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吉 冉高苒
[摘 要]我國對于公共安全圖像信息數據的管理與利用問題一直不夠重視。在相關管理制度的構建上出現了立法位階較低;重安全保密,輕信息公開;忽視數據開放價值等諸多制度性缺陷。特別是近些年,很多的突發公共事件都因為相關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缺失而形成輿論困局。公共安全圖像信息之于輿情引導方面的價值尤其需要被重視,它對于填補“信息空窗”,化解“塔西佗陷阱”,緩解“后真相”難題都具有重要意義。由此,我們需要重新考量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數據價值與管理制度,提升相關管理辦法的法律效力,打破傳統“獨占式”管理辦法,構建信息公開、共享與開放機制。
[關鍵詞]公共安全圖像信息;信息公開;突發事件;輿情應對
[中圖分類號]D4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8284(2018)01-0082-06
一、問題的提出
公共安全圖像信息是指依據相關行政法規的規定,利用視頻等技術手段,對涉及公共安全的場所和區域所采集并存儲的圖像信息。隨著高清技術、智能技術、互聯網信息技術的日益成熟與普及,“高清化、網絡化、智能化”的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已經成為平安城市建設的基本配置。各省、自治區和直轄市也都相繼出臺了《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管理辦法》,以規范公共安全視頻圖像信息系統的建設和使用,保障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的合法權益,維護公共安全。但是,政府的相關機構在對圖像信息價值的認識方面還有太多的不充分,沒有將這些圖像信息在維護公民合法權益、穩定社會秩序、引導和平息輿論等方面的價值充分發揮出來。很顯然,在對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管理的過程中,政府的相關機構對公共安全圖像信息在“維護公共安全”方面的作用十分重視,但在“保障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的合法權益”方面,有些做法卻值得商榷,譬如,在公民、法人和其他相關組織為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要求調看圖像信息時,就會受到不同程度的阻礙。就拿最近發生在北京的紅藍黃幼兒園疑似虐童事件來說,2017年11月23日晚上至24日凌晨各大網絡社交平臺便出現了大量與案件相關的監控視頻錄像,但之后便被通過技術手段予以屏蔽或者刪除,網絡平臺這樣的行為,受到了關注此事件的公眾的強烈反對。涉事部門的相關發言人則表示他們是根據北京市政府第185號令——即《北京市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管理辦法》(下文稱《管理辦法》)——的相關規定,對監控視頻進行管理與處置。
綜合各省、自治區、直轄市的相關“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管理辦法”的規定,幼兒園、學校之類公共場所的監控視頻都屬于公共安全圖像信息,而這類信息都是由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采集與記錄下來的如《遼寧省公共安全視頻圖像信息系統管理辦法》第6條第3款,《陜西省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管理辦法》第7條第3款,《湖北省公共安全視頻圖像信息系統管理辦法》第7條第4款,《廣東省公共安全視頻圖像信息系統管理辦法》第6條第9款,《安徽省公共安全視頻圖像信息系統管理辦法》第7條第11款等地方性行政法規都要求學校、幼兒園應當安裝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在《管理辦法》的第5條第2款明確規定:賓館、飯店、商場、醫院、學校、幼兒園、文化娛樂場所,舉辦體育賽事的場館、場地,住宅區、停車場等人員聚集的公共場所,應當安裝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既然紅黃藍幼兒園相關的視頻信息確實存在又不存在丟失與損壞的問題,為何涉事幼兒的家長與媒體機構無權調取呢?在此事發生后,特別是網絡平臺上的監控視頻消失之后,由于信息公開的不充分,直接引起了公共輿論的極大反彈,一時間輿情不斷,議論紛紛。為此,本文擬就以北京市第185號政府令為例,分析我國政府在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安全管理與信息公開制度上的現狀與不足,提出管理制度的優化路徑,并且呼吁相關權力主體重視公共安全圖像信息公開,在突發公共事件應對與輿論引導方面的重要價值與重大作用。
