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燕芬
一個高大身影的倒下
1936年11月,聶紺弩曾寫下一首題為《一個高大的背影倒了》的長詩,是為獻給魯迅先生的逝世周月祭詩。時光走過77年,當我聽到詩人牛漢離世的消息時,腦子里突然就蹦出了這句詩:“一個高大的背影倒了,在無花的薔薇的路上”,連日來,這句子不斷在腦際重復播放。自我探析一下,大約有兩個原因,一是我這些年思考著述七月社諸同人文學活動的時候,是將他們續接在魯迅思想傳統的血脈上把握其精神方向的;另一個則是,牛漢先生高大壯實的身影,給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2001年1月17日的北京,一個天很藍卻很硬很凍人的上午,我從住的酒店打出租車一個多小時到了朝陽區八里莊北里309棟樓下,綠原先生和牛漢先生都住在這棟樓的一個單元里,與兩位先生的訪談進行了將近一天的時間。我先去了綠原家,隨后下了兩層到牛漢家,記得當時覺得特別的幸運啊,以北京城市的跨度之大,路途之遙迢,雖然當時大概不會像現在這么堵車,但能在一天之內完成兩位重量級人物的訪談,真是極高的工作效率了。敲開牛漢先生家門,最深的印象就在那一刻發生,先生高大的形象矗立在我的眼前,作為女性,我長得并不算矮小,但我必需昂著頭才能和先生對視,握手問好后,我像孩子一樣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直接就問:“先生身高有多少呀?”先生即答:“一米九一”。然后隨著先生爽朗的笑聲走進他的書房。
接觸胡風社團同人,會發現他們擁有極其相似的精神世界——純真而耿直的性格,熾熱而憂悒的情懷,激烈而痛苦的靈魂。胡風是這樣,他的同道伙友們也是這樣。這大概也是他們不約而同走在一起的內在原因。當然,他們也為這相近的個性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當我走近他們,努力去讀懂他們,提筆去研究他們的時候,才理解了所謂“性格決定命運”的真正含義。見到牛漢,同樣的感觸是:這就是“七月派”;不同的是,我們之間在采訪者和被訪者之外,又多了一重親近的關系——我們是西北大學不同時期的畢業生,我們是同學和校友。我剛剛坐穩,牛漢先生就遞給我一本早已準備好的《牛漢詩選》簽名本,打開扉頁,提款正是“燕芬校友”,于是我們會心地笑了,初見的緊張和局促一下子消散,融融的暖意,自由的交流,使這次難得的訪談進行得無比順暢。
談話即從1943年考入西北大學切入,往前追溯到他的身世背景和少年時代的藝術追求。牛漢出生于1923年,原名史成漢,祖上是蒙古人,后來移居山西定襄。牛漢從小不但個子高,而且膽子大脾氣犟,外號“灰小子”。“灰小子”這說法不翻譯我也能領會,臨近的陜北方言里也常把頑皮成性、難以馴服的男孩子叫“灰小子”。牛漢說自己打小生就的個性一生不曾改變,多半與蒙古族祖先的血液有點神秘和神圣的關系。抗戰發生時,牛漢剛剛14歲,他隨父親從山西流亡到陜西,不久他接觸到了《七月》《抗戰文藝》等刊物和艾青、胡風的詩集,親歷流亡的苦難,使他一下子對艾青的《北方》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少年牛漢由癡迷畫畫轉而開始嘗試寫詩,他最早學習的是艾青和田間的詩歌,高中時期又對俄羅斯的詩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高水準的詩歌研讀奠定了牛漢較高的藝術起點,使他快速走上自己的詩歌創作道路。