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潔 馮蓉
[摘要]以西方社會沖突理論為基礎,結合對西部民族地區案例點考察的田野調查成果,從理論和實踐兩個層面上全面認識旅游社會沖突的功能:一方面,旅游社會沖突會產生旅游地社會資源損失、旅游地社會秩序破壞、民族心理受傷害、旅游目的地形象損毀、地方政府公信力流失等負面作用;另一方面,旅游社會沖突也具有重建社會關系、提高社會整合度、緩解社會矛盾等正向功能。因此,旅游社會沖突具有正負雙重功能的辯證觀可以為我國民族地區旅游社會沖突調控的具體實踐提供一定理論依據。
[關鍵詞]社會沖突;旅游;民族地區;雙重功能
中圖分類號:F590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18)02-0059-06
隨著中國旅游業高速發展,旅游目的地社區居民與旅游開發商、政府甚至NGO組織之間因旅游資源經營權、旅游利益分配不公等原因而引發的社會沖突逐步突顯。旅游社會沖突是指旅游目的地社區居民參與旅游業發展過程中,以及政府、開發商或旅游企業在旅游開發過程中,旅游者、當地社區、地方政府、NGO組織和外來旅游開發商各利益群體之間,以及社群內部成員之間,因信仰、權利、地位、價值觀念、利益分配等差異而引發的社群對抗[1]。現有的文獻研究成果表明,我國西部少數民族地區旅游社會沖突現象較為普遍。一旦沖突無法采取協商或法律手段得到妥善解決,則極易引發社會影響惡劣、社會破壞性強的群體性事件。2005年云南某旅游開發公司、地方政府、NGO組織與當地社區居民圍繞千湖山景區開發、社區經濟補償等問題發生了激烈沖突,社會負面影響擴大至中央和全國范圍,成為當時反響強烈的“千湖山事件”,該項目至今仍被無限期擱置[1]。然而,旅游社會沖突是否僅僅導致社會破壞性的負面后果?旅游社會沖突具有什么功能?旅游社會沖突是否也對社會產生積極作用?本研究以西方社會沖突理論為基礎,結合2010年11月至2014年12月期間對云南千湖山景區、云南梅里雪山景區、云南普達措國家公園、云南西雙版納傣族園、云南玉龍雪山景區、云南石卡雪山景區、四川甲居藏寨、四川桃坪羌寨、四川九寨溝景區、四川亞丁景區這10個西部民族地區案例點考察的田野調查成果,嘗試從理論和實踐兩個層面上全面認識旅游社會沖突的功能,構建旅游社會沖突雙重功能的辯證觀,以期為我國民族地區旅游社會沖突調控的具體實踐提供一定科學依據。
一、社會沖突理論與旅游社會沖突的雙重功能
(一)社會沖突的雙重功能
19世紀中以來,西方社會學研究者形成了非常豐富的社會沖突理論研究成果。西方社會沖突理論可以說起源于卡爾·馬克思,繼而由米爾斯、達倫多夫和劉易斯·科塞對結構主義社會學觀點進行批判基礎上形成的更為激進的社會學思想,其思想根源可以追溯到齊美爾和弗洛伊德。西方現代社會沖突思想最深刻的成分,是對社會沖突功能的揭示。齊美爾指出社會沖突有助于社會群體邊界線的建立和維持、緩解社會矛盾、重建社會關系、提高社會整合度四大正功能[2]。劉易斯·科塞指出,任何社會系統都會在運轉過程中產生敵對情緒,“安全閥”制度能夠為社會群體提供排泄敵對情緒和進攻性情緒的渠道,使社會緊張得以釋放,社會沖突得以消解[3]。按照劉易斯·科塞為代表的西方現代社會沖突理論觀點,社會沖突的正、負雙重功能是客觀存在的,并總是相互交織在一起;沖突在對社會產生負面、消極破壞性影響的同時,還能夠通過促進對立群體的積極接觸和溝通,增強決策的民主性和透明度,產生促進社會內部整合與穩定、激發社會新制度和新規范建立的正面功能,是重要的社會平衡機制[4]。西方現代社會沖突理論對社會沖突正功能的突出強調,對于我們正確認識現實的社會沖突與旅游社會沖突問題有著積極的指導意義。