二、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管理現狀
“社會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建立的基礎是信息網絡系統和高清電子監控設備系統。它可以通過遙控攝像機及其輔助設備云臺、鏡頭等直接觀看被監視場所的情況,也可以把被監視場所的動態影像和聲音全部或部分的記錄下來,這樣就為日后某些事件的處理提供了方便條件及重要依據。以北京市為例,早在2006年就出臺《管理辦法》以“規范本市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的建設和管理,提高預防和處置突發公共事件的能力,保障公共安全,保護公民的合法權益”。這一《管理辦法》還具體涉及了“公共安全視頻圖像信息系統”的適用范圍、管理制度、禁止性規定、備案規定與責任追究等方面的內容,還較為明確地列出了處罰條款,對電子監控設備的管理以及“偷窺”的防范,也都有初步的保障措施。但是,完全依照《管理辦法》來管理公共安全圖像信息,依然存在以下明顯的缺陷:
(一)立法位階低,法律效力差
隨著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的大規模建設,我國基本實現了對社會公共區域的覆蓋,其在維護社會秩序、預防犯罪、保障公共安全和處置突發事件等許多方面都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但不可忽視的是,我國對于系統的使用、控制、管理等一系列制度性規范的構建卻存在巨大的不足。以北京市為例,北京市第185號政府令即《管理辦法》是北京市在管理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方面唯一的法律文件。從法律位階與法律效力角度來看,《管理辦法》只屬于地方行政規章,法律效力明顯不足。這一問題反應在立法上體現為法律文件篇幅都比較短小,內容板塊幾乎“點到為止”,其中不乏出現模糊性、高度概括性的描述,難以作為具體行政行為的實施依據。而從具體的行政角度來看,《管理辦法》的社會認知度明顯不足。
由于其較低的法律位階,社會的認可度與權威性也備受質疑。這一認知相較于其之于公共安全、個人隱私與數據管理方面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完全背道而馳。而較低立法位階與法律效力也使得在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采集、處理、儲存與系統管理上都不同程度地出現監管漏洞與合法性危機。從法律適用范圍來看,《管理辦法》作為地方性行政規章,只能在本轄區范圍內產生相應的法律效力,對超出本轄區范圍外的視頻圖像信息系統應用并不能產生相應的法律效力。而隨著網絡技術的發展升級,公共安全圖像信息跨區域傳輸、調閱或者通過網絡傳播的情況越來越普遍。這一制度性缺陷也使得當下信息數據的跨區域流通與利用成為難題。
(二)重安全保密,輕信息公開
自從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在全國范圍內推廣以來,其在社會公共安全防護與預警方面的價值就不斷地被提升且不斷地被強化,因此,這一重要價值也就成為各地《管理辦法》一類的地方性行政規章的核心要素,甚至成為這些行政規章制定的基本目的。有鑒于此,相關的制度構建也是從系統維護、人員培訓、數據存儲等方面強化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安全性與保密性。以北京為例,《管理辦法》第十二條就規定:“對與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密切接觸的人員進行崗位技能和保密知識的培訓;建立安全檢查、運行維護、應急處理等制度;保持圖像信息畫面清晰,保證系統正常運行;不得擅自改變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的用途和攝像設備的位置。”由于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重要性與隱私敏感性,強化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安全性與保密性本無可厚非,但《管理辦法》忽視公共安全圖像信息滿足公民知情權意義上的信息價值則十分不妥。
