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路
這一天,晴空萬里,陽光和煦。
馬戲劇場的廣告牌上畫了一只很大很大的鴨子,手里握著一個話筒,一排像黃豆芽一樣的音符從鴨子嘴里飄出來。廣告牌上寫著:
全世界獨一無二會唱歌的鴨子——歐巴兒先生將使你領略大自然的情感、動物的靈性。你將看到馬戲團劃時代的馴獸新水平!
在化妝室里,歐巴兒的嘴巴和腳趾都被指甲油涂得鮮紅鮮紅的。鴨子本來是沒有眉毛的,化妝師用眉筆在歐巴兒的眼睛上面畫上兩條細細的蛾眉。歐巴兒本來是沒有冠子的,道具師給歐巴兒做了一頂金光燦燦的小王冠,用紅絲帶系到了歐巴兒的腦袋上。最后化妝師從柜子里取出一件桃紅色的小背心給歐巴兒穿上。那上面綴著許多叮當作響的金屬片。燈光一照,金屬片發出五彩繽紛的光芒。
歐巴兒覺得自己都不會走路了。路過穿衣鏡前面的時候,它幾乎認不出自己了。
馴獸員萬尼尼把歐巴兒領到舞臺右側的出場口。“聽好!歐巴兒,等到熊貓推著小車一下來,你就走上臺去。看著我的小棒往上一舉,你就唱歌……”萬尼尼一半是對鴨子,一半是對自己說。
歐巴兒什么也聽不懂,它只聽見自己的心臟在怦怦亂跳。它有點頭暈,搖搖晃晃地幾乎要摔倒。
“萬尼尼!鴨子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馬戲團的經理說。
“沒關系,我想它是太緊張了。我記得我第一次上場時也是這樣的。等一上場就好了,掌聲就會鋪天蓋地地飛過來!”
“胡說!你是人,它是鴨子,快給它吃點鎮靜劑!”
萬尼尼為了讓鴨子涼快涼快,把背心和小王冠都給它摘了下來,然后趕緊跑到后臺找鎮靜劑去了。
歐巴兒覺得好了一些,呼吸也變得舒暢起來,便聚精會神地看著臺上。
舞臺上正在表演魔術。魔術師把一個木箱子放到桌子上,然后把木箱的蓋子、四壁、箱子底都拆了下來。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魔術師又把拆下的木板裝成了一個箱子。歐巴兒看見里面空空的。突然,隨著音樂,魔術師從箱子里拿出來一只鴨子。歐巴兒驚呆了,它覺得世界上的事情真是奇奇怪怪。
那只鴨子在舞臺上慢慢地走著,好像喝醉了酒,身體直打晃。
當那只鴨子回過頭來的時候,歐巴兒禁不住大聲喊起來:“啊!四斤九兩!”
聽見叫聲,那鴨子猛地抬起頭來,向歐巴兒這邊跑來:“你是……”
“我是傻鴨子呀!”
“是你呀!好兄弟,你沒有死呀!”說著,兩行熱淚從四斤九兩眼睛里落下來。
歐巴兒忍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經過死里逃生又見到自己患難與共的兄弟,怎么能不激動呢?
“我真認不出你了!”四斤九兩斷斷續續地說,“我早聽說團里來了一只會唱歌的歐巴兒先生。沒想到就是你,你真有福氣呀!又白又胖……”
“你也挺好吧!聽說魔術需要很聰明的人來表演。也只有你這樣有才華的鴨子才能干這個活呢!”
聽見這話,四斤九兩眼圈紅紅的:“唉!還不如死了好……每天不讓吃飽,你摸摸我的身上,還有一點肉嗎?”
歐巴兒摸了摸四斤九兩,果然是骨瘦如柴,可憐得很。
“怎么回事?”歐巴兒問。
“每次演出的時候,都要把我塞到箱子的夾層里。你想想,那么小的地方,要塞進我,再加兩只鴿子,又不能讓觀眾看出來。所以他們每天餓著我……光剩下一身毛啦!”
歐巴兒正想安慰四斤九兩,冷不丁背后有人抓住了它的翅膀:“原來你跑到這兒來啦!”歐巴兒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已經給裝進了籠子。四斤九兩急忙跑過來大聲地喊:“我是道具,它是歌唱家歐巴兒……”
可是,人怎么能聽懂鴨子說的話呢!燈影里看都是白鴨子,很難分清誰是誰。
正當四斤九兩圍著籠子大喊大叫的時候,萬尼尼滿頭大汗地跑過來,一把攥住四斤九兩的脖子:“乖乖,我可找到你了。你要是跑了,今天我可全完啦!我們馬戲團也就全完啦!”說著,他拿起一把湯匙,抓住四斤九兩的嘴,就把鎮靜劑給它灌了下去,嗆得四斤九兩不住地咳嗽。萬尼尼把金燦燦的王冠給四斤九兩戴上,給它穿上了紅背心。這次他可不放心了,用一根小繩拴在四斤九兩的腳上。
大廳里響起了《藍色多瑙河》優美的旋律,這是最后一個節目,觀眾隨著音樂的節奏鼓起掌來。舞臺上的燈全都亮了,四斤九兩衣服上的金屬片發出耀眼的光芒。
擴音器響起了報幕員的聲音:“親愛的觀眾,最后一個節目,由著名歌唱家歐巴兒為大家表演獨唱。這個節目是由本團優秀馴獸員萬尼尼獻給觀眾的禮物……”
萬尼尼舉起手中的小棒,在“歌唱家”眼前畫了一個弧,然后舉起來。四斤九兩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呀呀地叫起來。
大廳里一點聲音也沒有。
萬尼尼用小棒輕輕打在四斤九兩身上,自己小聲哼哼著:“咪嗦啦啦……”
觀眾中有人開始議論起來。萬尼尼又在四斤九兩身上重重敲了一下。
四斤九兩叫了起來:“我是道具。不是我!”
聽見鴨子單調的呀呀聲,觀眾不滿地叫起來。歐巴兒急得在籠子里跳來跳去。觀眾們已經哄了起來,萬尼尼怒不可遏地用小棒抽打四斤九兩。就在劇場里亂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人們聽到了優美的像雙簧管一樣的聲音。
觀眾頓時安靜下來。萬尼尼吃驚地回過頭望著后臺。
經理和演員也回過頭來,他們看見籠子里的那只鴨子正在引吭高歌。

管道具的小伙子如夢方醒,他連忙把歐巴兒從籠子里放出來。歐巴兒走上舞臺,現在它一點也不害怕了。它繼續唱道:“春天來了……春天來了……”
歐巴兒忽然聽見有人在小聲地叫它,抬頭望去,只覺得眼前一亮,它看見觀眾席上坐在第一排的一位老爺爺哭了,那正是它日夜思念的親人老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