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俊芬
我的出生地蘇家灣位于姚安縣城西南邊,隸屬于棟川鎮蜻嶺村委會。每次回家,感受最深的是村間縱橫骯臟的土路變成了明亮潔凈的水泥路,幾戶條件好的人家蓋起了磚瓦房,蛉荷大道從田間穿過,占去了大部分農田。每次回家看父母,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因為每次總聽到村里老人叨念:“子女們為什么要長大呢?要是小孩子不長大該多好啊!如今孩子們長大成家了,國家政策也好了,吃穿不愁了,我們老人的日子咋越來越難過,越來越沒有盼頭了呢?”
是呀,人總是要長大的,長大后要成家立業,要結婚生子,然后漸漸老去,直至走到生命的盡頭,這是亙古不變的自然規律。記得我們姊妹小的時候,家里生活極其艱苦,餓肚子是常有的事,吃糧要掙工分,穿衣要憑布票,吃糖要憑糖票。因我們家只有父母兩個勞力,卻有5口人吃飯,工分掙得少,糧食也分的少,可父母總是把最好吃的米、面留給我們吃。他們天天吃高粱糊、野菜粥,且經常飽一頓饑一頓。那時的他們沒有憂愁,沒有嘆息,沒有眼淚,有的是滿心滿懷的慈愛,開心的笑容以及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記得那時村里家家戶戶一團和氣,老人在家煮飯、看孩子、做家務,男女勞力下地干活掙工分,很少聽見有人家吵架、嫌棄驅趕老人,真正體現“家有老是一寶”這句名言。記得那時的母親多么羨慕有老人的人家,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你們爺爺奶奶現在還活著該多好呀,我們做完活回家就可以享福吃現成飯嘍。”那時的我已能理解母親這句話的含義,更心疼父母的辛勞,于是七、八歲就幫著母親下地干活、撿拾柴禾、洗菜煮飯……
如今國家富裕了,農村生活好了,可老人們臉上的笑容沒有了。有的是傷心、難過,還有爬滿額頭的深深的皺紋;如今農村富裕了,很多年輕的小伙子小媳婦有大把的休閑時間,卻有更多的農村老人為了掙幾元錢起早貪黑撿拾垃圾。那種尊老愛幼、妻賢子孝、其樂融融的溫馨記憶卻不存在了,每次回家聽到看到這些,我的心如錐般難受。
今年大年初三回家,在村口遇到70多歲的向大爺挑著很多礦泉水瓶、紙板等破爛物品吃力的往家挪,我趕快跑過去幫忙。向大爺用渾濁的雙眼看了我老半天,才把我認出來。他流著淚拉著我的手說:“孩子,我是看著你們幾姊妹長大的,如今你出息了,多回家看看你們的父母吧,我這把老骨頭是不中用了,閻王爺咋還不快點把我收去了呢。”聽著向大爺發自肺腑的絕望哭泣,我深感震驚。
回到家里,母親告訴我一個更讓我震驚的事實:“如今村里的小媳婦一家比一家厲害,可謂媳婦一進門,老人趕出門,很多老人生病沒錢醫治,小病拖成大病,大病一病不起,一些跟我年歲相近的老人都去世了。剛才你在村口遇見的向大爺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到縣城撿垃圾換幾元錢,等生病了買幾片藥或過年買雙鞋,你紹嬸、王嬸也跟你向大爺一樣,天天到縣城撿垃圾。”聽著母親如泣如訴的訴說,我情不自禁的問:“國家有政策,凡年滿60周歲的老人,每人每月發給養老金65元,現在向大爺他們應該不用再去撿垃圾了吧?”母親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國家政策好,關愛老年人,我們打心眼里感謝黨、感謝政府,可很多老人領到的那點錢是不得用的,必須一分不少地交給兒媳婦,如果不把錢拿出來,他們的日子恐怕比去撿拾垃圾還難過,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會把他們活活咒死。”
告別父母親,再次離開生我養我、給了我童年、少年時代美好記憶的小村莊時,心情很沉重,也很傷感,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孝經·圣至章》里有“天地之性,人為貴;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嚴父”俗語說一輩做給一輩瞧。人人都有老的時候,現在村里很多年輕人虐待老人,我不知道他們將來老了,子女又會怎樣對待他們。古人有《臥冰求鯉》、《恣蚊飽血》《扼虎救父》《賣身葬父》等膾炙人口、感天動地的孝道篇,現在時代發展了,社會 進步了,可“以孝為先”的文明卻逐漸被淹沒了。 我為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的失落哭泣,也為一些人道德、人性、良知的泯滅哭泣,更為現代教育的缺失、許多農村年輕人的愚昧、無知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