《管理辦法》第16條規定:“發生社會治安、自然災害、事故災難、公共衛生等突發公共事件時,具有突發公共事件調查、處置權的政府有關主管部門有權查看、調取、復制圖像信息,有關單位應當予以配合。”這一條款劃定了查閱、調取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主體為“政府有關主管部門”,也就是說有權調取查閱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只有公權力機關,而與公民的權利無涉。這也造成了前文所述“紅黃藍幼兒園事件”中幼童家長與媒體記者在獲得相關監控視頻受阻時無法可依的尷尬局面。重公共管理輕人權保障是這一類管理規定的最大缺失。不得不說,這一針對查閱、調取公共安全圖像信息主體資格的規定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相關利益主體的知情訴求和權利保障,剝奪了相關利益主體依法請求信息公開的程序性權利,這不但與《政府信息公開條例》的基本精神相悖,也與建設法治政府、構建政府數據開放與共享的精神不符。
(三)忽視數據開放價值
從公共信息公開、共享到公共數據開放這里的政府數據是指所有產生與政府內部或產生于政府外部,但對于政府活動、公共事務和公眾生活有影響、有意義的數據資源的統稱。于浩.大數據時代政府數據管理的機遇、挑戰與對策[J].中國行政管理,2015,(3):127-130.,是世界各國政府發展與改革的重要趨勢與舉措。我國2015年《促進大數據發展行動綱要》已經將“加快政府數據開放共享”設為重要議題。2016年國務院又發布了《政務信息資源共享管理暫行辦法》,進一步推動政府數據開放。2017年2月,中共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提出《關于推進公共信息資源開放的若干意見》,尤其重視重點公共領域信息資源開放,釋放經濟價值和社會效應信息公開、數據共享與數據開放并不是完全相同的概念,信息公開指向的是民主社會的公民知情權,而數據共享則指向與政府各部門之間的信息流通,數據開放則面向全社會主體的分享與利用機制。高富平,張曉.政府數據開放的邊界如何厘定[J].人民論壇,2017,(21):111.。
但是從《管理辦法》來看,在公共安全圖像信息類公共數據的管理制度中,并沒有充分考量其積極的信息數據價值以及開放數據后所帶來的經濟和社會價值。從《管理辦法》的具體規定可以看出,制度設置并未為相關社會主體獲取信息數據提供相應的通道。就是對《管理辦法》所規定的有權獲取信息的特定主體而言,其獲取信息的途徑也未免過于單一,嚴重限制了信息的流通效率。此外,對于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劃分也過于籠統,關于涉及個人隱私、公共安全與其他類別的數據管理體系采用“一刀切”的對待方式,管理科學性與透明度都嚴重不足。最為關鍵的是,《管理辦法》對于公共安全圖像類數據信息的價值認知并沒有達到公共需求與公眾需求的高度,忽視了這類信息對于交通、環境、農業等社會企業、相關組織的重要意義。這也是政府部門忽視信息數據社會價值與經濟價值的制度性缺陷,急需從認識和行動上予以改進。
三、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管理的制度優化
(一)提升相關“管理辦法”的法律位階
