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心的天空

青果

天空一直是令人醉心的。它遼闊，自由，奔放，無所忌諱。

站在天空下，無邊的自由和寬廣使我常常被自己的狹隘感到自慚形穢。云朵那么潔白，少女一樣的純潔，柔軟而安謐。天空那么藍，海一般的藍，浩瀚和遼闊已經(jīng)把我淹沒。仿佛那不是云，不是天空，是一個秘境，神圣包裹著我，讓我情緒無法自抑，深深感動而不能自已。

天空是久遠的存在了。小的時候覺得打谷場上的天空最美。深秋的夜晚很有涼意了，大人們還在做著一些手尾工作，我們一群孩子在打谷場的草垛上玩耍。躺在草垛上，我驚呆了：眼前深藍色的夜幕綴滿金色寶石，閃閃發(fā)光。天空像一面湖藍色的魔鏡，把人間的一片海洋倒映在天上了，白云給它披上了輕紗，星星是點綴的寶石。那里有群山可供瞻仰，有江河湖海任你濯洗人間污垢，有游魚翔宇，有駿馬奔騰，有雞鳴狗跳，有草木扶疏……那是天上人間。我多想變成一尾游魚，在那片藍里自由呼吸，穿過云的潔白，星的光芒把我淹沒，月的皎潔將我暈眩。我仿佛喝了一壺老酒，幻想天上的仙女正騰云駕霧，在峰巒的云朵上穿行，在平湖一般的海面上蕩舟。

我小小的心怕是不能承受這份天空賜予的神圣，我呆呆地躺在草垛上，如木雞。小伙伴把我揪出來時，他們說我像村里的文瘋子。文瘋子就經(jīng)常一個人眼神空洞地對著天空發(fā)呆，時而自說自話。最讓我羨慕的是大人晚上可以在打谷場上睡覺，為的是看守稻谷。躺在草垛上睡覺是多么幸福呵。地當床，天當被，這張藍白的被子蓋在身上一定很軟和，打谷場上的夢一定也很香的。晚上看著天，人就像一葉扁舟躺在一片大海之上，露水是星月撒下的甘露，和風(fēng)送來白云拂袖的余香。這情景使我想起老師教我們唱的一首歌：“月亮在白蓮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風(fēng)吹來一陣陣快樂的歌聲……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多少年了，那情那景，一直未曾忘記。那時天空于我，是老天爺賜給我的神秘禮物，是我初次動情的對象，我所有一切神秘的想象都來自于天空。

如今，在我居住的鄉(xiāng)下，天空一如兒時般永遠的明凈高遠，清明可愛。我常常在飯后散步，可以很奢侈地一個人走在一條小路上，獨自路過一片田野，走過一個湖邊，同樣很奢侈的擁有天空無邊的廣袤無垠。云朵在空中千變?nèi)f化，單獨成樹，匯聚是山巒，濃了是棉花，飄淡是紗，粗看是頭老虎，細看又成了只貓，西邊的火燒云熱烈而富有激情，東邊的云淡雅而素凈。積云當空時，天空仿佛萬頃棉田，棉花朵朵；魚鱗云片片整齊排列時，天空成了淺海，微微弧線是淺淺波浪，就算烏云漫天，也是氣勢磅礴……跟人間的千變?nèi)f化不一樣，天上不管是烏云滾滾還是晴空萬里抑或是彩霞漫天，我始終相信并熱愛著天空。

天空又是寂寞的，寂寞的天空使孤獨發(fā)出吶喊。我把天空看得像小時候一樣癡迷，不過我不再作著變幻的夢了。每當我獨坐一偶，面對天空，我常一言不發(fā)，任由內(nèi)心的洪流決堤。我在心里對著天空高聲歌唱，讓孤獨發(fā)出絕望的嘶喊，直到不知何時自己淚流滿面。在人間經(jīng)歷了幾十個年歲后，世間的許多事物讓我迷惑和懷疑，使我恐慌和厭惡，唯有天空依然值得信任和欣賞。在天空上，在云組成的群山中，在云幻化各種景物里，在云醞釀的各種情景中，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理解了一些人，原諒了自己。天空一點點消散我心中的疑慮，揭開許多未解的謎，使我重又相信人間。

看到天空，我常常想，如果人間低處也有一方自由天空，也有一片潔白圍繞，那么，孤獨絕望就有了去處，而不用再抬頭企盼。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