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軒
摘要:中華文化在自己極為燦爛輝煌的漫長歷史中因某種特殊的消極因素與戲劇無緣。中國戲劇晚起的原因遠不止藝術形式,還有文化心理上的緣故。其中孔子的儒家學說對禮樂的改革及儒家禮樂觀念使得先秦社會“泛戲劇化”,影響了先秦時期戲劇的形成與發展。
關鍵詞:中國戲劇藝術;巫覡祭祀禮儀;儒家禮樂制度;戲劇因素;泛戲劇化
各大古文明間在語言文字并不相同,也從未交流過的情況下,不謀而合的產生了幾大基礎藝術門類,例如繪畫、舞蹈、音樂、雕塑等。各門類藝術的融合,水到渠成地產生戲劇。戲劇的產生成為重大的社會興奮點,然而中國古代文化卻獨缺了戲劇,晚到比希臘悲劇,印度梵劇晚了一千多年,可見空缺之久。和世界上其他古文明發祥地一樣,我國戲劇美的最初蹤影,隱藏在原始的歌舞以及古老的巫術禮儀中。它們相互融合,在古人們的擬態表演中形成戲劇的種子。然而就在這各類藝術可能凝聚為戲劇的時刻,作為氏族貴族思想代表的中國思想家孔子則把巫術禮儀引向政治、倫理之途,使得戲劇美的因素滲透在了人們的生活中,而使中國的戲劇在先秦時期未能獲得凝聚而獨立。其倡導的和諧調節、溫柔敦厚的儒家禮樂觀念,更是延緩了中國戲劇的形成。
一、文獻綜述
芬蘭美學家希爾恩在其所著的《藝術的起源》一書中充分肯定了原始社會中戲劇美因素的存在[1]。王國維先生在《宋元戲曲史》中寫下“蓋群巫之中必有象神之衣服形貌動作者,而視之神之馮依,故謂之曰靈……”[2]王國維認為巫覡活動是戲劇的萌芽所在。余秋雨先生在《中國戲劇史》中認為這一斷論,頗有眼光[3]。對于我國古代“泛戲劇化”的問題,臺灣學者唐君毅在《中國文化之精神價值》中認為“中國古代之無獨立之戲劇正由其合禮樂之社會政治倫理之生活,整個皆表現審美藝術之精神”[4];羅錦堂也在《中國人的戲劇觀》中認為“中國人就往往把為人看成和演戲一樣,蓋以為生命的過程,如同劇情,有悲歡離合;人生的善惡,如同角色,有生旦凈丑”[5];美國傳教士史密斯認為中國民族“是一個富于戲劇本能的民族”[6]……
二、古代生活中的戲劇美因素
戲劇的最初蹤影,基于古代生活中隱隱約約顯現的戲劇美因素。芬蘭美學家希爾恩認為有兩種“戲劇”,一種是現代意義上的戲劇,另一種則為標準降低后才能發現和承認的原始戲劇。即原始社會中存在戲劇美因素,且以原始歌舞為淵源。它已對實際生活作出了最簡陋粗糙的概括,具備了象征性和擬態性。擬態表演,又因原始宗教而獲得了禮儀性組合,使戲劇美的因素進一步滋長,在場面和程序的組合中出現。王國維在《宋元戲曲史》中因巫覡的裝扮有著比較穩定和明確的裝扮者和裝扮對象,又具有被觀賞的價值,而確認巫覡活動是戲劇的萌芽所在。因此,化身表演成為了戲劇美的根基。巫覡的活動情況因年代的久遠而難為今人所知,但在一些先秦時期的文學作品中仍可尋到一些信息,屈原(前340—前278)的《九歌》中,描述了祭神禮儀載歌載舞的盛況,以不同人物的口氣體現了人間的情感特色。然而,在中國,這種祭祀禮儀并沒有向藝術的領域前進太多,祭祀禮儀走向了非藝術化,擁有了明確而直接的功利目的,渲染成了一種強硬的生活形態快速的走向了迷信和邪崇。
面對這樣的社會形態,孔子(前551—前479,幾乎與希臘戲劇的形成同時)對巫術禮儀進行了改造。由于當時的一些例如“河伯娶妻”這樣的殘酷野蠻的祭祀禮儀與他的仁學相抵啎。因此,他把重整氏族制度的秩序定為自己的使命。然而,孔子不僅沒有扼殺禮儀,反而努力維護由巫術禮儀發展而來的“周禮”,在“禮崩樂壞”的局面下以“仁”釋盡,盡力在把“禮”闡揚得簡明親和的基礎上弘揚禮儀。他的禮儀觀,以現實的倫理生活為主要目的,但也蘊含著一些藝術的精神。如此,中國古代禮儀沒有走上戲劇化的道路,而是被有效的擴張,其中的戲劇美因素也就滲透散落到人們的生活中。這樣看來,孔子倡導的禮儀化生活其實是一種戲劇化、審美化的生活,由此導致了先秦時期社會生活的“泛戲劇化”,阻礙了當時中國戲劇美的凝聚。
