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垚,沈紅
(華中科技大學教育科學研究院,湖北武漢430074)
在知識經濟時代,人力資源成為區域經濟發展的重要資源,而創新是知識經濟的源泉,高等教育又是培養高素質、創新人才的關鍵。某地區高等教育的發展對該地區的人力資本存量和技術創新能力有決定性影響,并影響著區域經濟的增長速度和增長模式,而省級高等教育財政投入(以下簡稱“省級高教財政投入”)是促進地方高等教育發展的重要資源。對某些地方高等教育改革成效的不盡如人意或經濟發展滯后,人們常常簡單地歸咎于財政對高等教育的支持不足或地方高等教育脫離所在地區經濟社會的發展實際,很少有人從地方高等教育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協調關系上去找原因。
從應然層面上看,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之間是相互促進、相互制約的。一方面,區域經濟基礎是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主要保障,只有區域經濟發展了,地方政府才具有向地方高等教育投入的能力;另一方面,根據舒爾茨(Schultz)的人力資本投資理論[1],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將通過高素質人才的培養、專利的發明、先進技術的產生等方式為該地區帶來人力資本,從而促進區域經濟的增長。
從實然層面上看,我國高等教育院校分中央和地方所屬,地方高校的財政投入主要來自于地方政府[2],而地方政府對高等教育投入的主觀努力程度與中央政府投入的努力程度是不同的,且地方政府之間也表現各異。某些地方政府常常會偏向采取可在短期內刺激經濟增長的措施,以追求地方生產總值的提高,導致地方政府對地方高等教育的投資減少,進而導致地方高等教育的發展狀況與區域經濟增長狀況的不協調。這種不協調反過來又會導致該地區高素質人才和先進技術的匱乏,從而阻礙區域經濟的發展,進一步阻礙地方高等教育的發展。
因此,探討我國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耦合協調關系,以及不同省份、不同地區的耦合協調度差異和變化趨勢,對促進地方高等教育和地方經濟兩者的協調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國內關于高等教育與區域經濟關系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兩者的相互作用和協調性方面。早在1999年,劉健、李忠紅等人就闡述了高等教育與區域經濟發展的相關性[3]。周江林于2003年總結了高等教育區域化的相關理論,并比較了各種理論所留下的盲區[4]。近十幾年來,越來越多的學者運用計量分析方法來分析高等教育與區域經濟之間的互動,如孫蕾于2006年采用面板數據測算了2000-2004年的教育投入彈性,并發現東、中、西部經濟帶的教育投入彈性均為負數[5]。賈彥東、張紅星在2006年的計量分析發現,在東、中、西部地區教育與經濟增長的協調性差別較大,從增加教育投入到推動經濟發展的一系列連續性過程中均呈現不協調狀況[6]。鄭鳴、朱懷鎮在2007年的計量分析發現,1999-2005年間我國一半以上省份的高等學校對區域經濟發展沒有起到良好的促進作用,相反對區域經濟的發展還有所阻礙[7]。但楊祖憲、李東航在2009年總結出區域高等教育與區域經濟是相互制約又彼此促進的[8]。趙永輝在其2012年的博士學位論文中深入討論了我國高等教育支出責任的劃分問題,他測算發現,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對高等教育的支出責任與擁有財力之間均不匹配[2]。劉青在2012年的研究中發現,我國的教育投入與經濟增長是相互促進卻又相互制約的[9]。劉林等人在2013年對江蘇、浙江兩省進行的高等教育投入與人才集聚投入對經濟增長的共軛驅動分析中發現,兩省的高等教育投入和人才集聚投入都背離了共軛狀態[10]。周圓圓于2013年的實證分析發現,泛長江三角地區的資本投入、技術進步、高等教育質量都對區域經濟的發展有正向影響,而高等教育規模對其卻有阻礙作用[11]。最近的付明、祁曉在2015年對黑龍江省高等教育與區域經濟的數據統計分析中發現,兩者的相關性很高[12]。
另一方面,近幾年一些學者從物理學概念中引申出了“耦合關系”。周光禮在2014年將高等教育與社會經濟的耦合定義為高等教育與社會經濟兩個系統通過各自元素相互作用、彼此協同的現象[13]。李靜、謝樹青在2015年運用網絡數據包絡分析(DEA)方法對新疆高等教育系統全要素生產率變動和區域經濟系統全要素生產率變動進行了耦合分析,發現新疆高等教育系統的不穩定和低效率導致了耦合系統全要素生產率的負向變動[14]。尹德偉、秦小云在2015年提出,高等教育與區域經濟發展之間的耦合協調關系主要體現在高等教育為區域經濟發展提供人才保障和知識保障,區域經濟發展為高等教育提供軟件支持和硬件支持等方面[15]。吳丹丹、馬海泉等人在2018年提出,科學研究與高等教育不是簡單的"并重"和"結合"關系,而是復雜的耦合關系[16]。
