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震在新疆二三事

王春華

新疆是中國五個少數民族自治區之一，它也是我國最大的省級行政區。新疆與俄羅斯、蒙古、阿富汗、印度等多國接壤，它是我國古代絲綢之路的重要通道，其戰略位置非常重要。新中國成立后，王震將軍率部挺進新疆，這個1924年參加工作，1929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的上將，雖然擔任了中共中央新疆分局書記、新疆軍區第一副司令員、中華人民共和國農墾部部長等高位，但王震將軍從來不擺架子，也從不濫用職權。在建設新疆期間，王震將軍對待親屬幾乎到了“苛刻”的地步。筆者擷錄王震將軍在新疆對待親屬的幾則小事，以饗讀者。

動員親屬來新疆，告訴侄兒“吃苦”有理

王震于1908年4月11日出生在湖南省瀏陽縣的一個農民家庭，在上世紀二十年代初，這個農民的兒子以農民的樸實與倔強參加了革命，在大革命洪流中，王震從一名士兵成長為一名將軍。新中國成立后，像王震這些縱橫沙場的將軍，又肩負起了建設新中國的重任。王震曾經擔任平定新疆叛亂的總指揮，他對新疆有著特殊的感情，因此，當黨中央務色建設新疆的人選時，毛澤東特意選定了王震將軍。

建設新疆是黨中央的英明號召，當時除了在新疆開發并設立“新疆建設兵團”外，全國許多有志青年也紛紛響應，奔赴新疆建設那片熱土。聽說王震將軍是建設與開發新疆的總指揮，王震的弟弟帶著一家五口人，也登上了開往新疆的列車。在這輛列車上，王震的二弟王余民腦海里浮現出許多往事，王震是湖南老家的風云人物，在大革命時期，王震帶領老百姓開展農民運動，號召農民團結起來抵制地主的剝削和壓迫。如今，王震當初預言的老百姓當家作主的日子終于來到了。這次帶領全家去建設新疆，也是聽從了王震的動員后，才帶著兒子奔赴新疆的。

新疆位于中國西北邊陲，它的重要地理位置，促使新疆成為了一個多民族的集合體。而長期以來，新疆都處于外國勢力控制下的戰亂年代。1881年，清朝大將軍左宗棠收復新疆，新疆才重新成為中國的版圖。左宗棠將軍收復新疆后，中國先后有過幾次開發新疆的經歷，但都因為種種原因未能成功。如今，黨中央決定開墾新疆，王震將軍知道身上的重任。

王余民的大兒子名叫王井，王井跟隨父親去新疆的時候，他還是第一次坐火車。火車上非常擁擠，大多數都是像王余民一樣的農民。當年的王余民身強力壯，他聽從了王震將軍開墾新疆的動員，帶上一家老小去新疆安家。而9歲的王井腦海里卻是一幅美麗又浪漫的圖畫：敦煌古跡、吐魯番谷地的葡萄，天山上的雪花……隨著火車離新疆漸走漸近，大西北那開闊的地貌也給王井帶來了無限的幻想。

“新疆好不好呀？”王井一邊望著窗外的景色，一邊回答著弟弟的提問。在王井幼小的心目中，王震伯伯可是位了不起的英雄。既然是伯伯動員我們去的，那就證明新疆是個好地方。王井模仿著大人似地告訴弟弟。

王余民帶著全家終于到了新疆，他們是在清明節后去的，清明節的南方已經是鳥語花香的世界，然而展現在王余民的眼前卻是寒冷的沙漠。新疆剛剛解放，經過連年戰亂的新疆，國民黨政府遺留下來的荒涼和凄慘，讓王余民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然而既然到了新疆，已經沒有了退路。王余民被安排在一個軍墾農場當了一名園林工人。王余民到達新疆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王震始終沒有露面。王余民不由怨恨起哥哥的冷面無情，自己好歹也是親弟弟，工作再忙也不至于不露面吧。而王井的心里更是對伯伯產生了曲解，伯伯說新疆好完全是騙人的假話，而現在他們又不能回湖南老家，他認為伯伯動員他們全家來新疆完全是上當受騙。