由于公共安全圖像信息在維護社會秩序、預防犯罪、保障公共安全以及處置突發公共事件等諸多領域內都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簡單模糊的“管理辦法”已經無法全面科學地對信息系統進行管理與利用,一旦再發生如“紅黃藍幼兒園事件”之類公共社會事件或其他公共安全事件,都可能由于相關視頻圖像信息的缺位而引發突發性輿論危機與政府信任危機。而要想解決這些問題就必須先從相關“管理辦法”的法律位階上做出修正。從我國《立法法》理論來看,學界主流的觀點還是認同法律位階的“效力說”即“法律位階是確立法律效力等級的制度”關于“法律位階”與“法律效力”的關系學界還有“區別說”、“功能說”等,這里采用學界主流觀點。周永坤.法治視角下的立法法——立法法若干不足之評析[J].法學評論,2001,(2):112-117.,法律位階越高,法律效力越大。以北京市為例,《管理辦法》的法律位階只是一般地方性行政規章,在國家層面上并沒有這樣的相關規定據2016年11月30日《人民公安報》報道,公安部11月28日發布《公共安全視頻圖像信息系統管理條例(征求意見稿)》,征求意見稿指出,旅館客房、集體宿舍以及公共浴室、更衣室、衛生間等可能泄露他人隱私的場所、部位,禁止安裝視頻圖像采集設備。該條例到目前為止,尚未正式公布實施。,如此一來,《管理辦法》既缺少上位法的規范與指導,同時也缺少實操性的規范性條款,這就容易使《管理辦法》的合法性與權威性遭受質疑。
所以,出于對公共安全圖像信息重要性與數據價值的考量,應當盡快在全國范圍內頒布統一的《公共安全視頻圖像信息系統管理條例》,一方面統一各省市自治區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管理制度的程序與標準,建立完善且操作性強的信息收集、存儲、利用與公開的機制;另一方面,將涉及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民事、行政法律關系納入法律規制的范圍,建立與《侵權責任法》《政府信息公開條例》甚至起草中的《個人信息保護法》等相關法律法規的體系性銜接,以建立在公共信息數據管理、公開、利用等方面的有機法律體系,減少法律位階上的矛盾與沖突,從而實現公共安全圖像信息在數據利用與信息公開方面的價值,同時保證信息數據管理上的規范性、程序性與統一性。
(二)打破獨占性管理,加強行政協助
考慮到公共安全圖像信息在社會治安、公共安全與個人隱私保護等方面具有極強的敏感性與安全性,《管理辦法》將管理、維護與監督的主體責任獨占性地授權給了公安部門。《管理辦法》第4條第2款規定:“市和區、縣公安機關負責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建設、使用、維護的日常監督工作。”第18條第1款規定:“公安機關應當對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的日常使用、維護情況進行監督檢查,發現問題督促相關單位及時整改。”現實情況就如同在“紅黃藍幼兒園事件”中所呈現的那樣,除了公安機關以外,其他行政機關以及涉事幼童的監護人等都無權調取或利用公共安全圖像信息數據,這就使涉事的教育主管部門陷入輿論風暴之中,而不能將相關信息在輿情平息和輿論引導方面的價值充分地發揮出來。
政府公共安全圖像數據對于不同的行政管理主體(如信息產業、質監、規劃、建設、交通、文化、電力等相關部門)有不同的作用與意義,對于政府、社會組織、企事業單位甚至公民個人都有不同的數據價值。隨著社會分工的日益專業化和社會管理的不斷復雜化,行政權越來越需要分工且協調行使。就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制度構建來看,打破獨占性管理、強調行政協助所謂“行政協助”,是指在公務啟動之后、行政職權行使的過程中,由于法律因素或者事實因素的限制,行政主體包括行政機關、法律法規授權的組織或者行政機關委托的組織無法自行執行職務或者自行執行職務會帶來嚴重不經濟,基于公共利益的需要,向無隸屬關系的行政主體包括行政機關或者法律法規授權的組織提出協助請求,由被請求主體在自身職權范圍內對請求主體的行政職務從旁幫助或者由請求主體與被請求主體共同針對行政相對人行使行政職權,并承擔相應法律責任的行為及其制度。黃學賢、周春華.行政協助概念評析與重塑[J].法學論叢,2007,(3):78-87.,對于公共管理制度的協調運轉和正常推進來說具有極為重要的價值。而在行政協助與數據共享方面,《湖北省社會治安視頻監控系統共享平臺建設指導意見》則更具建設性與前瞻性,其將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的管理與使用分為三級,相關主體包括交通管理、公安監管、網監、督察以及一些不具備分控管理功能的相關部門,“應用部門通過視頻專網登錄到視頻監控管理平臺,根據權限對相應前端監控點信息進行調看”《湖北省社會治安視頻監控系統共享平臺建設指導意見》第6.8.3頁。。
(三)構建信息公開、數據共享與數據開放機制