需要指出的是,“耦合”與“協調”是不同的。“耦合”指的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系統之間存在緊密配合與相互影響的關系,一個子系統可以通過兩系統間的相互作用來影響另一個子系統的現象。“協調”指的是兩個或兩個以上實體所構成的系統之間的各個要素相互配合、相互促進,強調的是現象或者系統內的相互促進的良好互動關系[17]。在耦合系統內,各個子系統之間既可能是相互促進,也可能是相互阻礙的。從系統之間耦合關系類型的角度,可分為“耦合非協調關系”和“耦合協調關系”。當兩系統之間的發展水平存在顯著差異,各子系統之間又相互阻礙時,兩者之間的關系表現為耦合非協調①;當兩系統之間的發展水平相當或差異不顯著,且兩系統的綜合發展水平均較低的情況下,系統的耦合協調度較低,兩者之間的關系表現為低層次的耦合協調,此時,各個子系統之間可能存在著相互制約,系統間是耦合的但并不夠協調,也有可能導致出現更多的問題;當兩系統之間的發展水平相當或差異不顯著,且兩系統的綜合發展水平均較高的情況下,系統的耦合協調度較高,兩者之間的關系表現為高層次的耦合協調,各個子系統之間相互促進,系統間彼此協調發展[18]。
已有的對耦合協調度問題的分析主要集中在對環境與經濟關系的研究上。劉耀彬等人早在2005年通過耦合度模型分析,發現我國城市化與生態環境系統的耦合協調度非常低[19]。錢麗等人在2012年首次提出了我國區域工業化、城鎮化與農業現代化耦合協調度評價模型,并發現1996-2010年間我國各省份的“三化”系統的耦合協調度差別不明顯,均大致處于初級協調水平[20]。張卡等人在2015年通過構建描述經濟和資源系統的綜合指數,發現遼寧省近12年來經濟與資源之間的耦合協調度都很低[21]。
本文擬研究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耦合協調關系,指的是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帶動區域經濟增長,區域經濟增長后又反過來支持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一種相互促進、協調發展的狀態。首先,省級高教財政投入所帶來的效應主要體現在高素質人才的培養、專利發明、新技術的產生等方面,從而帶動區域經濟的發展。區域經濟增長后又可以增加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完善基礎設施,吸引更優秀的師資向當地聚集,從而促進地方高等教育的發展。總之,區域經濟的增長離不開高素質的人才,增加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可有助于培養更多這樣的人才。在這種耦合協調關系下,兩者相互影響、共同發展。
現有研究大多從相互作用和協調性方面考察高等教育與區域經濟發展的關系,而關于兩者之間耦合關系的研究存在著繼續深入的空間,特別是在考察兩者之間的耦合協調程度方面,依然留有空白。因此,本研究在驗證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對區域經濟增長的正向影響的基礎上,運用可以反映兩者相互作用、協調發展程度的耦合協調發展模型,測算兩者之間的耦合協調度,并進一步分析我國各省份和各地區兩系統耦合協調度的變化趨勢及現狀。
研究利用1999-2014年的各省數據,采用靜態面板固定效應模型和耦合協調發展模型,對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進行驗證,測算省級層面和地區層面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耦合協調度,并分析其變化趨勢,為方便研究,研究中用地方高等學校生均財政性教育經費作為地方高教財政投入的衡量指標,用各省份的實際人均生產總值作為區域經濟增長的衡量指標。
地方高校的財政投入主要來自于地方政府。但由于地方政府難以保障投入足額以及增長中的學雜費和民間捐贈資金的影響,僅對區域經濟增長和省級財政投入進行二元回歸,其回歸結果會存在較大偏誤。所以,為了避免二元模型遺漏變量導致偽回歸,研究中將并非來自地方政府的學雜費和民間捐贈作為輔助變量納入到地方財政投入對于區域經濟增長的回歸模型中,再取所有變量的自然對數來解決異方差問題。
如此,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量化關系可以用數學模型表述為:

式中:PGDPit表示i省(直轄市、自治區)第 t年的實際人均生產總值,可由該地區的名義人均生產總值和人均生產總值指數計算得到(以1999年為基年);PFAit表示 i省第 t年的地方高等學校生均財政性教育經費;PTFit表示i省第t年的地方高等學校生均學雜費;TOIit表示i省第 t年來自民間捐贈投入,用“其他總收入”(其他總收入=其他收入+社會捐贈+事業收入-學雜費[22])的統計數表示;α、β和γ分別表示省級財政投入、家庭投入和民間投入的產出彈性。將其他未包含的和不可觀測的因素全部納入殘差εit②。
