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巖 李一平
摘要:魏晉時期社會動蕩,中國古代傳統美學發展到這個時期也發生了轉折,魏晉玄學的產生給傳統美學注入了新的血液,影響著人的審美的同時,也影響著這一時期樂舞的發展。本文將以《白纻舞》為例,淺析魏晉南北朝的美學思想對于樂舞的影響。
關鍵詞:社會思潮 美學思想 魏晉玄學 《白纻舞》
中圖分類號:J72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8)07-0077-02
在中國古代舞蹈的歷史發展長河中,隨著社會制度和人們審美需求的不斷變化,舞蹈也在不同的歷史舞臺上不停地更迭變化,所呈現出的藝術形態也不盡相同。魏晉時期是舞蹈發展過程中的一大轉折期,這個轉折體現在更加注重舞蹈對人的內在情感的宣泄以及對生命情調的謳歌上。在這個極盡追求情的覺醒的時代,舞蹈藝術本體開始被重視,使得舞蹈最重要的本質功能得以歸復,這一時期的舞蹈擺脫了“禮教”的束縛,張揚地宣泄情感,呈現飄逸、綺麗的風格特點。
魏晉時期,社會動蕩,形成分裂割據的局面,政治勢力對抗,連年的戰亂使得有識之士不能在政治上實現個人理想與抱負,世人面對這種社會產生了厭世、及時行樂的思想,開始出現了崇尚老莊的思潮,玄學應運而生。這一時期,人的覺醒使個體生命受到重視,傳統儒家思想中的文質彬彬的君子、美與善的統一不再適合這個動蕩社會,而是順應自然天性的率真的人格。宗白華指出“漢末魏普六朝是中國政治上最混亂、社會上最痛苦的時代,然而卻是精神上極自由、極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濃干熱情的一個時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藝術精神的一個時代。”社會動蕩,政治混亂,在這樣混戰的年代,人們日益注重精神的追求,因此魏晉南北朝的藝術及美學得到了空前的發展。魏晉玄學對美學產生了重大影響,一些玄學思想也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了美學理論。
玄學的發展經歷了四個階段,首先是以王弼為主要代表人物的“曹魏正始時期”,他提出了“以虛為主”的精神境界,認為宇宙萬物存在和發展的依據就是“無”,應按照自然無為的方式出世。第二個時期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嵇康和阮籍。嵇康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觀點,認為我們應該擺脫司馬氏集團統治的虛偽的封建倫理綱常的枷鎖,注意人們的內在的真實性,歸于本真。“聲音有自然之和,而無系于人情。克諧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聲,得于管弦也。”他認為生命自然的和諧是音樂的本質屬性,是達到“至樂”的唯一途徑。阮籍的理想境界是“大人先生”的形象,飄忽于天地之間,逍遙空靈,不食人間煙火。第三個階段的主要代表人物是裴頠,他主張“崇有論”,認為萬物本體的存在方式是有,反對“越名教而任自然”的風氣,重新為封建倫理綱常正聲。第四個時期的代表人物是郭象,他認為人人都應做自己分內的事情,而不是去追求分外之事,這樣不僅個體可以實現玄遠的精神境界,整個社會也能達到“玄冥之境”。這幾位代表人物的玄學思想都或多或少都對這一時期的美學思想有著影響,嵇康作為其中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玄學觀點對美學思想在這一時期的發展有很大影響。上文說到嵇康提出了“越名教而任自然”的觀點,在美學思想方面主要見之于他的《聲無哀樂論》和《養生論》中。《聲無哀樂論》主要突出在音樂方面注重音樂的生命的自然的和諧,而《養生論》中,他提出了“形神觀”“形恃神以立,神須形以存”,強調統一的精神,外在的形以依賴內在的神而立足,內在的神也須外在的形來塑造才得以存在,他強調內在的神比外在的形更加重要,這對精神美的審美追求有著重要影響。同時也促進了魏晉時期著名畫家顧愷之“以形傳神”的觀點的產生,更強調傳神,對國畫的發展以及對樂舞在意境及其眼神的傳情方面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
在魏晉時期的社會背景以及文化思潮的影響下,在中國古代美學發展的過程中,人們的審美趣味從秦漢時期的古拙質樸變得愈發華美,樂舞也與前一朝代有所不同,呈現出與“泱泱漢風”所不同的是綺麗飄逸之風格。關于漢代的審美趣味,在李澤厚先生的《美的歷程》一書中用“氣勢與古拙”來概括。而魏晉時期是一個門閥士族的文化時代,紛繁雜擾的動蕩社會使得他們產生及時行樂的生活態度,在老莊玄學的影響下,那些文人寄情于山水,豁達灑脫的志趣寄托在對飄逸之美的追求上,想要離開現實中的紛爭,到達一個至情至性、超然外物的夢幻世界。魏晉南北朝時期舞蹈的發展,與當時的整體美學思想和藝術審美緊密相連,這一時期的舞蹈具有非常濃厚的文人氣息,所呈現的也是對飄逸之美的追求。