(二)旅游社會沖突雙重功能的辯證觀
西方社會沖突理論為旅游社會沖突的理論研究提供了非常扎實的理論基礎。以劉易斯·科塞為代表的當代西方和中國主流社會沖突學說對社會沖突功能的認識具有辯證性。西方現代社會沖突理論不再局限于關注階級沖突和能夠用經濟利益的差異來解釋的沖突,而是既承認社會沖突具有負功能,即阻礙社會發展的消極作用;又更為強調社會沖突對社會整合的積極正功能,主張以非暴力的理性溝通方式來解決社會沖突。這也是本研究始終堅持的基本觀點和辯證思想;即認為社會沖突具有正效應和負效應,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旅游社會沖突的雙重功能。正功能促進社會發展,加強群體和社會的整合,對社會系統的整體運行發揮積極作用;負功能損失社會資源,破壞社會秩序,傷害社會心理,產生社會問題,對社會系統整體運行產生阻礙、破壞等消極作用。通過對中國西部民族地區旅游社會沖突的現實考察發現,當代中國旅游社會沖突有兩種作用方式:一種是良性作用,旅游社會沖突推動旅游業的發展,促進旅游參與利益主體實現合作;另一種是惡性作用,即旅游社會沖突阻礙旅游業,甚至影響到旅游目的地的可持續發展和社會的安定繁榮。
二、旅游社會沖突的負功能
(一)損失旅游地社會資源
旅游社會沖突必然直接或間接地造成各種人力、物力社會資源的不同程度損失和浪費,阻礙社會的穩定發展。其一,旅游社會沖突造成旅游地人力資源損傷。在沖突過程中,沖突雙方矛盾激化后往往引發相互人身攻擊、拳腳毆打等直接對抗行為,輕則出現肢體損傷,重則出現人身傷亡。2007年四川稻城縣亞丁景區社區馬幫沖突事件中,社區居民擔心景區電瓶車道建成后出現車輛排擠“馬幫”,家庭收入減少,急于維護自身經濟利益,先后與負責電瓶車道建設的施工隊,以及稻城縣政府、亞丁景區管理局派出工作組成員發生激烈的暴力對抗,造成了雙方嚴重的人員傷亡。在沖突雙方都為此付出了血的代價以后,時至今日,無論是地方政府還是社區居民都對曾經的沖突事件“諱莫如深”,無人愿意再度觸及這一慘痛的“傷疤”。其二,旅游社會沖突造成旅游地物力資源損耗。四川甲居藏寨、桃坪羌寨社區居民與地方政府或旅游開發商發生矛盾后,經常通過用石頭砸壞路燈、損毀道路標識標牌和破壞景區樹木花卉等方式宣泄不滿情緒,造成公共財物的不同程度損失。2002年天界神川公司在虎跳峽、哈巴雪山、白水臺、碧塔海四大景區的開發建設過程中,與云南省香格里拉縣政府、當地社區等利益相關主體產生了利益分配矛盾沖突,導致投資失敗和多方物力受損[5]。2003年云南香格里拉縣石卡雪山當地藏族社區居民圍繞景區占地經濟補償、施工建設環境污染導致村民牲畜死亡等問題與景區開發商發生沖突,造成景區多處道路基礎設施破壞;其間,村民還將沖突事件歸罪于建塘鎮政府,指責建塘鎮鎮政府不作為,并使用暴力發泄不滿,“打”“砸”破壞了建塘鎮政府辦公室諸多公共設施設備。
(二)破壞旅游地社會秩序