從理論上說,由于高等教育效應的滯后性,地方高校生均財政性教育經費數據采集年代Tedu應比該地方經濟數據采集年代“Tecno”前移,但高等教育階段學制上的差異使“生均”情況復雜,繼而使這個“前移量”難以確定,且現有的研究也尚未能得出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作用的具體延遲時間③,考慮到研究所用的數據周期比較短,本文暫不將地方高校生均財政性教育經費對經濟發展狀況的滯后性影響因素納入模型,因此Tedu=Tecno=T。從計量模型上看,未納入地方高等教育滯后性因素會導致地方高教財政投入影響效應的低估,但并不影響對地方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關系的驗證結果。
此外,研究在參考已有的區域經濟與環境的耦合度測算模型基礎上,將耦合度與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和區域經濟增長的綜合評價指數結合起來,構建如下耦合協調發展模型。

式中:ηt為系統耦合度;Xit表示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增長速度;Yit為區域經濟的增長速度;t為時間(年度);n(n≥2)為調節系數(由于研究指向兩個系統間的耦合,故取n=2);ξt為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和區域經濟增長的評價指數;λt為系統耦合協調度,θ一般取0.5。在模型運用中,α和β為待定權數,研究認為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和區域經濟增長同等重要,故取α=β=0.5。在數據采集年代的選擇上,如前所述,使Tedu=Tecno=T。根據前人的研究成果可知,無論是否考慮滯后期,從理論上來說,對經兩系統綜合評價指數調整后的耦合協調度計算的影響均不大[24]。
研究采用人均地區實際生產總值(PGDP)來衡量區域經濟增長水平。為了消除通貨膨脹對PGDP的影響,特以1999為基年,折算得出各年度的人均地區實際生產總值PGDP,數據來自《中國統計年鑒》(1999-2014)。采用地方生均財政性教育經費④作為衡量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指標,“生均學雜費”作為衡量家庭投入的指標,“其他總收入”作為衡量民間投入的指標,數據來自《中國教育經費統計年鑒》(1999-2014)。
由于各區域之間經濟發展水平存在較大差異,因此研究基于官方標準的劃分方法,對東部、中部、西部地區(不包括臺灣省、香港和澳門特別行政區)⑤分別進行考察。
面板單位根檢驗和面板協整檢驗的結果顯示,對于全國而言,省級高教生均財政投入與人均地區實際生產總值之間存在長期的顯著相關;雖然東部地區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關系不是同階單整,但是“其他總收入”和人均地區實際生產總值之間存在穩定的協整關系;中部地區人均實際生產總值、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和家庭投入之間存在著顯著的協整關系;西部地區人均實際生產總值、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和“其他總收入”三者之間存在長期的穩定的相關性。
表1為區域經濟增長與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二元回歸結果。從表1中可以看出,全國范圍、中部地區、西部地區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均對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估計系數為正)。對全國范圍而言,上文所述的固定效應模型的F值為133.971,其伴隨概率小于0.001,如此表明該固定效應模型是有效的;模型調整后的R2為0.8928,表明該模型的擬合度較好,說明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可以較好地解釋區域經濟的變化,可促進區域經濟的發展。對于中部和西部地區而言,該固定效應模型的F值分別為282.560和2276.070,且F值的伴隨概率都小于1%,表明這兩個固定效應模型也是有效的;模型調整后的R2均大于0.94,表明模型的擬合度很好,說明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可以較好地解釋區域經濟的變化。3個模型中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回歸系數均為正,且經P檢驗后都顯著,表明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確對區域經濟發展有促進作用。具體來說,省級高教財政投入通過知識積累、人才培養、先進技術發展,促進了區域經濟的增長。其中,中部地區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產出彈性最低(0.4902),西部地區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產出彈性最高(1.0720),就全國而言,省級高教財政投入每增加1%,地區人均實際生產總值將相應地增加0.8404%。

