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州青花

阿聲

青花瓷乃國瓷主流品種之一，淡雅如蘭，富蘊清香，始終散發出永恒的魅力。青花瓷屬釉下彩瓷，是用含氧化鈷的鈷礦為原料，在陶瓷坯體上描繪紋飾，再罩上一層透明釉，經高溫還原焰一次燒成。鈷料燒成后呈藍色，發色鮮艷如碧，在素白玉坯上如清水出芙蓉。其始于唐宋，成熟于元代景德鎮之湖田窯，到清康熙時抵達頂峰。

磁州窯青花登場稍晚，要到清末才唱主角。其器物上的內容很豐富，有山水、花卉、鳥獸、蟲魚、人物、詩詞以及現實生活場景，將繪畫藝術與制瓷技藝相融合，尤其可以體現中國畫的筆墨之美。倘若在靜夜流銀的月光之下，觀賞磁州窯青花古瓷，真像看一個前塵的舊夢。比如：和合二仙、劉海撒錢、尋隱者不遇、麻姑上壽、雙鎖山、西廂待月、二喬觀書、夜讀牡丹亭、文王拉車、張騫乘槎、蔣干盜書、羲之愛鵝、淵明愛菊、李密掛角、李白解表等等，是一幅畫，也是一個故事、一出戲劇、一段歷史。此類青花瓷器也為我最愛。

劉海撒錢、麻姑上壽、和合二仙皆取自民間故事。和合二仙是出現在撣瓶上較多的兩個人物，其瓶口外撇，束頸、溜肩、圓腹、圈足，施白釉，釉色瑩潤。撣瓶上用青花繪和合二仙，一持荷、一捧盒，相向為舞，如僧似佛，相親相愛，笑容滿面，那裝束、那姿態與戲曲舞臺形象如出一轍，十分惹人喜愛。這是取和美吉利之意，象征夫妻美滿。瓶型雋美，胎體細密，繪畫筆法自然，線條流暢，青花發色淡雅自然，紋飾與造型十分和諧。

西廂待月、二喬觀書、夜讀牡丹亭等是常見仕女畫題材，磁州窯青花瓷器所繪亦有異曲同工之妙。西廂待月取自《西廂記》，小姐崔鶯鶯焚香拜月，小紅娘陪侍一旁，崔鶯鶯輕柔的蛾眉，靈動的雙眸，帶著古典美女懷春的嫵媚，如夢如煙如詩，亦如畫工對于鄰家女孩的想象。總會讓我們想起王實甫《西廂記》于此描繪鶯鶯的動人之態，“蘭麝香仍在，佩環聲漸遠”“風過處衣香細生”。在青花的韻味中，嫣然一笑，優雅，素潔，含蓄的美盡在那一瞬間。

淵明愛菊、敦頤愛蓮、羲之愛鵝、和靖愛鶴為“四愛圖”，常出現在明清文人畫中，也是磁州窯青花瓷器常見紋飾。羲之愛鵝故事取自《晉書》，說大書法家王羲之喜愛養鵝，通過觀察鵝的叫聲和神態，將其融入書法藝術之中，所寫的鵝字一筆而過，稱為“一筆鵝”。該瓷器呈六棱造型，畫工細膩，背景樹木高大挺拔，由底至瓶口；王羲之清朗飄逸，悠閑地戲弄著桀驁不馴的大白鵝，而一旁童子稚氣未脫神態恭順；在簡約的背景渲染下，卻有一種撲面而來的歷史文化的意境……

滏陽河畔的彭城古鎮，與山水相依，雖歷遭戰火破壞和自然變故，千年窯火依然爍爍——這就是磁州窯口所在。在清末新政中設于天津的直隸工藝總局為推動彭城窯的瓷業改良，由袁世凱親自批復遴選上等窯工到景德鎮學習，致青花裝飾技法開始在磁州窯廣泛運用，一下子就改變了其千百年來白地黑花的裝飾藝術風格，形成了青花“一枝獨秀”的新格調。據地方志書所描述，當時有窯場不下千家，其瓷器市場“市廛連亙，磁店林列，每日送瓷……之人力者首尾接，魚貫串插，市無隙地”。所產瓷器除在當地開店銷售之外，由漳河、滏陽河等水路運往天津，經京漢鐵路運銷南北城鄉。

一大缸、一小罐、一只碗、一把壺、一印盒……或為家中廳堂陳設擺件，或為日用瓦罐盆碗，或為文房書畫雅用，或為民間各種廟宇、神龕以及家庭信仰所供奉器物，大小不一，高低不等，造型、裝飾風格也各有異同，既有日常生活最基本的器皿，也不乏富庶之家喜歡的所謂“巧貨”，存世量也相當可觀，很好地反映了中原地區的風土人情。可以說，磁州窯青花是最為接地氣的，不僅深受民間文人雅士所喜愛，也為百姓看重，構成了其民窯屬性的一大特色。

青花生在江南煙柳人家之中，又在中原滏陽之濱開枝散葉。磁州青花乍看有點粗笨，沒有景德鎮瓷器的精細。好似一個藏在深閨的女子，雖出于民間，但不顯清寒，且心性沉靜，還有那么一點孤傲、一點婉約。如若與之交臂而遇，立刻會被它所吸引，所癡迷。

錢鐘書先生有言：“理之在詩，如水中鹽，蜜中花，體匿性存，無痕有味。”含蓄的磁州青花，將中國古典藝術朦朧而婉約的美，借助于鈷料、窯火表現出來，其姿旖旎，其態玄妙，其色無華，給人以回味，而這無窮的回味，也正是讓我們悉心感動之處。

編輯：劉亞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