旅游社會沖突會直接導致社會處于無序狀態,阻礙地方社會政治、經濟和旅游業穩定發展。在旅游沖突過程中,沖突主體會產生大量的非有序化行為,破壞社會群體所遵從和維護的社會規范,削弱社會群體之間相對穩定的社會關系。無論旅游社會沖突激烈程度如何,均會造成旅游地社會秩序紊亂和行為秩序失控。如果旅游社會沖突上升為群體性事件,在一定時間、一定范圍內就能打破社會活動的組織性和社會關系的協調性,對旅游地社會秩序產生更強的破壞性。這是由于群體性事件具有波及面大、事發突然、引發恐慌等顯著特點。當群體性事件突發后,一般還會出現集會、上訪、靜坐、游行、請愿等集體維權行為,一旦事態惡化很可能出現圍堵景區道路、景區大門或沖擊政府機關,以及破壞公共財產、人身傷害等失控行為,導致景區騷亂和游客恐慌。2011年6月25日上午10:00云南西雙版納傣族園“6·25事件”突發,150余名村民圍堵景區大門,強行阻撓旅游車輛通行、驅趕景區游客,使得始料未及的傣族園公司陷入慌亂境地,嚴重破壞了景區正常的經營秩序。2012年7月四川九寨溝社區居民與九寨溝管理局之間的沖突事件中,出現大規模的社區居民圍堵景區大門、手拉橫幅的請愿行為,致使游客滯留、旅游車輛繞行和景區秩序混亂。
(三)傷害民族心理
民族心理是一個民族在長期的共同生活中形成的一種最穩固、最持久、最強烈的社會心理,能夠對本民族本地區的發展產生重大作用[6]。當民族心理適應社會發展,就會起維護社會穩定的積極作用;反之,就會起破壞社會穩定的消極作用[7]。旅游社會沖突事件往往會加劇沖突主體之間、社群內部的敵對情緒和心理對抗,甚至世代相傳。旅游社會沖突事件發生以后,往往帶來持久的社會群體或個人牢騷、抱怨和過激言論等負面情緒宣泄表現,加劇民族地區沖突主體之間社會人際關系的焦慮、冷漠、隔閡、誤解、偏見、價值觀紊亂和心理矛盾,造成民族心理傷害和民族社會關系惡化。2006年以前,為規范景區經營秩序,云南玉龍雪山景區開發商采用經濟補償方式取消社區馬隊馬幫服務,出現了彝族馬隊社區居民言語口角、行動威脅以及用馬鞭抽打納西族景區開發商的激烈對峙、對抗沖突行為,直至地方政府、武警出面干預才逐漸平息。盡管沖突雙方表面上趨于緩和,但是沖突帶來的民族心理傷害如同一塊精神“傷疤”,沉積于當地相關各民族社會主體的心理底層,并易于在新的刺激下再次爆發。
(四)損毀旅游目的地形象
旅游社會沖突造成損失旅游地社會資源、破壞旅游地社會秩序、傷害民族心理等負面影響之后,必然直接導致旅游目的地形象損毀。良好的旅游目的地形象直接影響該旅游目的地對游客客源市場的吸引力和地方旅游業經濟發展,一定程度上也是地方政府政績形象工程的體現。反之,如果旅游社會沖突處理不當則容易激化各種社會矛盾,破壞社會資源,擾亂社會秩序,導致負面的旅游地形象和阻礙地方旅游業穩定發展。2003年云南省“三江并流”成功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自然遺產名錄》以后,地處核心地帶的梅里雪山國家公園由于既具備云南省香格里拉品牌的世界級資源品質,又是藏族群眾心中具有重要藏傳佛教民族宗教地位的“神山”,很好地樹立了國際國內高美譽度的旅游目的地形象。2014年10月13日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以“垃圾圍困梅里雪山”為題,曝光了梅里雪山雨崩景區方便面盒、礦泉水瓶垃圾成災、公共衛生設施缺乏、河道水體污染、民居客棧粗放式排污等景區污染問題,與梅里雪山自然與人文和諧統一的旅游形象產生巨大反差,造成不良社會影響。雖然云南迪慶州委、州政府對此立即做出回應,組織召開整改專題會議并責成相關責任單位迅速開展景區垃圾污染治理;不可否認的是,地方政府試圖重塑梅里雪山國家公園正面旅游目的地形象和促進地方旅游業發展的道路也將變得異常曲折。