表1 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對區域經濟增長的二元回歸結果
2014年,地方高校平均辦學經費收入中學雜費占比達28.7%,來自民間的捐贈資金占比為4.3%,這兩個經費來源對地方高等教育發展的影響不容忽略,因此研究中將學雜費投入和民間捐贈資金作為輔助變量納入回歸模型,并根據面板單位根和面板協整檢驗的結果,分別對東、中、西部地區在增加不同的輔助變量后再次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增加輔助變量的回歸結果
正如上文所述,東部地區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不是同階單整,兩者之間不存在協整關系,所以,表2僅顯示民間投入對東部地區經濟增長的影響。表中可見,該固定效應模型的F值為1174.767,且F值的伴隨概率小于0.001,表明該固定效應模型有效;模型調整后的R2為0.9866,表明模型的擬合度較好,說明民間投資對東部地區的經濟增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這可能是由于東部地區的經濟基礎較好,民間資金充足,經濟的發展又進一步促進了民間投資,使得民間投資對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產生了顯著的“擠出效應”。
將家庭投入納入中部地區的計量模型后,可以看出,該固定效應模型的F值為214.622,且F值的伴隨概率很小,表明該固定效應模型是有效的;模型調整后的R2為0.9403,表明模型的擬合度較好,說明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和家庭投入均對中部地區的經濟增長有促進作用,且家庭投入的產出彈性較大(1.3671)。可能是因為中部地區的高教財政投入較東部和西部地區低。以2014年為例,全國省級高校生均財政投入均值為15735.57元,中部6省的省級高校生均財政投入均低于此值。雖然來自學生家庭的學雜費投入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地方高等教育成本,但是地方政府才是地方高等教育發展的投資主體,來自學生家庭的投入很難成為推動區域經濟增長的持續動力。
將民間投入作為輔助變量納入西部地區的回歸方程后可以發現,該固定效應模型有效且模型的擬合度較好,說明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和民間投入均對西部地區的經濟增長有促進作用,且西部地區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產出彈性(0.7177)比中部地區高出0.3972。這可能是因為,與東部、中部地區相比,西部地區經濟基礎較薄弱,地方高等教育的水平有待提高,所以西部地區高等教育的地方財政性撥款帶來的產出彈性較大。除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外,作為西部地區高等教育資金的一個重要來源,民間投入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西部地區的經濟發展。
由耦合協調度的計算公式(5)可知,介于0~1之間的λ越大,說明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耦合協調程度越高,兩者之間越處于有效的良性互動、協調發展狀態,λ達到最大值時,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系統耦合協調發展達到最高水平。為了方便比較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系統的耦合協調程度,研究中按系統耦合協調度大小對耦合協調度進行了等級劃分[25],標準如表3所示。

表3 耦合協調度評價標準
基于31個省1999-2014年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和地區生產總值數據,根據耦合協調發展模型,可以計算出我國各省2000-2014年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的耦合度和綜合評價指數,進而得到我國31個省每年的兩系統耦合協調度,由于篇幅有限,在此僅展示2000年和2014年各省的兩系耦合協調度(見表4)。
