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墨
英國與美國為何能實現“霸權禪讓”,是一個很宏大的課題。但從美國角度分析,崛起過程中對外戰略是否具有兼容性,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如果與同時代的其他崛起大國德國、日本作比較,就更能說明問題了。
世界范圍內殖民地被瓜分殆盡,以及美國、德國、日本等新興大國的崛起,是19世紀末世界政治的兩大特點。一方面,頭號殖民強國英國依然保持著世界霸主的地位;另一方面,新興崛起國都在“學習”如何做大國。但它們學習的內容有很大的不同,也導致了不同的結果。
從英國那里,德國和日本學到的是殖民擴張,美國學的則是貿易擴張。一戰爆發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德國對自己瓜分殖民地太少而不滿。日本對朝鮮半島、中國的軍事入侵,循著的也是殖民擴張路徑。
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殖民體系既是國際體系的一個特征,也是大英帝國的帝國支柱之一。殖民地爭奪的突出表現形式,是地理空間掌控上的此消彼長。所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國家之間的博弈更具“零和”特征,從而也更容易引發矛盾和沖突。德日殖民擴張的崛起模式,無疑是在動霸權國的戰略利益“奶酪”。
大英帝國的另一根支柱是自由貿易。這一理念由“海上馬車夫”荷蘭首創,此后被英國繼承并發揚光大。英國崛起的過程,也是推銷自由貿易理念的過程。自由貿易理念,不僅成就了英國的帝國實力,也演變成英國的霸權道義基礎。
在那個時代,無論是霸權國還是崛起國,其國家實力的維持和增長,都已經離不開海外貿易。某種程度上說,倡導自由貿易成了霸權國也沒有底氣反對的“政治正確”。
美國崛起過程中,對外戰略上的兼容性主要體現在這一點上。也就是說,美國所倡導和主張的,對霸權國所主導的秩序,不是直接挑戰,而是完美對接。
這一點在19世紀末列強在中國劃分勢力范圍,美國提出“門戶開放”照會上表現得尤為明顯。“門戶開放”照會,是美國崛起之初首次多邊外交,本質上是在不損害列強在華利益的前提下,主張貿易機會均等。有的列強陽奉陰違,有的表示支持,但鮮有公開反對的。
與殖民擴張的“零和”性不同,自由貿易至少帶有“多贏”的可能性。當時英國主導的世界,殖民秩序搖搖欲墜,對外貿易則蒸蒸日上。從這個意義上說,德國和日本學習的是霸權國的糟粕,美國學到的是精華。不管是戰略高明還是機緣巧合,美國客觀上的確把準了時代的脈搏。
當然,對于當時英國主導的霸權體系,美國的對外戰略在兼容的同時,也有“革命性”的創新。英國霸權的另一支柱,是以維持“勢力均衡”的方式,來確保自身權力掌控者地位。威爾遜總統認為,這種政治思維是歐洲戰亂頻仍的根源。他在1917年的一次講話中說:“世界必須是權力的共同體,而非權力的均衡。”
“權力共同體”,算得上是美國外交思維上的革命性創新。從當時的國際政治現實看,威爾遜的這一理念,更像是毫無現實可能性的“唱高調”。但1943年羅斯福總統提出“四個警察”(美國、英國、蘇聯、中國)管理國際事務的想法,就有“權力共同體”的影子。此后的“聯合國五強”模式,至少在初衷上體現了“權力共同體”理念。
(摘自《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