(五)流失地方政府公信力
旅游社會沖突將不可避免地導致地方政府公信力的流失。當群體性事件出現以后,一方面,政府的應急反應和沖突處理表現不作為或行為失當,將直接影響社會群體對政府行政能力的負面評價與判斷;另一方面,群體性事件的頻繁出現也會加劇社會群體對政府行為做出不信任選擇,迫使社群沖突的不可調和。盡管2005年前后的云南省千湖山事件趨于平息,直至今日當地吉沙村村民再次提及此事時,他們仍然憤慨地指責地方政府的不作為和“失信于民”,他們認為:在千湖山事件中,香格里拉縣、小中甸鎮兩級地方政府更多地表現為是子元公司這一外來旅游開發商的“利益代言人”,因為“子元公司和政府簽訂合同是很早的,我們村民并不知道”,子元公司“可能也花了些錢請當官的”,自始至終“很少出面,都是讓鄉鎮領導出來說”。更讓他們感到失望的是,當子元公司與吉沙村社區發生激烈對抗時,地方政府始終與外來旅游開發商態度曖昧,幾乎沒有正面果斷地承擔起沖突協調者、社區利益捍衛者的政府職能。由于地方政府公信力的徹底流失,更多村民無奈地轉而選擇跟隨NGO環保組織成員對抗千湖山景區開發,試圖通過把事情“鬧大”來迫使政府重視他們的利益訴求,以致各方沖突失控升級。毫無疑問,云南千湖山事件的沖突惡果也必然轉嫁給了地方政府,造成政府公信力流失加劇。
三、旅游社會沖突的正功能
(一)重建社會關系
齊美爾的社會沖突思想表明,如果沖突在一定的社會規范下進行,將激發新規范、規則和制度的建立,可以在一種新的條件下重建社會關系。旅游社會沖突有助于沖突雙方重新展示和相互估價彼此力量,促使沖突對立的雙方在一個雙方認可的平衡點上相互妥協和解,通過建立新規范和新制度以適應變化了的社會關系。可以說,旅游社會沖突會促成沖突方形成新的社會關系,其表現形式是各方都認可的準則和制度。云南普達措國家公園早期社區內部沖突就促進了新的管理體制形成,成為一個很好的例證。從1995年碧塔海景區當地社區馬隊的自發性沖突促成藏族和彝族村民村際協議的形成,到1997年地方旅游局出面組織成立“馬隊服務公司”、出臺“馬牌號”統一管理制度,以及中甸縣政府正式頒布9836號文件等地方旅游業管理措施和政策,都表明了齊美爾的社會沖突思想,社會沖突會促進各方形成一種共同承認的準則和制度。
具體而言,2006年云南普達措國家公園建立之前,其前身是碧塔海(生態旅游)景區,行政區劃上涵蓋藏族、彝族自然村共計20個。當時絕大部分游客選擇距離中甸(香格里拉)縣城更近、更省時的西線方向進入景區,因此緊靠西線入口的4個藏族自然村比其余南線周邊的村寨更早參與旅游業受益。所謂的“西線”最初是一條到達碧塔海長約8 公里的崎嶇山路,長途勞頓加之高原氣候嚴酷讓游客不堪重負,催生了當地牽馬搭載游客、為游客運送行李物資的社區馬隊(馬幫)服務。 2002年左右馬隊服務已經發展成為當地參與人數最多、經濟影響力最強的社區參與項目[8]。一開始,牽馬只是一種社區居民自發參與的行為,沒有形成統一的管理章程。隨著市場規模擴大,從事馬隊服務的彝族、藏族社區居民之間開始因為爭搶游客而利益沖突不斷 [9]。為了避免惡性競爭加劇,大約1995年南線參與牽馬的藏族和彝族社區居民通過協商約定:每月各自從事牽馬服務的經營時間分別占50%;逐步采用輪流領取“馬牌號”(每個馬牌號限用1匹馬)牽馬上崗的制度來規范經營活動。這就是當地社區居民通過沖突形成的最早的碧塔海社區旅游管理體制。