、腎、消化道、代謝異常等病史;女性志愿者排除懷孕、月經期。
1.3排除標準 合并其他類型肝炎病毒和/或HIV感染者;合并肝硬化、惡性腫瘤者;確診為重型肝炎者(含急性、亞急性及慢性重癥肝炎);合并藥物性或中毒性肝損害、自身免疫性肝炎、遺傳-代謝性肝臟疾病;合并有心、肺、腎、內分泌、血液等嚴重疾病者;懷孕婦女,哺乳期婦女;有精神疾患,符合中國精神障礙分類與診斷(CCMD-3)標準;過敏體質或已知對中藥某些成分過敏的患者;有其他中醫類兼夾證者。符合以上任何1條,均不能納入本臨床研究。
1.4方法 病例納入后,采集清晨空腹肘靜脈全血,進行標本預處理后得到血漿1 mL,由成都博奧獨立醫學實驗室有限公司的專業技術人員進行檢測。本研究采用基因芯片技術,運用Agilent19.0芯片進行檢測,通過對比5組miRNA的表達情況,篩選出差異顯著的miRNA作為CHB 3種濕熱類證的差異miRNA,將這些miRNA在MiRNA Targets Prediction(v2.0 beta)數據庫中(Targetscan、miRDB、TarBase、miRTarBase)預測靶基因,然后將篩選出來的靶基因導入富集分析系統里(數據包為clusterProfiler來自R/bioconductor),采用Fisher精確檢驗,挑選落在相同GO與pathway上的基因數目大于或等于4,P<0.05,富集程度從大到小的前30個結果,以探索差異miRNA的功能。
2.1CHB濕熱類證潛在miRNA表達譜 脾胃濕熱證組與健康對照組、隱證組比較,共篩選出具有顯著差異的miRNA 9條(P<0.05;差異倍數大于2.0),其中6條表達上調,3條表達下調;肝膽濕熱證組與健康對照組、隱證組比較,共篩選出具有顯著差異的miRNA 14條,均表達上調;脾虛濕熱證與健康對照組、隱證組比較,共篩選出具有顯著差異的miRNA 17條(P<0.05;差異倍數大于2.0),均為表達上調。hsa-miR-1260a為脾胃濕熱證、肝膽濕熱證、脾虛濕熱證3組共有的miRNA(P<0.05;差異倍數大于2.0),在各組中均表達上調,見表1。

表1 3組濕熱證hsa-miR-1260a的表達情況
2.2CHB濕熱類證潛在miRNA表達譜的靶基因預測及富集分析結果 本研究共獲得hsa-miR-1260a靶基因3 302條,GO富集分析顯示,其主要與肝素鈉反應、順鉑反應、腎素分泌、上調Wnt信號通路,上調纖維細胞生長因子受體信號通路,正向調節多巴胺的分泌,上調堿性磷酸酶的活性、核包涵體、非膜生成蛋白質酪氨酸磷酸酶活性,負向調節IL-17的生成、血管內皮生長因子激活受體活性、小腦浦肯野細胞分化,活化蛋白激酶活性等具有相關性。
KEGG富集分析結果顯示,hsa-miR-1260a靶基因主要與Wnt信號通路、維生素B6代謝、泛素介導的蛋白水解、甲狀腺癌、內質網的蛋白進程、磷脂酰環己六醇信號系統、其他類O-聚糖的合成、煙酸鹽與煙酸胺的代謝、黏蛋白O-聚糖的合成、黑素生成、賴氨酸退化、亞油酸代謝、肌醇磷酸代謝、肥厚性心肌病、Hedgehog信號通路、粘多糖合成、乙醚代謝、基底細胞瘤、α亞麻酸代謝、脂肪細胞因子通路等具有相關性。
中醫學并無CHB病名,然據其臨床表現,可歸屬于“黃疸”“脅痛”等病的范疇,中醫將CHB的病因概括為濕熱、氣滯、血瘀、正虛等方面,其中“濕熱”最為常見也最為重要。早在《素問》中就提出“濕熱相搏,民病黃疸”,濕性重著,郁久化熱,濕熱膠阻,膽汁不循常道,出于白睛、肌膚、小溲,則發為黃疸;濕熱阻滯氣機,故而脅痛、脘腹脹;濕熱阻滯,脾失健運,而見納差、惡心、厭油;濕熱下注,則出現大便黏膩、小便黃赤;濕熱搏結脈道、上犯于舌,可見脈滑數、舌紅苔黃膩。CHB以濕熱留戀部位的差異,又有脾胃濕熱證、肝膽濕熱證、濕熱內蘊證等,或有素體脾虛,兼受濕熱疫毒外襲所發之脾虛濕熱證,其病因卻均不離“濕熱”二字。因此,筆者以“濕熱類證”概括上述證型,試圖運用現代生物學技術探尋其潛在的生物學本質。
隨著系統生物學、生物信息學的發展,近年來運用現代生物學技術探索中醫證候生物學本質的研究很多,均從不同的角度尋找了證候的生物學標志物,有利于中醫證候理論的深化。如劉暢[5]用代謝組學方法研究濕熱證“異病同證”的物質基礎,發現CHB差異物質27種、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28種、慢性腎小球腎炎24種,3種疾病的濕熱證共同變化的物質為肌苷、鳥苷、天門冬氨酸、油酸甘油酯、乳酸鹽。魏嵋等[6]運用血漿蛋白質組學對CHB濕熱中阻證的研究發現,差異表達蛋白質血清載脂蛋白A1(APO-A1)、載脂蛋白A4(APO-A4)可潛在作為CHB濕熱中阻證診斷、預后標記物及治療靶點。黨思捷等[7]從轉錄組學角度,探索了CHB脾胃濕熱證與肝膽濕熱證生物學基礎的差異。本研究針對濕熱類證中較為常見的脾胃濕熱證、肝膽濕熱證,虛實夾雜性質的脾虛濕熱證進行研究,從miRNA的角度探索濕熱類證的潛在生物學表達譜,是對中醫證候生物學標志物的又一嘗試。
miRNA是一類20~24 nt的非編碼RNA,通過影響mRNA的結構和轉錄功能,參與多細胞器官基因表達的轉錄后調控。miRNA在人體生理、病理過程中發揮重要作用[8],可作為潛在的診斷標志物[9]。hsa-miR-1260a在既往的研究報道中,有學者發現其在強制性脊柱炎[10]患者中表達下調,在狼瘡腎[11]中表達上調,但這些研究均未涉及中醫證型。本研究發現,hsa-miR-1260a同時存在于CHB典型的3種濕熱證型中,且于各組中FC值存在著差異,說明其在濕熱類證中具有相對的特異性,有助于輔助CHB濕熱類證的診斷及鑒別診斷,對其進行進一步研究也有利于揭示CHB濕熱類證的本質。本研究對hsa-miR-1260a進行靶基因預測,得到3 302條靶基因,功能分析發現其參與調控Wnt信號通路、維生素B6的代謝、肝素鈉反應等,其調控濕熱類證形成的機制仍待進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