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紓譯《迦茵小傳》中景物的插筆研究

鄒瑩

摘 要：林紓翻譯的《迦茵小傳》在晚清中國社會深受國人的喜愛，這得益于他精妙的譯筆在翻譯過程中的運用。以春覺齋理論為依據，探討譯者如何運用插筆塑造生動形象的景物。具體體現在摹狀格，比喻，擬人三種修辭的運用使得譯文中的景物情韻悠長。

關鍵詞：《迦茵小傳》；《春覺齋論文》；插筆

中圖分類號：H0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9255（2018）02-0057-03

《迦茵小傳》是一部描寫青年男女反抗世俗觀念和封建壓迫，追求自由愛情的小說。其原著在晚晴中國社會鮮為人知，但譯作卻紅極一時，深受國人的喜愛，這得益于譯者林紓精妙的譯筆。他古文創作的筆法影響著他翻譯的全過程，他是在用他自己的譯筆塑造著生動形象的景物，以古文家獨具的藝術感受力和表現力進行文學翻譯。

在《春覺齋論文》“用筆八則”這一章節中，林紓提及插筆：“事有在文中若不相涉者，然不鋪敘其事，則于傳中本事為無根法在敘到喫緊處，非插筆則眉目不清，故必補齊所以至此為由；敘到紛煩處，非插筆則綱要不得，故必揭其所以必然之故”。[1]林紓在翻譯時，抓住景物的主要特征，運用插筆對其著力描繪，對原文中景物進行適當的改造，加工，潤色，即錢鐘書品論他譯文筆法“頰上添毫”[2]，使得景物更加生動形象，從而達到動靜結合、虛實結合。本文將重點談論林紓借用插筆插入摹狀格，比喻，擬人三種修辭。

一、插筆插入摹狀格

摹狀格是一種古典文學修辭手法，即“通過把現實生活中千變萬化的聲音，豐富多彩的顏色，各種各樣的形狀，給予準確生動的摹寫”。[3]63林紓利用插筆插入了摹狀格，使得譯文不再如原文般粗重呆板，而是聲色俱佳，富有感染力。摹狀格可以分為三類：摹聲，摹形，摹色，本節重點探討前兩種。

首先摹聲，顧名思義，“用恰當的詞句，把人和物的某種聲音，給予真實的摹寫”。[3]P64林紓在翻

譯中，利用插筆加強讀者想象中的聽覺作用，創造理想的意境，使得讀者獲得一定的真實感和藝術享受。比如： his chattering teeth[4]27，被翻譯為“齒震震作聲”[5]19，chattering原意為牙齒震動的動作，而林紓翻譯為震震作聲，渲染出人物所處的寒冷的環境，讀者仿佛可以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人物害怕的心理。再如下例：

[...]and the sulky cabman drove off，yelling at the children in front of get out of the way of his horse， andlashing with his whip at those who clung behind.[4]209

而御者四麾其鞭，祛群小兒，轔轔而去[5]150

“the sulky cabman drove off”被翻譯為“轔轔而去”，原意為陰沉的車夫駕車而去，林紓在翻譯中插筆“轔轔”描寫細致入微，惟妙惟肖，生動地描寫出了馬車走時留下的聲響，即使走了很遠，依然仿佛能聽到馬車的聲音，渲染了依依不舍的氣氛，使整個場景可感可觸可觀可聞可思。聲是無形的，譯者利用插筆將對音樂的感受默寫出來，加強記憶，反復回味。

第二種，便是摹形，即“用恰當的詞句，把人或物的某種形狀模樣默寫出來”。[3]68林紓利用插筆突出形象，增強實感性，加深讀者的印象，使讀者獲得形象的藝術享受。例如：

[...] following the trend of the coast northward， the eye falls upon thered roofs of the fishing village of Bradmouth. [4]5

立寺基北望，則燎白拉墨司小村，漁家紅瓦鱗鱗然。[5]5

Perhaps in thewhole county there is no more solitary or desolate building， with its outlookon to the heath and the chain of melancholy meres where Samuelhad waylaid Joan， beyond which lies the sea.[4]250

莊居寥寂不囂，荒田彌望，積水潭澄然映目[5]178

林紓的插筆“鱗鱗然”形象生動的描繪出小村莊里漁家房頂的樣子，瓦片如魚鱗一般層層排列，通過插入摹狀，讀者可以很容易地通過魚鱗的樣子聯想到房頂的樣子，增強了實感。而第二個例子，“澄然”描繪的是清澈而平靜無波的水，譯者捕捉事物的特色，運用插筆生動地表達出來，使讀者展開聯想，感受到了美麗的場景。

[...] surrounding a grey and solitary houseknown as Moor Farm.[4]5

有小屋巍然，人稱之曰摹亞莊。[5]5

The houses were tall， and covered with a dingy stucco， that here andthere had peeled away in flakes， exposing patches of yellow brick[4]209

屋制極髙矗，以石灰墁其頂，墻壁多壞坍，斑駁如鹿皮紋[5]149

The homestead， which stands quite alone， for all the labourers employedabout the place live a mile or more away in the valley， is large，commodious [...][4]250

洛克所居，頗巋然高大，佃人居則去之稍遠[5]178

同樣，譯者的插筆“巍然”、“髙矗”、“巋然”都描摹出了建筑物高大佇立的樣子，讓讀者感受到景物的原始形態。在翻譯中，林紓與原作者共情，再用他自己的審美情趣和創作筆法有效地改寫原文景物，使景物更加形象生動。如果讀者與譯者有著共同的審美情趣，便更能感受到譯作中的美。譯者運用插筆突出了景物的形象，渲染了氣氛，增強了語言的祈使意義和表情意義。