由表4可以看出,2000年我國各省的兩系統耦合協調度都處在0.2~0.5之間;2014年,各省的兩系統耦合協調度都處在0.1~0.5之間,基本還處于“低層次耦合協調”到“一般性耦合協調”水平。我國各省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和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耦合協調度及其變化趨勢存在著明顯的地域差異。如2000年,東部大部分省份的耦合協調度普遍高于中、西部地區省份;2014年,中、西部大部分省的耦合協調度比東部地區高。這可能是因為在2000年前后,東部經濟發達省份的高薪資、高福利吸引了大量高層次人才從中、西部向東部流動,導致經濟欠發達地區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對當地經濟增長的作用削弱,而東部大部分省份得到了“高等教育人才外溢”的紅利,有些地區,如深圳,甚至出現了“高經濟發展、弱高等教育”的現象。到了2014年前后,中、西部地區的“追趕效應”見到實效,原先耦合協調度較低的西部欠發達地區及中部個別省份,得益于西部大開發的實施,區域經濟得以發展,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穩定增加,兩者的耦合協調度明顯改善;相對來說,經濟基礎好的東部大部分省份,經濟增速開始逐步放緩并率先進入經濟穩定增長的“新常態”;人才流入的峰值期已過,部分多年前的“流入者”已開始成為“均值性”、甚至“過剩型”人口;再從當期來看,省級高教財政投入通過人才培養帶動區域經濟增長的邊際效應也在減少。上述多種原因使兩者間的耦合協調度有所下降。

表4 2000年和2014年地方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的耦合協調度
研究依據已計算得出的2014年各省的耦合協調度及其評價標準,可將全國31個省分為3類:第一類是“低層次耦合協調”省,包括山西和江西;第二類是“一般性耦合協調”省,包括貴州和寧夏;第三類是“較低層次耦合協調”省,包括除了以上提及的4個省份之外的其他省,整個東部地區省份在內。總體趨勢上,從2000年和2014年兩個時間截點來看,我國東、中部大部分經濟較發達的省和西部個別省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的耦合協調程度變低了,這可能與這些省近幾年來經濟增速放緩有關。從絕對量上來看,區域經濟顯然是更加發達,省級高教財政投入也更多,但從相對量上來看,增加省級高教財政投入所能帶來的邊際效用開始降低,也就是說增加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能為區域經濟帶來的增長沒有以前那么可觀,兩者之間的相互作用有所減弱,故兩者間的耦合協調度降低。此外,也有少數西南、西北省份的兩系統耦合協調度上升,如廣西、新疆等。這些省份早期經濟基礎較差,交通閉塞,人才匱乏,本需要充足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來支持地方高等教育的發展,但當時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都不高,阻礙了兩者之間的協調發展,導致了早期的低耦合協調度。隨著經濟的發展,欠發達地區對省級高教財政的投入也不斷增加,兩者之間的耦合協調度得以提高。
再來分析我國各省2000-2014年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的兩系統耦合協調度變化情況。想要用圖形將所有31個省在15年的變化情況都表示出來是困難的,本文僅從東、中、西部各選擇出1個與所在地區平均變化趨勢相似的省份作為區域的代表省份進行分析(見圖1)。
整體上,遼寧、安徽和貴州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的耦合協調度的折線相似,變化趨勢基本一致,但在個別時間段存在明顯突變和區域差異。從2000-2007年,3個省份的耦合協調度均在0.3~0.6之間波動,基本處于“較低層次耦合協調”和“一般性耦合協調”的狀態,貴州的兩系統耦合協調度在波動中上升,呈改善趨勢。2008年,3個省份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系統的耦合協調度均明顯改善,均突破了0.5。遼寧和安徽從“較低層次耦合協調”的水平過渡到了“一般性耦合協調”狀態,貴州繼續保持“一般性耦合協調”狀態,且耦合協調度進一步提高。進一步分析當年各省份的經濟增長速度和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增長速率的指標后可以發現,2008年的經濟危機導致當年的經濟增長突然放緩,較2007年有明顯下降,而當年各省的高教財政投入依然保持相對穩定的增長,此時耦合協調度的大幅上升說明2008年的地區生產總值水平與當年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是相適應的。