西安的《匆匆》詩刊、桂林的《詩創作》和成都的《詩星》都曾發表過他的早期習作。1942年,牛漢以一首400行的長詩《鄂爾多斯草原》驚動詩壇,他當時用的谷風這個筆名開始引人矚目了。談起這首成名作時,牛漢說,其實在寫《鄂爾多斯草原》之前,他從來沒有去過草原,他是在祖先留下的生活遺跡和親人們講述的故事中了解草原的。恰恰是這種兒時的神往和想象,使草原幻化為詩人意念中壯觀的自然景象。而另一個更切近的原因,他后來不止一次回憶過:皖南事變之后,他和幾個同學悄悄商議著奔赴延安,后來計劃落空,“這首詩就是在我們準備奔延安之前寫的。我不敢明明白白寫陜北,寫了離陜北不遠(其實并不近)的鄂爾多斯,這片親切的草原,我自小神往。歷史和現實的感情在我的心胸里交融、奔騰。如果沒有投奔陜北的理想鼓舞我,潛藏在生命內部的童年少年的詩的情愫,也就不會引爆起來。”(牛漢:《夢游人說詩》) 中學時代的牛漢已經在舅舅的影響下參加革命活動了,因為在學校被懷疑是親共分子,行動受到監控,所以,詩人的想象和歌唱是緣自苦悶現實生活的沖擊,他渴望奔向一個充滿浪漫色彩的理想天地,這理想天地在詩人的想象中是草原,在一個革命者的視野里,則是陜北延安。牛漢將二者合而為一了。所以,牛漢的《鄂爾多斯草原》歌頌的不僅僅是生機勃發的大自然,而且是他投身革命的理想遠景。夢境中的蒙古草原給了詩人雄宏的力量,這雄宏的力量又是如此貼近和契合著詩人奔赴革命投身戰斗的人生抱負。我們在牛漢所鐘情的景物對象中,能夠體會到詩的性格和詩人的性格,他筆下的鄂爾多斯是他心中的鄂爾多斯,他筆下所有的詩歌形象,都是他人格精神的寫照。一首《鄂爾多斯草原》成就了一個天才的詩人,初涉詩壇的牛漢已經為他的情感和信念找到了對應的心靈化意象。曾經看到有人評論牛漢的詩歌,說他早年的詩歌有超現實主義和象征主義色彩,確有一定的道理。可以說,牛漢作為詩人卓越的藝術個性,在他早期的創作中就已經顯露出來了。
牛漢于1943年考取了西北大學外語系,選擇俄語專業,是出于對俄羅斯文學的鐘愛。那時的西北大學因抗戰而南遷至城固,但并沒有影響到年輕學生們的愛國熱情,校園里開展了各種配合戰時的文藝活動。牛漢依然專注寫詩,同時也畫畫,畫戲劇海報,畫宣傳墻報。他依然積極尋找革命組織,神往延安,曾經在入學一年后辦休學離開西北大學準備去延安,北上未成,牛漢就留在西安與友人一起創辦一個叫《流火》的文藝刊物,“七月流火,其意至明”。后來他又被組織安排復學回到西北大學開展學運,先后與進步學生成立了“真理衛隊”和“北方學社”。轟轟烈烈的學生運動招致當局查禁,1946年牛漢被捕入獄,幸得朋友保釋才獲自由。此后的牛漢一直過著以革命與詩歌為畢生信念的流亡生活,他說:身在煉獄,詩就是反叛的匕首和旗幟。很明顯,牛漢的文學觀開始接近了后來稱為七月派的思想藝術傾向,他反復表明自己最敬重阿垅,曾經深受阿垅詩歌的影響,阿垅詩論中所表達的:“詩人是火種,他是從燃燒自己開始來燃燒世界的”,極大地契合了牛漢內心對詩的理解和追求,由此構成他走入胡風文人群體最早的思想基礎。
大學時代對于牛漢的意義在于,他由一個青春熱血的理想主義詩人,逐漸開始冷靜地面對鮮血淋漓的現實人生,這是一個青年人的身體、思想和情感的成長時期,也是一個詩人走向成熟的開始。青少年時期的牛漢已經顯示出獨異的個性,“脾氣”和“傲氣”使他不愿巴結名人,但是對胡風這個名人,他確實崇拜、心儀已久。他說:“我一向也不大看重理論,但胡風的那些談詩的理論我看,我認為胡風的理論對青年人很有吸引力,對剛開始創作的人很有指導意義。” 1943年牛漢在城固上學時與同樣愛詩的朱健邂逅,兩人曾徹夜談詩,談胡風。牛漢不僅崇尚胡風的理論,他還一集一集地看胡風辦的刊物,學習刊物上的艾青和田間,乃至對刊物上的詩人都熟知了。