有一天，放學后的王井終于盼來了伯伯來農場的消息。一進家門，父親就叫他快上車。在車上，王井對父親說：“等見了伯伯，我就提出回老家。”父親摸了摸王井的頭，說：“你伯伯會答應嗎？”說話間，車子到了場部招待所，王井下了車，王震將軍已經出來迎接了。王震看了看王井，笑著問：“你就是我的大侄兒王井吧？”

進了王震將軍那簡陋的辦公室，王井一開口就說：“新疆好苦咧！”王震將軍聽了侄兒的話笑哈哈地說：“動員你們來新疆，就是讓你們吃苦的！”緊接著，王震將軍講起了大革命時期老百姓的窮苦日子，講了新疆的歷史，講了黨中央開墾新疆的意義。王震將軍告訴王井“吃苦”有理，現在“吃苦”開墾新疆，就是為日后新疆的富裕不再“吃苦”。一番話說的王井羞紅了臉，王井原本是要向伯伯訴苦的，現在被伯伯用激將法將了一軍，原先在路上準備的一番話，只好又咽了回去。

將軍家書：好男兒志在四方

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王井來新疆已經9年了。經過部隊官兵和有志青年的辛勤開墾，原先那荒涼的沙漠之地，如今變成了生機勃勃的一片綠洲。王井從一個9歲少年，成長為一個18歲的青年了。王井是家中老大，為了照顧弟妹能夠繼續讀書，正讀高二的王井一邊讀書，一邊幫助家里養雞、養豬補貼家用。盡管王井幫助父親一起支撐這個家，但是要維持弟妹的讀書仍然很困難。因此，王井主動輟學，當上了一名地地道道的農民。

王震將軍開墾新疆取得了實效，他也榮升為中華人民共和國農墾部部長、國務院副總理。作為王震將軍的家屬，王井并沒有享受一絲一毫的特殊待遇。因為王井知道，自己的伯伯是一個正直的共產黨員，他是一個無產階級革命家。一來到新疆以后，王井跟一個普通老百姓一模一樣。伯伯偶爾給王井寫封信表示慰問。在信中，王震將軍激勵王井要時刻用烈士的鮮血來提醒自己，烈士們用鮮血換來的美好河山，要靠后人勤勞致富的精神來發揚光大。聽說為了弟妹讀書而輟學，王震將軍鼓勵王井要當一名新時代的農民，表揚王井勞動光榮的行為。王震將軍還告訴王井，為家庭困難而輟學是萬不得已，但輟學不等于“不學習”，完全可以利用業余時間進行自學。

對于王井來說，那段輟學在家的日子是迷茫的，他有時候實在想不通，自己的親伯伯身為中華人民共和國農墾部部長，自己家庭的實際困難也夠得上照顧了，為什么伯伯明明知道親侄兒輟學在家當農民，也不愿意給他介紹一個好工作呢？有時候，王井也寫信告訴伯伯心中的苦悶，并向伯伯訴苦：自己完全可以當一名工人，為建設新疆奉獻更多的力量，每天跟土地打交道，難道這不是浪費資源嗎？

對于王井的苦悶心理，王震將軍告訴王井：新時代的農民是光榮的，如果對當農民感到委屈，那就每天早上去跑步。不要認為當農民就不用鍛煉身體。在戰爭年代，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在建設時代，身體是建設社會主義的本錢。王井對伯伯講的這些大道理雖然拿不出反對的話，但他還是按照伯伯的要求去做。因為在王井的內心世界，伯伯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每天種地挖地，夜里看書讀報，而每天早上，無論天晴下雨，王井都要像一名軍人那樣跑步鍛煉。王井通過與伯伯的通信往來，一方面慢慢理解了伯伯對他嚴格的用意，另一方面，王震將軍通過家書的方式，告訴王井“好男兒志在四方”的道理。王震將軍經常在書信中告誡王井，路要靠自己走，只有靠自己打拼出來的路才有意義。好男兒志在四方，機會永遠留給那些有準備的人。1965年秋天，王震將軍再次寫信鼓勵王井，要求王井體檢參軍。就這樣，當年9月初，王井順利體檢合格成為了一名人民解放軍。

