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冬生



【摘要】 闡述概念舞臺劇《對話·寓言2047》舞臺創作、視覺創作、燈光設計的理念及實施。
【關鍵詞】《對話·寓言2047》;舞臺美術;燈光設計;概念舞臺劇;視覺創作
《對話·寓言2047》是張藝謀導演2017年執導的一部概念舞臺劇,憑借全新的演出形式,秉承“傳統與科技相結合”的理念,實現了中國傳統藝術、音樂、舞蹈與激光、機器人和無人機等現代科技之間完美的“混搭”,給觀眾帶來全新的視聽震撼。
1舞臺創作理念
所謂寓言,短小精悍卻意味深長,每一段對話都是一則精美的寓言,引發“人與科技,何往何至”的思考。整臺演出由八個篇章組成,劇中不僅有“小戲”、“偶戲”、“碗碗腔”等中國傳統民俗文化藝術瑰寶,也交織著來自德國的激光團隊、英國的創意舞蹈團隊等不同團隊的高新科技,是一次中國民族民間藝術和國際科技團隊的激情碰撞。
1.1 《長調呼麥·云紗》
空曠的舞臺之上,一位老者編織著長繩,隨著傳統蒙古長調與呼麥的音樂聲,舞臺裝置控制著云紗隨風而起,毫無拘束,好似草原上空自由舒展的云朵。悠然的傳統音樂,風吹云動的背景之下,老人始終在編織著長繩,一如在編織著她平凡卻饒有趣味的一生。舞臺上營造的這短暫的瞬間中,“云紗”以空氣動力學的游戲,用抽象的視覺感受模仿著自然間自由的云和風,悠然自得。人與自然,傳統與科技自然融合在一起,引領觀眾進入一個和諧的空間,天人合一。
1.2《古琴-光劍》
質樸的古琴聲中,身著白衣的舞者翩然起舞,激光形成的光點吸引著舞者,逐漸由點形成線直至形成網,與舞者之間的關系從與之嬉戲到挑釁直至將其囚禁,似一出人與科技之間始于新奇、止于被困的戲劇。激光配合著舞蹈與音樂之間的節奏有條不紊地變化,有力度,鋒利,充滿了危險不安的意象,與破碎凌亂的舞蹈和酒狂古琴的樂音之間形成有效的戲劇語言,詮釋了互聯、智能、大數據逐漸主宰人類生活之后,隨之而來的困惑。
1.3《小戲-掌間》
京劇《三岔口》是經典的京劇傳統武戲折子戲,舞臺上僅一桌一椅,表演的兩位演員沒有對話和唱段,全靠真功夫表演,是武生行的看家戲。舞臺中央的這出折子戲是一如既往的精彩,演員的表演配合默契,招式到位,酣暢淋漓,觀眾也為之屏氣凝神。雖然精彩就在眼前,舞臺周圍象征的人群卻人人手舉IPAD,屏幕上一張張麻木的臉似乎對于眼前的精彩無感,只關心透過屏幕所看到的精彩。傳統與現代兩種極致表達的碰撞無疑帶來了巨大的戲劇張力,引得觀者不勝唏噓,反觀在現實世界與虛擬世界游離的我們,每個人的視野似乎都被困于小小屏幕,失去了面對面的勇氣和溫度。
1.4《偶戲·冷臂》
傳統的偶戲是人類操縱著偶,一招一式模仿著人類的舉止,越逼真越精彩,看著一個個無生命的偶在人類的操控下變得活靈活現,驚嘆之余也有身為操控者的自豪。但科技發達的今天,習慣了操控的人類如果有一天被機械臂操控是否還能這樣泰然處之?舞臺后區的巨大的機械臂操控著的舞者掙扎無果直至倒地,與前半段的傳統偶戲形成巨大的反差,引得觀者為之惶恐和思考。
1.5.《碗碗腔·矩合》
“碗碗腔”是來自陜西的一種傳統表演形式,對應的是時下非常流行的“全息影像技術”。影像的舞者與真實的舞者虛實結合,交相呼應,在“碗碗腔”的配合下達到極具對比和張力的戲劇效果。這兩個元素的屬性都偏向強烈和流行性,這也是這兩項元素產生反應的重要前提。因此,全息技術呈現的品質就是重中之重,在整體空黑的舞美大概念下,“碗碗腔”樸實簡明,“全息舞蹈”奇幻時尚,在整體上進一步延續了此前的大概念。
1.6《嗩吶·潑色》