《七月》停刊后,牛漢急切地尋找著心靈的同道,這時他發現了酷似《七月》的《詩墾地》,準確地說,他只是在重慶出的報上見到了一個叫作《詩墾地》的詩叢的目錄,發現作者當中有S.M.、鄒荻帆、冀汸、曾卓、綠原等久違的名字,牛漢欣喜若狂,立即寄去新寫的組詩《高原的音息》,不久收到編者鄒荻帆采用詩歌的回信。牛漢如此表達他當時的激動心情:“這對我當時孤島般的困境無異于登上了一艘希望之船。”由此可知牛漢對這個詩歌群體的鐘情和向往。他內心渴望得到胡風的認可和指導,但卻一直沒有膽量向《七月》和《希望》投稿,“覺得自己沒那個水平,幼稚”,這多少也有點自尊心在作祟,擔心不被采用。一直到磨煉得自信了勇敢了,才在1946年第一次向《希望》投稿,這時《希望》也已經停刊了。
牛漢與《七月》《希望》兩度失之交臂,牛漢并未因此而放棄對胡風文藝思想的內心響應,他曾寫信給朱健請他轉請胡風為《流火》寫文章,胡風沒有寫這篇文章,《流火》也一期而終,但可見胡風在牛漢心中的分量。有意思的是,牛漢一直沒有積極地聯絡過胡風,只在1947年去過胡風家里一次,也沒有耐心等待,終于未能謀面。所以他說:“新中國成立前我是個胡風的讀者,追隨者。”機緣巧合與個性中的“獨立”和“傲氣”,造成牛漢與胡風之間不同于其他同人的特殊關系。他自信胡風是了解他的,也一定會認可他的詩歌。事實上,那個年代真正優秀的青年詩人是逃不過胡風的銳眼的。到1948年的時候,牛漢把自己全部的作品寄給了胡風,并第一次給胡風寫了信。胡風看后果然非常欣賞,很快編出一本詩集《彩色的生活》,收入《七月詩叢》第2輯,原準備1948年出版,卻因時局動蕩拖延下來,至1951年由上海泥土社出版問世,這是牛漢加盟胡風文人團體的重要標志。而真正和胡風開始交往,則是新中國成立以后的事情了。
當牛漢與胡風及其同人有了直接或間接的接觸和吸引,他的詩歌創作就有了更自覺的藝術映照。牛漢的詩歌追求闊大深沉的意境,他的“心靈似乎更容易被那種遼闊與壯美的境界和大自然中某些能夠引人震驚的、在困境中堅毅不屈的現象或生態所觸動。”(牛漢:《夢游人說詩》)所以,他善于寫草原、寫山脈,喜愛老虎和雄鷹的姿態,并將這些景象轉化為靈魂的“圖騰”,這多少是因詩人的個性氣質決定的。蒙古祖先給了他熱性的血液和草原一樣遼闊的胸懷,也給了他作為一位詩人所必備的藝術想象力。而牛漢與七月派詩人群體的同聲相應,則多表現在他們都直面黑暗悲慘的現實人生,從對嚴酷現實的體驗出發,在理想與現實的對抗和沖突中,在對于血肉人生的搏斗中走向藝術創作。詩人在他的精神世界中狂奔著,追逐著他所向往的理想世界。正如牛漢所說:“我的詩都是夢游中望見的一個個美妙的遠景和一閃一閃的亮光,我和詩總在不歇地向遠景奔跑,從不徘徊和停頓,直到像汗血馬那樣耗盡了汗血而死。”(牛漢:《夢游人說詩》)我深切地感覺到,是詩歌與民族苦難命運的膠著關系,是詩人“為愛而戰”的赤子之心,將牛漢與這個詩歌群體緊緊聯系在了一起。
在七月派詩人中,牛漢的詩路走得最遠,他是同代當中少有的在晚年取得了創作突破、登上新的藝術高度的詩人。而且,牛漢從20世紀80年代初期開始籌辦《新文學史料》,篳路藍縷30多年堅持下來,竭盡全力搶救現代文學的歷史資料,堅持嚴把刊物的質量“方向”,可謂有口皆碑功莫大焉。大概同時期,牛漢還負責著丁玲主編的文學期刊《中國》的編輯工作,如此巨大的工作量壓在不再年輕的牛漢身上,所能依靠的不僅僅是天生的好體魄,更有對文學的一腔熱愛和堅守陣地的信念。問及牛漢的辦刊情結可與當年渴望走進《七月》和《希望》有關系?牛漢毫不猶豫地給了肯定的回答。包括對刊物的個性化要求,親力親為把握稿件質量的辦刊作風,以及全力扶持青年作家,發現文學新人等等方面,牛漢的辦刊思路莫不受胡風的影響。牛漢說晚年的胡風是非常理解他的,胡風深知辦刊的復雜艱難,對牛漢的工作擔著一份憂慮。但誰又能說清楚,從胡風到牛漢,他們對文學的癡愛和編輯刊物的執迷,不是由來于一種理想和希望的血脈承傳呢,那幾乎也是一種宿命,只要文學不死,星火傳布的腳步就不會停息。