隨著“大數據”時代的來臨與公民社會的崛起,針對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管理應當尤其重視基于知情權考量的信息公開機制的完善與基于數據利用價值考量的數據共享與開放機制的完善。首先,完善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信息公開機制。將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納入政府信息公開的范疇,依據隱私性、公共性、安全性等劃分標準設置信息公開的范圍、主體與方式。加強信息主動公開的力度,完善依申請公開的申請、答復與復議制度,推動信息的多元化獲取途徑。其次,構建政府部門之間的數據共享平臺。正如上文所述,公共安全圖像信息對于質監、規劃、建設、交通、文化、環境等眾多政府部門都具有重要意義。因此,打破公安系統對于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獨占性管理,建立各部門按需獲取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共享平臺,制定數據獲取的制度性規范與反饋機制,根據數據類型制定數據利用計劃,推動不同部門之間的合作與數據流通。再次,構建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數據開放機制。順應“大數據”時代的政府改革趨勢,制定《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管理法》或者《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系統管理條例》,通過立法制定數據開放的“負面清單”,劃分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開放范圍,建立全社會的公共數據管理與利用體系,在確保公民隱私、商業秘密與國家安全的基礎上,營造數據開放的社會氛圍和條件,鼓勵各類社會主體與社會力量參與數據創新與應用,引導廣大數據企業和社會組織積極參與數據開放,從而實現數據開放的社會價值、經濟價值和政治價值。
四、制度優化對于突發公共事件的意義
公共安全圖像信息對于突發公共事件的處置與應對具有重大意義,突發公共事件發生后,由于相關信息發布的不及時、不全面、不充分,往往會給謠言的產生制造空間,進而形成不利于社會穩定、危及社會安全的輿論。因此,在對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管理的制度進行優化時,形成信息公開的良好機制是十分必要的。
(一) 打破“信息空窗期”
“當公眾對一切都無法相信的時候,那么他們就會相信一切。”[法]卡普費雷.謠言:世界最古老的傳媒[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274.如果發生公共事件而相關的信息不能及時公開,則可能產生“信息空窗期”。所謂信息空窗期是指某事件發生后,與真相相關的信息因故被封鎖而出現的信息空檔。信息空窗期出現后并不是說社會中就不存在其他信息了,相反,在信息空窗期最容易出現的信息就是“虛假信息”,也即謠言。因為,在信息社會里一直存在兩個輿論場:官方輿論場和民間輿論場,當掌控真相信息的官方輿論場因不能及時公開信息而造成失聲時,民間輿論場的各種信息就會產生,而在與公眾利益密切相關的突發性公共事件發生后,出于對自身利益的關切,各種虛假信息在群體極化的作用下會形成“謠言”,而公眾也往往會選擇“謠言”作為信息空窗期的填充物。
謠言一旦與公眾關注和受眾預期相吻合,就會在“信息空窗期”以“病毒式”的速度迅速擴散,以至于形成輿情事件,進而在社會上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也會使政府在公眾中產生信任危機。在整個謠言傳播的過程中,“信息空窗期”是輿論發酵和謠言擴散的“溫床”,而真相信息的缺位則成為突發公共事件陷入輿論危機的重要原因。謠言止于信息的公開與透明,公共安全圖像信息對于還原事件真相具有重大意義。從正面來說,公共安全圖像信息以其“在場性”的特點,成為后信息時代信息傳播的視覺化價值呈現,“有圖有真相”的視覺文化邏輯已經成為受眾堅信不疑的事實原則。因此,公共安全圖像信息以其特有的數據收集與呈現形式,用視頻的方式直觀地還原事件原貌,在表現力與證明力上遠比其他形式的“真相”材料更具說服力。