2009年開始的經濟復蘇使區域經濟相對增長,繼而使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增長相對區域經濟的增長來說偏低,2009年的耦合協調度下滑。特別的,遼寧省在2009年兩系統間的耦合協調度下降幅度很大,跌到了0.26。對比分析當年遼寧省和其他省份的數據后可以發現,受2008年金融危機的影響,遼寧省2008年的貿易出口額銳減,金融等行業低迷,導致2008年地方政府的可支配收入明顯下降;到了2009年,遼寧省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僅增加了4.8%,而安徽、貴州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則分別保持了33.7%和43.8%的增長。事實上,不只是遼寧省,大部分東部地區的省份,在2008年耦合協調度明顯改善后,均在2009年有了大幅度的下滑。究其原因,東部地區的經濟基礎較好,第三產業較中、西部地區發達,受金融危機的影響大于中、西部地區,經濟恢復需要的時間也較長。2009年,大部分東部地區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增長很少,而經濟增長開始回升,兩者的增長沒有相互適應。2008-2011年,3個省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的耦合協調度均呈“U”型,表現為先下降后上升。從2011年開始,3個省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的耦合協調度呈現持續下滑趨勢,從“一般性耦合協調”狀態下滑到了“較低層次耦合協調”狀態。

圖1 3省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的耦合協調度變化
總體來看,現階段我國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并沒有達到良性互動、協調發展的狀態。近幾年來,各省的耦合協調度,特別是東部經濟發達地區還呈略微下降的趨勢,這與我國區域經濟的增長模式有關。雖然已經培養出較多高素質人才,發明專利和新技術與日俱增,但由于地方經濟的增長仍以傳統的物質資源投入為主,尚未實現經濟增長方式的成功轉型,導致現有的人力資本不能完全發揮作用,新專利、新技術不能成功轉化為生產力,所以省級高教財政投入通過人才培養等方式來帶動區域經濟增長的邊際效應開始減少,兩者間的耦合協調度便下降。這說明,盡管我國各地區的經濟水平不斷提高,但其增長方式仍是以資源投入型為主,區域高等教育發展對區域經濟增長的貢獻尚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
研究利用1999-2014年我國各個省份的面板數據,對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了實證分析,并測算了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耦合協調度。研究發現,從長期來看,對全國范圍而言,省級高教財政投入促進了區域經濟的發展;對中部和西部地區而言,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對區域經濟發展也有促進作用,其中,中部地區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產出彈性最低,西部地區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產出彈性最高。也就是說,對西部地區來說,增加一點點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就可以帶動較大的區域經濟增長。東部地區是特殊的,民間投入對東部地區的經濟增長有著顯著的正向影響。這表明雖然東部地區經濟基礎好,經濟增長快,省級高教財政投入高,但是民間的相應投入也很高,且民間投入對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擠出效應”十分明顯。對于中部地區,地方政府對高等教育的財政投入低于東、西部地區,來自學生家庭投入的學雜費高于西部地區、低于東部地區,此時,省級高教財政投入不足,學雜費投入彌補地方高等教育成本,不利于中部地區區域經濟和地方高等教育的持續協調發展。對于經濟基礎薄弱、家庭投入較低的西部地區而言,主要依賴于政府的財政轉移支付和民間投入,這就進一步弱化了當地政府的主觀努力程度,導致西部地區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也沒能達到良好的相互促進的協調狀態。