和中國一樣,西方的國家從古至今的社會也存在著不少禮儀去約束和校正社會。但它們大多已在公元前五世紀這個“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這個關鍵時刻與戲劇美基本脫軌,使得西方國家的戲劇藝術離開生活禮儀,開辟出自己發展的一片新的空間。而這時的中國,卻并沒有發生這種脫軌現象。這只能說,當時中國社會“泛戲劇化”程度之驚人。中國古代尤其先秦時期生活禮儀的復雜、全面程度令人難以想象。小到平常百姓的婚、喪、嫁、娶,大到各類節慶筵酬。這種禮儀之中,有著舞蹈化的節奏規章、符號化的動作規范。這種復雜的禮儀,把戲劇演到了生活中。這樣的生活,既是禮,又是樂。只有當這種禮儀稍微松懈的時候,戲劇性的因素才有機會脫胎成為一種娛樂的形式,化成戲劇的雛形。即使是戲劇終于正式形成,“泛戲劇化”現象仍然對戲劇的藝術格局產生重大影響,使戲劇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仍屬于戲劇化的生活禮儀的一部分。
三、精神文化方面的沖突
儒家以“仁”為本,其提倡的禮樂觀念是情感的調和與滿足。儒教禮樂最大的特色就是它溫潤的顏色以及和柔的性情。“禮之用,和為貴”、“樂以和通為體”[7]這種追求可用“溫柔敦厚”一詞來概括。現代學者朱自清指出這種概括可代表殷、周以來的傳統思想。儒家重中道,就是繼承這種傳統思想。[8]當然,這其中也存在明確的對藝術的要求,創造了一種回味無窮的藝術享受。然而這種藝術形式卻與當時古希臘悲劇以及印度梵劇有著完全不同核心。所以這時以儒家思想為中心的戲劇精神,其實是一種“非戲劇精神”,是一種宗教學說的衍生品。
儒教的這種思想一方面助長了藝術的抒情性,使中國當時的詩歌獲得極大的發展,另一方面抵制了分裂和沖突,使戲劇藝術棲身的審美基礎遺失很長時間。
所有的事物都有一個循序漸進的發展軌跡。戲劇之美走到先秦時期,以“優”的形式散落在當時的政治生活中。優是由稍早時期的巫演變而來的,然而社會地位卻遠遠不及巫。巫娛的是神,優娛的是人。可是正因為這種卑賤的身份,優竟登上了政治舞臺。他們的活動中可以包含較多的直接諷諫的因素。在政治者眼中,他們卑賤的社會地位不足以形成與之抗衡的政治勢力,也無法對他們造成任何政治威脅。優的存在,使政治者身邊存在了這種集諷諫與藝術合一的人物,使得他們既可娛樂,又可以有聰言慧語的輔佐。這樣一來,優甚至獲得了統治者特殊的信任,取得了較大的政治發言權成為“殿前弄臣”,例如有名的優孟、優旃等。然而,優的活動也并非是一種真正的戲劇化。等到新興的封建主在戰馬上統一國家之后,各地域各方面的交流與融匯才使藝術的領域熱鬧起來,戲劇才得以真正走上發展的上坡路。
四、結論
作為世界四大古國之一的中國,在戲劇藝術方面于先秦時期出現了巨大的空缺。其原因主要在于原始歌舞和巫術禮儀的融合凝聚之時,孔子創建的儒學對禮樂制度的改革擴張和儒家溫柔敦厚的禮樂觀念將戲劇美的元素打亂進了生活中,形成了人戲不分的社會狀態,造成了先秦時期社會的“泛戲劇化”,使得戲劇美的因素滲透在生活之中,而卻未能凝聚而獲得獨立。
參考文獻:
[1]希爾恩.藝術的起源[M].科學出版社,1986.
[2]王國維.宋元戲曲史[M].中國書籍出版社,2006-09-01.
[3]余秋雨.中國戲劇史[J].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3-08.
[4]唐君毅.中國文化之精神價值[M].臺北正中書局,1994.
[5]羅錦堂.中國人的戲劇觀[M].知識產權出版社,2016-05.
[6]Arthur Smith.Th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M].人民日報出版社,2010.
[7]孔子.論語[C].云南:云南教育出版社,2010-11.
[8]朱自清.詩言志辨[M].鳳凰出版社,2008-12-01.
(作者單位:沈陽市第二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