正如彼得·波克(Peter Burke)所說“圖像是無言的見證人”,“盡管文本也可以提供有價值的線索,但圖像本身卻是認識……表現力量的最佳向導” [英]彼得·波克.圖像證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9.。而現實則恰恰相反,公共安全圖像信息在還原事件真相、消解“信息空窗期”方面的價值被忽略或者漠視了。在近年來,所發生的諸多突發公共事件的“輿論風暴”中,本應出面“定紛止爭”的公共安全圖像信息數據往往因為各種原因而缺失,造成真相的模糊或者缺位,產生了信息空窗期,給謠言的產生提供了空間,同時也為謠言治理與矛盾的解決形成了巨大阻礙,這一問題值得深刻反思。
(二) 避免陷入輿論的“塔西佗陷阱”
所謂“塔西佗陷阱”是指當政府部門或者某一組織一旦失去公信力,那么無論其所說的話是真還是假,所做的事是好還是壞,都不會得到公眾的認可,得不到公眾的信任。近年來由于在信息公開方面存在的信息匱乏和信息供給不充分,特別是由官方提供的不實信息已經在某種程度上造成了公信力危機。加之以新媒體為代表的民間輿論場對以主流媒體為代表的官方輿論場的擠壓,隨著官員貪腐、執法濫權、公權力違規等事件的屢屢曝光,進一步加推了公權力的信任危機。這種網絡社會中對政府的不信任和主流媒體被邊緣化現象也造成了突發公共事件輿論走向的情緒化與極端化,以至于出現了“真相出現之前,被刪即為真相”的非理性判斷。而化解這一困境的關鍵就在于化解政府的信任危機,重樹政府的公信力,改變政府為特權撐腰、為利益庇護、為腐敗撐傘的輿論形象,建立良好的社會信任。要實現這一目標,加大政府信息公開的力度、完善數據共享與開放的制度設計是十分重要的。只有構建完善的政府信息公開制度,才能讓社會公眾充分了解公權力具體運作機制,也才能強化社會監督,有效減輕對于行政行為的不信任[1]。對于突發公共事件的輿情應對來說,只有公開相應事件的公共安全圖像信息,才能打消社會公眾對于事實真相的質疑,才可以保證政府實施具體行政行為的公信力與權威性,也才能打消由于民生焦慮和社會心理失衡而帶來的輿情負面化傾向,減少非理性情緒的滋生從而增強輿情引導的效果[2]。
(三)緩解“后真相”困境
當下的突發公共事件輿論傳播的特點愈發呈現“后真相”與“后秩序”的特征。從傳統的表達途徑來看,各類媒介一直都有“把關人”對信息進行甄別篩選,以求表達最大限度地客觀、真實與有序。而網絡媒體作為網絡社會的物理載體,從誕生之初就承載著開放、平等的使命,并進一步衍生出共享和自由的理念。當表達的社會成本與技術成本變得越來越低,表達本身就越發凸顯了其深刻的“流動性、易變性、疊加性與互嵌性”[3],以“主觀性無限制擴張”[4]的形式出現在我們面前,信息內容是介于現實和謊言之間的相對主義客觀事實,而傳播則表現出迎合受眾情緒、戲謔調侃、忽視真相的喧嘩性與狂熱性,傳遞這種表達的方式也進入一種失序、無序的“后秩序”狀態[3]。
在此情形之下,公眾意見的表達呈現出先斷定后反轉、重反響輕真相、長情緒短記憶等特征,失去了其就有的真實性與規范性。在這種狀態之下,確認事實真相依然是消解非理性情緒,緩解“后真相”困境的基本途徑。只有在愈發嘈雜、無序的輿論環境下,才愈能凸顯出有證明力、說服力與客觀性的事件真相的重要性。也正是因此,我們才要強調構建完善的公共安全圖像信息公開機制,從制度上確立突發公共事件輿情回應機制,以最為直觀、真實的“真相”還原形式對相應的突發事件輿情發展做出引導。以客觀的真相消解“后真相”所帶來的情緒化與非理性表達,以實現正確設置輿論議程,科學引導輿論導向的目標。
五、結語
如同“紅黃藍幼兒園事件”所展現的那樣,近些年來突發公共事件的輿情狀況愈發的凸顯出信息空窗期、“塔西佗陷阱”與“后真相”的特點,而造成這些輿情特征的重要原因就是事件真相的缺位。作為提高預防和處置突發公共事件能力的重要技術手段與數據資源,公共安全圖像信息本應為突發公共事件還原事件真相,消解負面的輿論情緒,卻因為管理制度的不完善而往往難以發揮作用。由此,我們需要重新認識公共安全圖像信息對于公共安全、突發事件應對與輿情引導等方面的重要價值,在保護好國家秘密、商業秘密與個人隱私的基礎上,完善其收集、管理的制度,更要完善其公開、共享與開放的制度,提升相關管理辦法的法律位階與法律效力,打破獨占性的管理機制,以實現公共安全圖像信息的數據價值,發揮其在政治、經濟與社會方面的重要作用。
[參 考 文 獻]
[1] 陶希東.推進政府數據開放的思路與策略[J].中國國情國力,2015,(12):44.
[2] 葉國平.輿情制度建設論[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3:23-5.
[3] 陳忠.從后真相到新秩序:別樣共同性及其公共治理[J].探索與爭鳴,2017,(4):30.
[4] 吳曉明.后真相與民粹主義:壞的主觀性之必然結果[J].探索與爭鳴,2017,(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