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車攤兒

宋亞楠

十字路口有兩個修車攤兒，把西頭的是王師傅，把東頭的是周師傅。他們出攤兒都很早，因為每到清晨，自行車大軍就開始涌上街頭了。

這天一早，王師傅還沒擺好攤子，馬小飛就推來掉鏈子的自行車。

王師傅將自行車倒扣在帆布上，咔咔幾下就把鏈條復位了。

馬小飛：多少錢？

王師傅擺手：不要錢，快去上學。

馬小飛剛走，李桂芳推著癟了后輪的自行車來補胎。

王師傅用起子扒開外胎，麻利地扯出內胎，把內胎充氣后按在水盆里查找漏點。

丁老師推著一輛二八永久直奔周師傅：快給我修修，我剛才差點撞飛一個老太太。

周師傅：啊，飛還是沒飛呀？

丁老師：沒飛，就是碰倒了。

周師傅：沒飛就好。

王師傅找到了漏點，從一個廢內胎上剪下一塊補丁用銼慢慢打磨。

周師傅檢查自行車：閘皮子都磨沒了，得換新的。

丁老師：多少錢？

周師傅：五塊。

丁老師：這么貴！

周師傅：都這價。

王師傅將銼好的補丁抹上膠水，牢牢地粘在漏點上。

李桂芳：多少錢？

王師傅：兩塊。

十年后。

早上六點多，王師傅像往常一樣準時出攤兒。路口東側空蕩蕩的，周師傅還沒有來。經過十字路口的自行車很少，多是轎車和摩托車。

李桂芳推著一輛山地車走來：兒子的車，說閘不好使了。

王師傅接過山地車檢查。

周師傅蹬著三輪車停在車攤兒旁。

王師傅：最近很少見你出攤兒。

周師傅：活兒少，懶得出。

王師傅：不出攤兒能干啥？

周師傅：我想改行修摩托車。

王師傅：咱也沒學過呀。

周師傅：摩托車沒有汽車復雜，好修。

王師傅用扳手把山地車的閘線緊了緊：好了。

李桂芳：多少錢？

王師傅：不要錢。

李桂芳：這怎么好意思呢？

王師傅：都是回頭客，不用客氣。

望著李桂芳的背影，周師傅點上一支香煙：老王，你也考慮考慮，別在一棵樹上吊死。

又一個十年過去了。

清晨，王師傅蹬著三輪車出攤兒。十字路口上擁堵著各種機動車，幾乎看不到自行車了。路口東側是老周汽車修理鋪，老周父子倆開的。

周師傅：最近生意咋樣？

王師傅：不趕以前了。

周師傅：別干了，掙不了幾個錢。

王師傅默默地從三輪車里往外拿工具。

馬小飛開著一輛桑塔納來到修車鋪：發動機漏油，快幫我看看。

小周：好嘞。

李桂芳提著買菜的布兜路過：早啊，王師傅。

王師傅笑著點點頭。

周師傅：你看你這哪還有活兒。

王師傅：習慣了，能擺一天算一天吧。

周師傅：去我那兒，我那兒需要人手。

王師傅搖了搖頭。

一輛白色奧迪停在路邊，丁老師探出腦袋。

周師傅起身：永久換奧迪啦？

丁老師：可不。

一個收廢品的中年男子蹬一輛三輪車過來：車胎爆了，快給我修修。

王師傅趕忙拿起起子。

周師傅：難得，難得，難得，難得還有人找你修車。

自打周師傅一連說了四個難得那天，王師傅就再沒出過攤兒。周師傅經常坐在路口東側，看著空蕩蕩的路口西側。

這天一早，馬小飛拎著一輛童車問周師傅：王師傅什么時候來？

周師傅：早不干了，你不知道？

馬小飛：這可糟了，這車螺絲掉了，我尋思配個新的。

周師傅：去別的地方吧。

馬小飛：現在哪還有修車攤兒啊。周師傅，你能不能修？

周師傅：我已經轉行十年了。

一輛轎車停在路邊，一位中年女士從后備箱里搬出一輛山地車：師傅，這是不是有個修車攤兒？

周師傅：沒有。

中年女士：不對呀，別人都說這有。

周師傅試了下車：這車的轉向有毛病。

中年女士：你能修？

周師傅：修不了。

中年女士：修不了你跟我扯什么！

丁老師騎著一輛賽車過來：有打氣筒嗎？

周師傅：沒有。

丁老師：王師傅在就好了。奇怪，他為什么不干了？

整整一天，周師傅都呆坐在路口東側，一動不動地看著馬路對面。

小周忍不住跟人嘀咕：我爸不會是老年癡呆了吧？

次日一早，李桂芳經過十字路口，發現老周汽車修理鋪門前支了一塊牌子——專業修理自行車，補胎、打氣，牌子下面鋪著帆布，上面擺著扳手、鉗子、起子、水盆和打氣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