讀了很多牛漢的作品以及研究他的文獻,有一段牛漢的自述多次出現在我的眼中,每每讀到,都抑制不住內心的情感波濤:“在大千世界中,我渺小得如一粒游動的塵埃,但它是一粒蘊含著巨大痛苦的塵埃。也許從傷疤深處,才能讀到歷史的真實和隱秘的語言。我多么希望每一個人都活得完美,沒有悲痛,沒有災難,沒有傷疤,為此,我情愿消滅了我的這些傷殘的詩。我和我的詩頑強地活著,絕不是僅僅為了咀嚼痛苦,更不是為了對歷史進行報復,我的詩只是讓歷史從災難中走出來。”(牛漢《談談我這個人,以及我的詩》)這段話可當作散文,甚至是詩,是牛漢用愛和痛苦凝結出的詩的晶體。
難以想象,牛漢高大偉岸的身軀是如何重重地倒下。但我相信,在真正認識牛漢的人們心中,他的文學風骨和人格精神是永遠不倒、永遠挺立著的。
縈繞心頭的口琴聲
釜屋修先生謝世以來的這些時光,我依舊過著俗人的日子,忙忙碌碌渾渾噩噩,但心底里總壓著一份沉重,為這一年中離我而去的親人友人,也為敬愛的日本老師釜屋修先生。
我和釜屋先生只有一面之緣,我們因共同的友人鹽旗伸一郎教授而相識。鹽旗教授是日本駒澤大學的中文老師,2010年申請來我們西北大學做了一年的訪問學者,在中國現當代文學教研室里,我們既是短期的同事又成了真誠相待的異國朋友。在和鹽旗教授的交談中,未曾謀面的釜屋先生是經常被提及的,因為他是日本資歷最深的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專家,許多相關的話題,總是繞不過釜屋先生。釜屋先生退休前執教于駒澤大學,是日本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的老會長,鹽旗教授是研究會的現任秘書長,在教學和研究以及日常生活中,他們都交往甚密,我感覺得到鹽旗教授對先生學問的敬佩和人格的崇仰,于是也渴望能有機會拜見和求教于先生,以現在對外交流的開放便捷,我知道我的愿望不難實現。
那年秋天,釜屋先生偕夫人來到西安,大約五天時間訪問和旅游,當我安排接待晚宴時,鹽旗教授出主意說,讓老師來家里吃飯吧,吃陜西的餃子或面條,老師一定最喜歡。鹽旗教授已是我家的常客,而且很愛吃我做的家常飯,可這樣招待釜屋先生是不是太隨便了?鹽旗教授堅持說沒問題,到中國老師家里做客,比去飯店好百倍呢。
于是,我約了幾位老師和朋友,在自己家里招待了釜屋先生。先生如我想象的一樣,有學者的儒雅清明,也有老者的敦厚慈祥,酒過三巡,中國老師輪番唱起陜北民歌,引出了釜屋先生表演的興致,他從包里掏出一把口琴,吹起了悠揚的中國名曲《在那遙遠的地方》,在場的所有人都被先生的演奏感染了,又是敬酒又是獻花,玩得好不開心。后來得知,釜屋先生多才多藝,尤其酷愛音樂,他揣著口琴出國,顯然是有備而來,他的用心和細致可見一斑。倒是我自己太粗心,只顧忙著做飯忙著和大家熱鬧,竟然沒有和先生好好合一張影,遺憾時又覺得先生是首次來西安,我們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的見面,我們以后會常來常往常交流,有的是照相的機會。誰能料想,再也沒有了以后,只此一聚竟是永訣,嘆人生憾事,永遠無法彌補了。