然而,按照不同民族分組發放的“馬牌號”數量難以實現與社區家庭數量的均等匹配,產生了不同民族社區家庭每年1600元—8000元的顯著收入差距,利益分配沖突再次突現。對此,1997年中甸縣政府出面組織成立“馬隊服務公司”,實行由縣旅游局統一辦理“馬牌號”從業上崗的一系列規章管理制度[8]。為了進一步調解彝族、藏族社區馬隊利益糾紛,中甸縣政府正式頒發9836號文件,說明碧塔海歷來為藏族世居地,西線屬于紅坡村藏族社區馬隊服務范圍,彝族社區馬隊不能介入;南線馬隊服務收益不能由彝族社區獨享,南線藏族社區馬隊、彝族社區馬隊的“馬牌號”、運載時間按雙方各占50%的比例平均分配;彝族、藏族社區馬隊各自擁有的馬匹總數不能超過200,分別成立本民族的馬隊服務公司進行規范管理[9]。
(二)提高社會整合度
根據齊美爾的社會沖突思想,社會沖突具有提高和維持社會整合度的功能。現代社會的沖突不僅使沖突雙方結合在一起并建立新的關系,而且催生了新的社會規范來調節人們的利益關系。社會規范作為現代社會的重要特征,通過“縫合”社會系統有機體的各個部分成為一個整體,避免社會因震蕩而解體。旅游社會沖突對社會群體具有內部整合作用,有利于促使沖突對立的雙方取得和解,加強群體團結,增強群體的聚合力。例如,云南普達措國家公園成立以后,負責旅游業經營的企業與當地社區居民之間各種利益矛盾加劇,雙方通過長期博弈最終形成利益妥協,以補償制度的方式,使得沖突各方在利益分配上暫時達到一致。
2006年云南迪慶州政府宣布成立普達措國家公園,其最重要的舉措之一就是修建現代化的道路交通系統取代“落后的”社區馬幫服務,并逐步限制社區畜牧、采集等行為以保護生態環境。換句話說,這就等于全面取消了當地社區牽馬、租衣照相、出售燒烤土特產等旅游經營活動和傳統生計方式,直接使得超過700余戶社區家庭失去了多年以來的重要經濟來源,遭到社區的強烈反對。在當地社區與負責普達措國家公園旅游業經營的迪慶州旅游投資公司(普達措旅業分公司)持續利益博弈沖突之后,其結果“倒逼”企業采取更加積極措施與社區進行協商,以補償制度的方式促成雙方在利益分配上重新達成一致。所謂的社區補償制度就是以直接或間接的經濟補償方式,換取社區放棄原始、落后的社區旅游業的一種相互妥協。該補償制度涉及到普達措國家公園周邊原有旅游馬幫服務的2個鄉鎮、3個村委會的23個村民小組,共計821戶、3794人,補償對象涵蓋藏、彝兩個民族,通過采取劃分為一類區、二類區和三類區、分類補償的方式進行補償。迪慶州人民政府出臺了《普達措國家公園旅游反哺社區發展實施方案》《迪慶州人民政府辦公室關于普達措國家公園旅游反哺社區補助資金方案的批復》等政府政策指導性文件,并形成了相應的補償資金管理制度。盡管該補償制相關規章制度的形成和實施并非一帆風順,甚至一開始就遭到當地社區居民的抵觸,直到地方政府、企業采取了各種讓步措施才得以與當地社區簽訂相互認可的補償協議;但從某種意義上說,社區與企業之間的沖突促成了一套社區補償制度的形成,社區家庭通過直接經濟補償保障了基本的生產生活需求,對立的各方取得和解,維護了社會安定團結。
(三)緩解社會矛盾