都說三個月的新兵訓練是最辛苦的，剛到部隊的王井算是親身體驗過了。新兵生活剛結束，王井正想可以松口氣的時候，他突然接到排長的命令：“馬上去見老首長。”王井知道是要去見伯伯，自己進部隊三個月來，連伯伯的影子都沒有見一下，現在新兵生活結束了，又要自己去見伯伯。王井內心很委屈，于是站在那兒沒有動。排長見狀馬上提高聲音說：“馬上去見首長，這是命令！”當王井見到王震將軍后，王震將軍仔細地打量著站在眼前的王井，然后微笑著說：“給我在部隊好好干，爭取當名好戰士。”

嚴厲的愛護，傾注對祖國的深情

1966年，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爆發了。王震將軍在擔任農墾部部長時，因為工作關系與毛主席和周恩來接觸頻繁，這引起了江青等人的嫉妒。當文化大革命爆發后，王震將軍受到了迫害。從1966年6月20日到8月1日，短短40天內，新疆農墾部開了18次黨組擴大會，集中揭發王震的“反黨罪行”。當王震將軍的“反黨材料”上報到中央時，周恩來及時站出來為王震將軍辯解：“王震將軍功大于過，他是擁護毛主席的革命老同志。”周恩來雖然一時保護了王震將軍受到造反派的迫害，但王震將軍還是被撤銷了農墾部部長的職務。

1967年的春天，一位部隊團長來王井的連隊視察，當他看到王井還在部隊后，這位團長悄悄地告訴王井：“你伯伯被批斗的事你知道嗎？”王井莫明其妙地搖了搖頭。團長好心地告訴王井，王震將軍已經調回北京接受批斗，現在已經被撤銷了農墾部部長職務……

這消息來的太突然了，一生革命到底的伯伯怎么變成了“反革命”了呢？王井實在想不通。1967年7月的一天，王井和其他戰士去一所學校參加 “三支兩軍”活動。“三支兩軍” 是指“文化大革命”期間，軍隊支左（左派群眾）、支工（支援工業）、支農（支援農業）和軍管（對一些地區實行軍事管制）、軍訓（對學生進行軍事訓練）。一天夜里，王井和另外一名戰士從連隊返回學校。當快要到達學校時，王井突然被一班造反派認出了他是王震將軍的侄兒，造反派馬上把王井圍起來毆打，其中一個造反派拿出斧頭朝王井劈去，幸虧另一名戰士挺身而出攔住了這一斧頭，王井才幸免生命危險。

為了保護王井，部隊首長有意要他復員。就在這時，王井接到了奶奶病危的電報，王井就這樣回到了江西撫州紅星農場。王井事后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周恩來的善意安排。當王井到達紅星農場時，王震將軍也在農場。王井發現，只是一年多不見，伯伯的白頭發明顯增多了。王震將軍看到王井突然出現在紅星農場時也大吃一驚，當他得知王井已經提前復員時，王震將軍突然對王井大發脾氣，罵王井是個膽小如鼠的人，是個經不起風浪的人。王井委屈地辯解說，這是部隊首長出于保護的角度才讓他復員的。對于王井的辯解，王震將軍只能是無奈地接受了事實。

王井奶奶在見到王井后第三天就去世了，辦理完了奶奶的喪事，王井要求伯伯給有關部門寫信，要求為自己安排一個工作。聽了王井的話，王震將軍臉一黑，說：“從哪里來，回哪里去！你從湖南老家去新疆沒站住腳跟，那你就回老家去老老實實當一名農民。”當王井返回在故鄉的路上，看到故鄉那陌生又熟悉的景物時，王井的眼睛濕潤了。王井知道，伯伯的話是對的，伯伯對自己的嚴厲，正是一名共和國將軍對自己的愛護，也是王震將軍對祖國的無限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