遼寧復州鼓樂班和英國CPG舞團共同完成了這一段表演。在最初的創作會議中,張藝謀導演提出,希望這是一段高低錯落關系的視覺結構,于是逐步探討出了一個樂班在上、舞團在下面的結構關系,為了加強潑色的視覺沖擊力,筆者在舞美設計中設置了一個用于舞臺中前區的透明盒子,在結構上取消了正面可見的所有立柱,使得整個視覺通透而純粹,使得下邊舞者們的密閉空間似有似無,加強了禁錮的抽象意味,潑灑的藍色油漆更像是懸停在空中,也更具多重的意味。
1.7《笙·如影》
無人機的表演此前也在國際上出現過,但此章節與中國傳統樂器竹笙的演奏蘊含著很多不同的意味。伴隨悠揚的竹笙,無人機的舞蹈變得奇幻而靈動,好似黑暗中的點點火蟲,與笙樂音的古老神秘,無人機具有了穿越古今的某種詩意,同時也強化了無人機的仿生生物性在視覺上的抽象意義。
1.8《織機·精靈》
織布機與矩陣球是整個演出的尾聲部分,也是對此前眾多章節的情緒宣泄點。舞蹈演員獨自一人與舞臺上空體量巨大的矩陣球互動舞蹈,矩陣球的運動和控制逐漸從奇幻變為迎合,進而帶有一些侵略性,直至最后用20 000顆乒乓球傾瀉而下作為整個演出的收尾,以一種急劇的宣泄和崩潰指向某種抽象意義的巨大失控。無論是視覺上還是內涵上,都給出了一個明確的態度和語匯。
2 視覺創作理念
《對話·寓言2047》在中國乃至世界的演出中無疑留下了重要一筆。筆者作為本劇的舞美總設計,同張藝謀導演和來自7個國家的20支團隊,將中國傳統民間藝術與科技相結合,呈現了一場視覺新穎、震驚四座的“觀念演出”。
張藝謀第一次提出的視覺理念是“高冷、極簡、神秘”,通俗點兒講,就是“黑咕隆咚的,啥玩意兒沒有”,但這并不是對舞美概念的否定,對舞美“單純、簡約”的要求并不是簡單的空舞臺,看似空空的舞臺其實并不空,舞美應有形,但不是要用具體形象才能夠表現出來。
根據導演的理念,筆者提出的舞美方案以簡單切割空間完成劇目,運用邊沿幕切割、推拉,便于機械的運作和抽象的語匯來詮釋時空的概念、傳統與科技的觀念。在視覺設計上主張空黑簡潔的舞臺,意為突出表現傳統文化與科技之間的交融與沖突,穿插在其中的傳統表演形式都以最為原始的狀態呈現在舞臺之上,而高科技機械也以現代冷漠的面貌得以呈現,兩者時而融合時而產生強烈的沖突,以此詮釋兩者之間的關系并引發觀者的思考(機械臂平臺見圖1)。
3 燈光設計理念
舞臺燈光計方案是對視覺理念的提升和延續,燈光設計盡量規避較為明顯的燈光語匯,將看似簡約的燈光做的極為精致,適時適度,將燈光高冷、極簡、神秘的視覺創作理念貫穿全劇始終,每段演出都運用色溫、冷暖、光位、光比、色域的精確處理,無形中將傳統與科技兩種元素的時間、空間形成遠差(舞臺燈位側視圖見圖2)。
3.1 《長調呼麥·云紗>
風聲吹來淡淡描繪了四位樂手的輪廓,空洞的聲音勾勒出老奶奶滄桑的面容,悠遠的長調呼喚出遠古的生靈。長調漸遠,老奶奶的光隱去。馬頭琴聲將云紗喚起,一組見光不見燈的側光暈染出了云紗,燈光的變換靈魂的敘說。隨著呼麥聲起,燈光色調的轉冷,呼麥聲中靈光閃動,老奶奶用蒙古語吟詩,最后以暖色收。
整場燈光色彩沒有純色,都是CMY反復調和而成,色域濃而不艷,猶如在調色板上不斷調和色彩,最終將燈光點染在空靈的云紗上。光位極其單純,只有頂光和側光,光比的控制方而也極其精準,每只燈的亮度最高沒超過50%,但并沒有影響觀眾的觀看視覺,燈光無聲無息的將老奶奶的滄桑、呼麥的神秘、云紗的空靈詮釋得淋漓盡致(見圖3)。
3.2 《古琴·光劍》跨界藝術家裘繼戎、古琴藝術家巫娜與激光的互動表演,在與激光編程師Boris Bollinger(德國)不斷磨合及燈光與激光的光比、光色反復的推敲后,還是選擇放棄了大面積的側光,因為激光需要大量的煙霧介質來輔助,同時也給燈光帶來了不可避免的介質。最終以色度、亮度較為單純的定點,光質極好的5度成像燈加升色溫色紙來做追光,適度的側光勾勒,微妙的光比、柔和的冷暖色彩來完成了這段演出(見圖4)。
3.3 《小戲·掌間》