釜屋修先生于2013年2月2日因病逝世,享年76歲。吹奏口琴的充滿活力的釜屋先生,是留在我腦海中美麗而永恒的形象,先生的離去對我來講是太突然了,記得我曾告訴他,西安是個需要來多次和值得來多次的地方,第一次只是走馬觀花,以后我們會陪他逐一仔細參觀。我們正在籌劃的中日學術研討會議,也需要先生的支持和參加,還有我們希望先生給西北大學的學生做一次精彩的學術演講,所有這一切都隨著先生的駕鶴西去而化為泡影。2012年9月西北大學與日本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聯合舉辦“中國當代文學與陜西文學創作”研討會時,先生正纏綿病榻無法和我們共襄盛舉,會議縱然開得很成功,但因為先生的缺席,還是減少了應有的分量和光彩。當鹽旗教授來電唁告先生病逝的消息時,所有認識先生、和先生曾經歡聚的中國朋友無不感到悲哀和痛惜。
釜屋修先生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致力于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一生著述豐厚。他在中國最早有影響的著作是1979年出版的《中國的光榮和悲慘——趙樹理評傳》,為中國學術界帶來了新鮮生動的氣息。先生另一個為人稱道的創舉是早在1983年就創立了“日本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幾乎與中國國內研究界同時起步,將新中國成立以來的中國當代文學當作一個獨立的學科,開始了史料的整理和系統的作家研究。更令人驚異和感佩的是,這個最早也是唯一成立于域外的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每月定期舉行討論例會,每年出版研究會刊,30年不曾間斷。我不由得要想,是什么樣的信念和力量,讓釜屋先生帶領的這個民間學術團隊,如此熱衷并經久堅持中國當代文學的閱讀和研究?而如此積累的成果,對我們中國當代文學這個學科,又有多么重要和特殊的價值。釜屋先生走了,我在加藤三由紀會長和鹽旗教授身上看到了釜屋先生精神的承傳,還有很多研究會的成員們,都在很執著地堅持著這項工作。了不起的釜屋先生,是一本豐富的厚重的大書,需要我們用心地深入地去解讀。
先生的學術活動涉及之廣,遠非限于中國當代作家研究和文學史著述。在中國文學的翻譯、推廣方面,中日作家學者的互訪交流方面,釜屋先生更是做了大量的工作。他在大學時代就組織演出了日語版的《小二黑結婚》,還曾征得老舍先生的授權,用中文排演了《茶館》。1970年他與友人組織“中國文藝研究會”,創辦《野草》雜志,他也是《魯迅全集》日本譯介組的重要成員。因為翻譯《魯迅全集》的需要,釜屋先生在1984年與當時健在的胡風先生有書信往來,一封收錄在《胡風全集》中的胡風給釜屋先生的長信,我曾在自己的研究課題中反復研讀,后來見到釜屋先生才對號入座了,因此愈加感到親切。先生逝世后,我通過一些相關資料,更加了解到,他在中日兩國尚未恢復邦交的情況下積極從事民間貿易活動,他參加的“日中貿易促進會”,為促進兩國民間的互相了解和交流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釜屋修先生真正可以稱得上是中日兩國和平友好的使者,是中日兩國經濟文化交流的一座橋梁。
有時在廚房正做飯,腦子里突然會有熟悉的旋律響起,不由得轉身望向餐桌靠門的那個位置,那里曾經坐過吹口琴的釜屋修先生,他演奏得那么專心那么投入,琴聲中注滿了一個日本老人對中國有如故鄉般的深情,老人如今去往天國了,在天國那個遙遠的地方,您還是如此牽掛著這塊土地,關心著這塊土地上生長的文學藝術嗎?
責任編輯:丁小龍 謝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