魏晉南北朝時期最具代表性的當屬“清商樂舞”,“清商樂舞”是“中國魏晉南北朝以及隋唐時期俗樂舞的總稱。在文化交流的過程中,娛人的表演性舞蹈大量地吸收中原傳統的樂舞和吳地等地的民間歌舞,在原有的基礎上增加了些藝術性強且欣賞價值較高的音樂舞蹈作品,拂舞、明君舞、白纻舞、巴俞舞等著名舞蹈都屬于清商樂舞,其中最為典型的要數白纻舞。
白纻舞是典型的江南風格的民間樂舞,因為舞者跳舞的時候要身穿長袖的白色纻麻的衣裳歌唱跳舞,所以叫做白纻舞,后來經過樂官的加工改造成為以手和袖為主的宮廷宴樂。白纻舞發展到后期,其服裝愈發奢華,想必與魏晉及時行樂思潮的產生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魏晉美育思想對其的影響主要可以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是從神態——以目傳情的角度來說;其次魏晉著名的“主情”思潮,也就是情的覺醒方面;最后體現在對于舞蹈意境的追求方面。
第一,以目傳情,用眼睛去交流,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是表達情感重要手段之一。史書古籍中有記載,“四體妍蚩本無關于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顧愷之在畫人的時候,有時多年不畫眼睛,這與他“傳神寫照”的觀點有關。魏晉“以形傳神”和“傳神寫照”的思想對這一時期的樂舞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開始著力于舞者的眼神的運用,從古代詩詞中便可窺探一二。如《舞賦》《白纻歌》《白纻詞》中都有描述到白纻舞的情態,回眸淺笑、顧盼生姿、含笑媚眼等,都是對于舞蹈中眼神的描寫,可看出舞者的一顰一笑以及眼神所傳遞出的情誼纏綿、嬌羞之態。
第二,情的覺醒。前文有提到魏晉時期人們對自由的追求尤為突出,這主要是精神方面的追求,但是這一時期不僅僅只是精神層面的自由追求,也體現在“情”的自覺上。嵇康的“越名教而任自然”中的“任自然”就是重視人的內在的性情,注重人的情感,使舞蹈獲得了豐富的情感內涵。其中《白纻舞》中就有表達男女情愛的、有傾訴人生苦短的、有寄情思表現相思之苦的,這無一不體現著舞蹈中對于情感的宣泄。白纻舞在發展過程中,逐漸弱化了政治教化作用,成為抒情的表演性舞蹈。
最后,舞蹈中的意境。王弼曾提出“得意忘象”這個觀點,在他的古籍中所描述的,所謂的“意”也就是意境,需要靠外在的“象”來表達,這個外在的象要靠語言來說明。魏晉時期的舞蹈大多具有抒情性,用舞蹈來宣泄情感,塑造形象作為象征,虛虛實實,給人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意境。“輕軀徐起何洋洋,高舉兩手白鵠翔。宛若龍轉乍低昂,凝停善睞容儀光。如推若引留且行,隨世而變誠無方。”(《白纻舞歌詩》)從詩中我們可以看到,白纻舞在開始的時候,節奏緩慢,兩只手高舉著,像白色的天鵝在飛翔,又像一條游龍似的扭動著腰,有時突然低昂翻轉,時而移動,就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輕輕地將身體向前推進。虛實結合,虛境需以身體的舞動來表達,顧盼生姿、仙仙徐動、長袖拂面。在這種意蘊的感召之下,這個時期的樂舞已擺脫了漢代粗獷豪放的特點,轉而變得柔美飄逸,向傳情達意的境界發展,魏晉時期的舞蹈已經開始給觀眾以遐想的空間了。
白纻舞發展到南朝,其舞蹈服裝、舞容較之以前都愈發的奢華,這與當時及時行樂的社會思潮有著很大的聯系。魏晉南北朝作為歷史上重大轉折期,給中國古代的美學注入了新的血液,同時也使得樂舞在傳情達意方面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也為盛世唐舞奠定了基礎。
魏晉時期受政治因素和社會背景等因素的影響,醞釀出具有特定審美的文化精神。魏晉時期是一個“自覺”的時代,是人的覺醒的時代,在這個“自覺”的時代,人不再受制于司馬集團的虛偽禮教的約束,而是任其情性,自我個性意識得到了提高,文藝和美學也呈現出自覺的形態,山水自然美,已經從附庸走向了獨立,人們逐漸注重聲色享樂的娛樂審美體驗,文人們的雅賞集會更是促進了審美活動的進一步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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