該段落由兩種不同文化元素組成。一是國粹《三岔口》選段,二是IPAD行為表演。舞臺上只有一桌、一毯,燈光運用切割電腦燈將空間具象化,三只面光、六只側光、九只頂光,變化雖然不多,但是燈光都是隨著“摸黑兒”的表演過程中默默到來和默默的隱去。IPAD強烈的燈光視覺變化、極強的視覺符號和《三岔口》形成強烈反差(見圖5)。
3.4《偶戲·冷臂》
泉州提線木偶與德國機械臂的相遇,本身在視覺上就會產生一種對比。提線木偶大約只有50 cm,而機械臂加上下面的底座最高約4m。運用兩種色溫來表現兩種不同的事物,低色溫暖暖的提線木偶與高色溫偏藍色調冷酷的機械臂。在提線木偶表現上精確地控制了光區,把每一位提線木偶師的定點位置標記好,燈光運用切割燈只打亮木偶區域,視覺上也幫助隱去穿黑色衣服的提線木偶師。在機械臂下方的底座部分留置了安裝燈具的位置,每一臺機械臂下方都有四臺天排燈來做機械臂的腳光,這種由下而上的光源本身也是一種冷酷的元素(見圖6)。
3.5《碗碗腔·矩合》
本段是由一個全息盒子里的影像與真實的舞者來虛實結合,配合“碗碗腔”表演藝術家的彈唱完成。燈光需要著重處理好的是在舞臺上還原影像中的舞者,在空間有限的全息盒子內布置光位,來將舞臺上的舞者調得與影像中的如出一轍。由于影像中的舞者并非是在空黑的舞臺上拍攝的,而是在空間很大的影棚中拍攝,所用的都是泛光類的影視燈具,因此在還原上用了很多種方法,也是借鑒無影燈的概念,將好多燈藏在狹小的盒子里,最終將舞臺上的舞者與影像中的舞者做到亦真亦假(見圖7)。
3.6《嗩吶·潑色》
樂師們坐在一個長方形的“玻璃”盒子(由鋼結構龍骨,木質板材及亞克力制作而成)上,而舞者們在“玻璃盒子”內舞蹈。由于“玻璃盒子”內空間較小,燈光設計在“玻璃盒子”內設計了一些民用LED燈,將其通過數字解碼器轉換成DMX512信號,由燈光控制臺來控制。整體視覺上分為兩部分,盒子上方暖色調的頂光、逆光及高側來渲染樂師;用側光、而光冷色調切割成“玻璃盒子”的方形來勾勒舞者們(見圖8)。兩種光位、兩種色調,將人類發出回歸人性的吶喊、想要掙脫無形的困境表現出來。
3.7《笙·如影》
將我國的笙與瑞士的無人機結合,燈光上只有3位樂手的定點光,將視線都留給丫無人機的表演。導演的理念是盡量不要讓無人機在燈光下飛過,保留無人機的神秘感。由于無人機編程已經完成,修改無人機路線也會影響整體視覺。燈光設計師在研究了無人機飛行路線后,將在這3位樂手的定點光分為了兩組,來規避無人機的飛行路線,最終在演出中觀眾幾乎沒有看到無人機在燈光下飛過,一個看似簡單的燈光處理,大大保留了演出的神秘感(見圖9)。
3.8《織機·精靈》
在織布機與動力球的一幕中,當時筆者提出運用乒乓球為載體,來表現世界坍塌、宇宙幻滅的觀念,與導演達成了默契的共識。在640只動力球秀后漸漸升到舞臺上空,降F -道檐幕將動力球隱去。兩萬余枚乒乓球瞬間從天而降,兩側切割電腦燈干凈的對穿處理,現場視覺感與震撼感將觀念闡述得十分完美(見圖10)。
4“傳統與科技的對話觀念與視覺的對話”
演出尾聲,張藝謀導演立于兩萬余枚散落在舞臺上的小球之中,意味深長。一幕一關合的大紅幕在演出的最開始想必讓大量的觀眾摸不著頭腦,這個看似平鋪直敘的演出節奏,似乎也無法直接用平常的戲劇演出思維來對其進行有效的評判。觀眾看到的就是最質樸的傳統和最新銳的科技之間的交流和對撞,對比最強烈的兩端即是視覺需要表達的最重要的部分,即足夠的深邃與神秘,從而最大限度地凸顯整臺演出的精神內核。事實上,我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摘取時問兩頭最鮮活的部分,把近未來與未來之未來的一切可能歸于深邃交給觀眾去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