二、插筆插入比喻

比喻是語言藝術的升華，是語言的信息功能和美學功能的有機結合。林紓利用插筆插入了比喻，把景物描寫的更加形象生動，使人可見可感可悟，以增強語言的說服力和感染力。從而加強了語用意義，使讀者易于接受。

Indeed， there was little variety in the routine of the bird ménage. [4]222

蓋缽特家況，一如印版文字，無他變易”[5]159

原著中單純地敘述蓋缽特家里的境況沒有太多的變化，而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用插筆插入了比喻，這種變化就好像印刷雕版上一成不變的文字一樣，使讀者展開聯想，增強了其祈使意義。再如以下的例子：

The houses were tall， and covered with a dingy stucco， that here andthere had peeled away in flakes， exposing patches of yellow brick[4]209

屋制極髙矗，以石灰墁其頂，墻壁多壞坍，斑駁如鹿皮紋[5]149

在原著的描述中，房子的墻壁多坍塌，斑駁不堪，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插筆增譯了“如鹿皮紋”，形象生動的描寫出了墻壁破敗的樣子，就好像鹿皮的紋路一樣。譯語的語用意義得到了增強。

The air was full of the voices of wind and storm， the galegroaned and shriekedamong the branches of the ancient trees； from thebeach a mile away came the sound of the hiss of the surge and of the dullboom of breakers [...][4]251

木葉既脫，風鳴條作聲，凄厲可怖。海潮遠沸，亦為風吞咽，如暗人吐口語。[5]178

眾所周知，風是很難用語言去描述的。但此處的插筆形象地描述出海潮在遠處濤濤作響和風呼呼作聲，就像一個躲在暗處的人默默在遠處說著話，情形著實可怖。譯者通過插筆和比喻讓抽象的景物具象化，渲染了氣氛，易于讀者理解。

三、插筆插入擬人

景物的描寫常常和情感的表達息息相關，人常常因情感物，或因物感情。擬人就是通過把原屬于人所有的品質、行為、情感等賦予物（大自然其他有生命或無生命的東西）。而由于漢英兩種語言的差異，漢語中擬人使用較多，英語中擬人使用較少。在翻譯時，林紓借用插筆，巧妙地將英語非擬人的表達轉換成漢語擬人表達，其目的在于借物抒情。物在他的筆下更加形象生動，帶給讀者美的享受，引起讀者的共鳴。比如下面的例子：

Thus thought Joan； then， weary of the subject， she dismissed it fromher mind for a while， and， lying back upon the grass in idle contentment，watched the little clouds float across the sky till， far out to sea， theymelted into the blue of the horizon.[4]18

觀天際飛云，片片相逐，直至海上，與水云合，蔚藍一色，氣極清明。[5]13

原文中“the little clouds float across the sky till”只是包含著少量的云朵在空中飄動，但是譯者運用插筆描寫出云的狀態。“片片相逐”意思是說云一片一片相互追趕飄到天際。擬人手法的運用，似乎賦予云朵以生命，表現了云朵動態的樣子。

By now they had turned off the main road， and， following a lanewhich was used to cart sand and shingle from the beach， had reached achalky slope known as the Cliff. Below them was a stretch of sand， acrosswhich raced the in-coming tide， and beyond lay the great ocean， blue inthe far distance， but marked towards the shore with parallel lines ofwhite-crested billows.[4]56

此時行經小徑，至于海灘之次，沙線延長，海波起落，蝕及沙際，滯泊有聲；更遠則作蔚藍之色，浪頭層起作白色，遠遠作聲。[5]40

譯者運用插筆“滯泊有聲”、“遠遠作聲”，原文中海浪就好像一個人一樣遠遠地發出聲響。人的情感也許無影無形，難以言述，但將情感物化后，無情之物立馬有情有義，栩栩如生，譯者充分發揮“移情”作用，從而創造出的意境便于為讀者理解與感受。

林紓有著很強的“化腐朽為神奇”之功力，特別在翻譯的《迦茵小傳》中有所體現。他在保持原作風格情調的基礎上，有時給原作添油加料，使其文字更加生動。具體而言，即他謹慎地在譯文中加入修辭。正如他在《春覺齋論文》述旨這一章中所提及，要使古文生情，關鍵在于“調辭以務似”。他正是在翻譯時借助修辭和插筆，使譯文情韻更加悠長。而他插筆的運用，對現代翻譯實踐也有所啟示：我們并不能隨意地增添與原著無關的內容，而只能在充分地理解原著的基礎上，運用譯者的審美，將景物描繪地更加生動來吸引讀者。我們要翻譯出讀者也更易理解的更具神韻的譯文。

參考文獻：

[1]林紓.春覺齋論文[M]//郭紹虞，羅根澤，編.中國古典文學理論批評專著選輯.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122-123.

[2]錢鐘書.林紓的翻譯[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11.

[3]姜宗倫.古典文學辭格概要[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4.

[4]Haggard， H. Joan Haste .London： Longmans， Green and Co.1897.

[5]哈葛德. 迦茵小傳[M].林紓，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

（責任編輯 劉知國）

Study on the Additionin theScenery Description in Joan Haste Translated by Lin Shu

ZHOU Ying

（Department of Humanities， Anhui Technical College of Mechanical and Electrical Engineering， Wuhu 241000， China）

Abstract： One of Lin Shus translation works Joan Haste was well accepted among Chinese people in the late Qing Dynasty， due to his fine translation skills. Based on the study of the theories put forward by Lin Shu in his book “The Research of Classic Prose in Chun Jue-zhai”， this paper explores how Lin Shu uses addition in his translation to create vivid scenery. Specifically he uses description， metaphor and personification so that the images of scenery in the translation work are charming and impressive.

Key Words：Joan Haste； The Research of Classic Prose in Chun Jue-zhai； addi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