雖然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對區域經濟增長的確有促進作用,但現階段我國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并沒有達到高層次的相互促進、協調發展的良好互動狀態,且存在明顯的地域差異。從各省的縱向截面數據來看,東部經濟較發達的省早期依靠自身的經濟優勢,較好地保證了對地方高等教育的財政投入,其耦合協調度比欠發達地區高。隨著西部大開發等國家政策的實施,西部欠發達地區的經濟不斷發展,省級高教財政投入有所增加,兩者間的耦合協調度上升。具體從遼寧、安徽和貴州省2000-2014年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的耦合協調度來看,3個省份的耦合協調度發展趨勢相似又略有區別。值得注意的是,在2008年經濟發展放緩的情況下,3個省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保持了穩步上升,此時的耦合協調度大幅上升,說明2008年的區域生產總值的增長水平與當年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增長是相適應的,如此反過來說明其他年份的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增長相對于區域經濟發展的速度來說都是偏低的,地方高等教育的投入沒有與區域經濟增長相適應,地方政府所偏愛的短期內刺激經濟增長的投資使得其對地方高等教育的投入不足,進而導致耦合協調度偏低。此外,2011年后,雖然區域經濟較之前更加發達,但是區域經濟的增長模式并沒有實現成功轉型,仍以傳統的物質資源投入為主。所以,當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時,“飽和的”人力資本所帶來的邊際經濟效益越來越小,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增長對區域經濟增長的作用越來越弱,耦合協調度便會下降。此時,想要提高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耦合協調度,僅靠提高省級高教財政投入是不夠的,還需要加快經濟增長方式的轉型進程。
上述研究結論為我國省級高教財政投入政策的調整和完善提供了實證依據。對于政府而言,需要根據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的不同特征制定相應的針對性政策。對于中部地區,地方政府需要增加對高等教育的財政性撥款,減輕學生家庭的負擔;對于西部地區,在保證地方高等教育財政性撥款使用效率的基礎上,需要調動地方政府的積極性,不能單純依賴政府的財政轉移支付和民間投資。總的來看,盡管省級高教財政投入的確可以促進區域經濟增長,但是這種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耦合協調度并不高,相對于地方經濟增長方面而言,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偏低,有待進一步提高地方高等教育的財政投入。需要強調的是,隨著經濟規模的不斷發展,地方政府需要依靠技術進步這個經濟發展的持續推動力,從切實提高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入手,搭建技術進步與經濟增長之間的紐帶,使先進技術作為生產力進入市場,改善經濟增長方式,促進各區域經濟發展進入以技術創新為內部驅動力的良性增長模式,實現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協調發展。
注釋
①先對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之間的正相關關系進行驗證,排除兩者之間的耦合非協調關系后再對兩者之間的耦合協調度進行測算。
②研究的重點是對省級高教財政投入與區域經濟增長的耦合協調度進行測算,并不在于精確測量省級高教財政投入對區域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所以,在此僅采用簡單的教育財政投入變量對經濟增長的線性回歸模型對兩者的相關性進行驗證,排除兩者耦合不協調的可能。
③事實上,高等教育投入對區域經濟的延遲效用可能會長達數年或數十年,且這種延遲影響作用存在衰減變化。
④地方生均財政性教育經費由當年的地方高等教育財政投入總數除以地方高等學校在校生人數計算得出。
⑤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吉林和黑龍江;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安徽、河南、江西、湖北和湖南;西部地區包括四川、重慶、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廣西和內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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