社會沖突緩解社會矛盾,具有正面的社會功能。根據齊美爾的社會沖突思想,如果社會群體對各種壓迫不作抗議、“逆來順受”,社會緊張壓力就會上升;反之,社會沖突具有促使社會群體內在滿足、分散注意力和減輕痛苦等積極作用[2]。旅游社會沖突能夠促進實現社會均衡,通過釋放和宣泄敵對情緒以防止敵意的累積。以云南西雙版納傣族園為例,1999年依托曼將、曼春滿、曼乍、曼嘎、曼聽5個傣族千年自然村寨組成的云南西雙版納傣族園成立,并采用基于社區參與的、“公司+農戶”的景區經營模式。按照西雙版納傣族園經營公司的統計數據顯示,1999年至2010年企業累計向5個村寨社區居民支付了土地補償金400多萬元,發放村民工資2800萬元、老人養老補助費16余萬元、村民子女求學及貧困學生補助6.8萬元以及支付傣族傳統建筑保護補償費40.8萬元等,各項補償費用總計4361萬元左右,約占企業累計總收入的49.2%。然而,面對游客接待規模的日益擴大,當地社區居民對現有旅游利益分配方式的不滿情緒逐年遞增,并于2011年爆發了“6·25沖突事件”。
2011年6月25日傣族園發生了150余名村寨村民圍堵大門,要求修改《西雙版納傣族園開發合同》(實際是要求增加社區居民的經濟收入,形成新的旅游利益分配機制)的“6·25事件”。當天上午,村民用摩托車、木棒、磚頭等物件圍堵景區大門,導致游客無法正常進入景區,旅游車輛被迫返回。傣族園經營公司隨即會同勐罕鎮黨委政府、橄欖壩農場管委會、五寨村民小組村民委員會和村民代表先后召開了8次會議協商處理,并于7月26日與景區五寨村民小組簽訂《西雙版納傣族園開發合同》補充協議書;按照協議村民可逐年按比例獲得門票收入,以及其它提高社區居民旅游收入的機會,并在傣族園基礎設施、綠化改造方面達成共識。該協議的簽定逐步緩解了雙方矛盾,村民開始自覺自愿履行義務(例如主動配合公司員工監督景區門票逃票者),企業也開始走向良性發展的道路。可以看出,“6·25沖突事件”的解決基本上是以公司的全面妥協,村民愿望的全面滿足而得到妥善解決;沖突形成了新的分配機制,贏得了村民、特別是村寨老人對公司的理解和支持,促進了園區村民對干欄式建筑和民族文化的保護。
四、結論與討論
西方社會沖突理論對社會沖突雙重功能的揭示,要求我們正確認識歷史和現實中各種社會沖突的正、負功能,重視社會沖突的正功能,分清沖突所形成的正功能、負功能的主次關系。旅游社會沖突對旅游目的地具有正、負功能的雙重作用:一種是良性作用,即旅游社會沖突一定程度上具有重建社會關系、提高社會整合度、緩解社會矛盾的正功能;另一種是惡性作用,即旅游社會沖突具有損失旅游地社會資源、破壞旅游地社會秩序、傷害民族心理、損毀旅游目的地形象和流失地方政府公信力的負功能。一方面,通過對西部民族地區的長期觀察表明,只要不直接涉及基本價值觀或共同觀念,旅游社會沖突的性質就不是破壞性的,反而對社會系統具有一定的正面積極作用,從而必須嘗試通過對沖突的調控發揮其正功能,實現社會和諧穩定。另一方面,旅游社會沖突的負功能,即沖突帶來的對旅游地社會系統整體運行的阻礙、破壞等消極作用的負面后果突出,或沖突升級的群體性事件如果處理不當,則會造成更大范圍的社會破壞,其負面影響更加不容忽視。總而言之,必須做到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采取靈活處置方式遏制負功能、發揮正功能,實現對旅游社會沖突的積極有效調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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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8-02-01責任編輯:許瑤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