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紹祥
東街的老屋似乎
破舊了些,我亦不悲
西街的鋪面貌似
天天漲價,我亦不喜
不管是那些日漸斑駁的
青澀記憶,還是即將退出歷史的
文化符號。在我眼里,都是
注定要衰老的時光機器
不管是那些正在崛起的
鋼筋水泥,還是街頭巷尾
茶余飯后的談資,在我眼里
都是孩童成長中的
稚嫩皮囊。不要說這座小城
形似荷葉,還是開滿了荷花
我關(guān)心的,只是腳下這方
安身立命的土地
從南街酒吧里醒來的
身影,注定要融入北街
響著叮當聲的人流
在錢柜小樓縱情聲嘶的
歌喉,終歸要在熙熙攘攘的
菜市場,華麗轉(zhuǎn)身
詩人說
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
那是笑談。我說
靠一城終老,攜一人白首
才是荷城千百年來留下的
軌跡。荷城太小了
裝不下一雙偷窺世界的
眼睛。荷城太擠了
容不下一顆流浪四野的
靈魂。這里的人們
心慵意懶,早已司空見慣
灰頭土臉,從來不足為奇
除了我,不會有人
為你寫一首詩
早晨從賣椒鹽餅的吆喝聲中
開始。夜晚在月亮升起的身影里
落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要責怪這里,沒有鶯歌燕舞
不要嫌棄這里,缺少紙醉金迷
這里,只生長糧食
只享受幽居。這里的人們
只鐘情水、陽光和空氣
公元1579年,面對莽莽蒼蒼的
姚安壩子,峨冠博帶的李贄
憤然辭官,斬斷與姚安的所有瓜葛
2006年,李贄銅像現(xiàn)身梅葛廣場
這是醍醐灌頂?shù)暮沙?/p>
給李贄騰出的一席之地
這個始終凝視遠方
永遠低調(diào)和冷峻的畫面
就是李贄
面對荷城的心情
石者河
石者河是我出生地的一條河
低調(diào) 奢華,披著一襲
憂傷。傍晚,迎著落日
順著石者河走一趟。流水
把我送回記憶中的童年
五歲那年,天降暴雨
洪水逆天而來,大片的田壩
都看不見了,水面上飄著
爛渣、牛糞、死豬和棺材
母親在生產(chǎn)隊苦工分
我在河邊沙灘上
發(fā)呆。一個波浪打來
我深陷洪流
岸上呼叫的聲音,如招魂
卻蒼白,終歸無濟于事
我在泥沙里來回翻滾
像坐摩天輪,五歲的身軀
遭遇生命的漩渦
幾番周折,水淌爛皮鞋
終又見到昏天黑地后的
光亮。一只大手揪住我的
頭發(fā),像老鷹叼小雞
人群中一老者說了句
“大難不死,必有后?!?/p>
至今,這句話還在我的頭腦里
響如驚雷。若干年后
我知道,我是一個
身體不算健壯的人,游泳的
本領(lǐng),卻超乎想象
攪摸山
清明節(jié)到了
沿著攪摸山起起伏伏的
曲線,一步步走近奶奶
躺了二十七年的地方
攪摸山是我最大的靠山
也是壓在祖祖輩輩頭上的
“三座大山”之一
由于這座山,爺爺
穿上草鞋就出山了。父親
背個飯團就出山了。我
坐著拖拉機就出山了
兒時,我到山上放牛
牛兒吃草,我們吃糯米果
吃菌子,吃牛腳跡里的水
我們在草地上摔跤、奔跑
喝西北風,罵狗日的
然后就長大了
帶著犀利的雙角
走在路上
蟲蟻螞螻的聲音為我
伴奏,我隨口一哼
山谷就掌聲雷動
樹葉就紛紛滑落
我知道,出生在山里的人
注定就是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