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錦秀
摘要:菲利普·羅斯是美國當代著名的文學作家,他以1959年發表的第一部小說《再見,哥倫布》而蜚聲文壇,之后一直保持著旺盛的創作力,一直到2012年宣布封筆,共創作了三十多部作品,其作品的主題和風格都有不同變化。研究者會根據其作品主題或著風格類似型將作品分為不同的系列,如“祖克曼三部曲”、“美國三部曲”、“凱普什系列”等。本文從“凱普什系列”包含的三部作品《乳房》、《欲望教授》、《垂死的肉身》來探討羅斯作品創作中欲望與自我主題。這三部作品都以大衛·凱普什為主人公,描寫了凱普什青年以及老年時的經歷,探討欲望與自我問題。
關鍵詞:“凱普什系列”;欲望;自我矛盾
“凱普什系列”小說創作始于1972年出版的《乳房》,在這部小說中,作者運用“卡夫卡式的手法”,將凱普什異化為一只巨大的女性乳房,呈現其變形前后凱普什的所思所想。而1977年出版的《欲望教授》可以看作是《乳房》的前傳,描寫凱普什在變形前的生活和情感經歷。兩部作品的情節和人物都有一定的承接與關聯性。在2001年出版的《垂死的肉身》描述老年時期的凱普什對于欲望與自我的反思,更多的探討“身體”與“內在自我”的關系,而前兩部作品,羅斯則更多的在描寫“性欲”對于凱普什的巨大吸引力以及由此引發的對于婚姻愛情的害怕恐慌和自我的反叛。《乳房》和《欲望教授》通過荒謬的手法建構各種反叛人物的形象,在這兩部小說中人物描寫注重外在軀體和內心思想的變化,以此表現對自我身份的反叛。1994年版《欲望教授》封底上引用《時代》和米蘭昆德拉對羅斯作品的評價,羅斯“嚴肅與荒謬之間穿行自如,表現的出神入化”,他筆下的情欲“既是對現實極為細致的寫照,又是對其頗為微妙的諷刺,是二者難得的完美結合。”[1]羅斯通過主人公對于情欲的追求來描寫人對于精神自我的追求以及困惑。
一、身體變形與自我否定
凱普什在《乳房》中變形為一只女性乳房是最為直接的身體變化,研究者多將其視為是對于卡夫卡《變形記》的戲仿,其實兩部作品有很大的不同。《變形記》中格里高爾醒來突然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甲殼蟲,沒有前期征兆,只是突來的變化,突出這個世界的荒謬、不可理喻。而在《乳房》中,凱普什教授的變形是一個漸變的過程。凱普什教授最初“下身感覺到一陣和緩的、偶爾的刺痛”[2]但這并沒有引起他的重視,雖然身體一直傳達著變化的信號,凱普什認為不過是自己不必要的多慮。直到下身皮膚顏色改變,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開始焦慮。從前期身體變化開始,由最后凱普什教授說出“我是一只乳房”,他的變形最終完成,沒有了人的外形,后來失去視覺和味覺,通過別人的話語了解自己的體型變化,“一個具有足球或飛艇外形的生命體,一個重量為一百五十磅的海綿聯合體……而高度依舊是六英尺”。在凱普什的敘述中,一直出現的是“人家說”“人家告訴我”“他們說”等字眼,由此可以看出凱普什的變形是外界定義的無法否定的事實。
凱普什在心理醫生的指導下漸漸接受自己成了一只乳房的現實,他前期將這種變形原因指向自己上課時所講解的卡夫卡、果戈里等人所創造的變形人物,后來他回憶自己與克萊爾的戀愛,認為自己對于克萊爾乳房的癡迷和幻想導致了現在的變形。他渴望擁有得到那對乳房,時常幻想它們。他被欲望所支配最終變成了自己的欲望,否定變形前自我存在的事實,變形前對克萊爾已經提不起興趣,變形之后對克萊爾又興趣大增,欲望本身帶給凱普什的是快感和刺激,將自己變身為自己的欲望,失去了自我。羅斯談《乳房》的創作意圖時說“將凱普什作為一只乳房感受到的性欲同他因此遭受的精神折磨相聯系,實際上是在相互矛盾的欲望和沖突間,為達到某種內心平靜或力量平衡作出的努力,或者也許僅僅是將倫理與社會追求和人們對社會的渴求之間的矛盾產生的破壞效果盡量維持在較低水平。”[3]在六七年代的美國“性解放”運動的大潮中,青年人將對性欲的無度追求作為一種反叛手段,反叛傳統的壓制,但又在這種極度放縱中迷失沉淪,自我的追求由之前傳統觀念的主宰轉變為被欲望的支配,自我反叛變成了自我否定,人仍舊在自我的矛盾和沖突中不斷徘徊。
二、感官享受與自我迷失
自我存在感的喪失一直是《欲望教授》中困擾大衛·凱普什的一個重要問題,書中開始就寫到兒時的凱普什因為羨慕赫比高超的模仿能力而將其奉為人生“導師”,不斷模仿赫比的表演。大學時,凱普什在校園出盡風頭,一時被“校園名人”的光環所籠罩,貪戀虛名,洋洋自得,直到在某次的舞臺表演后,他感受到:“虛榮心在眾人面前暴露的一覽無余”,[4]他開始反思自己“20歲了,我不能總是模仿別人,我得找回自我,或者至少要開始模仿我認為應對當成為的那個自我。”后來他沉迷于與兩個女孩伊麗莎白、波姬塔的戀愛以及身體享受中,在此之前他已經被刻畫上風流學者的稱號,凱普什與這兩個女孩在互相都知情的情況下大玩三角戀愛,羅斯也毫不避諱的將這段關系進行大膽露骨的描繪,其中也有對三者之間的床第之事進行細致的描寫,以此寫出凱普什在在自我追求中的瘋狂。凱普什也在“道德”和“非道德”之間遭受著折磨,他追求情欲、追求感官享受,以此來表達自我的存在。婚姻的失敗以及婚后對于戀愛關系中那種身體感官刺激的渴望,也造成了凱普什內心的焦慮,他向往盡情縱欲的生活,卻又心存恐懼。第一婚姻失敗后,遇到美麗善良的克萊爾時,又害怕再一次結婚,自由被婚姻所限制,無法完全放縱自我。小說最后,凱普什仍舊處在對現狀的焦慮和對未來的恐慌中。弗洛依德認為人的生活實踐體現的是本我與超我或者說是快樂原則與道德原則之間的沖突。對于情欲的追求是一種人性的釋放,在這種“自由世界”中體會到的不是自由,而是“迷惘”。凱普什在道德和享樂之間仍舊是找尋不到自我的狀態,內心仍舊是焦慮和擔憂狀態。
三、外在軀體與內在自我的調和
《垂死的肉身》在菲利普·羅斯后期的小說創作,仍是以凱普什為主人公,描寫他與年輕女學生康拉秀之間的纏綿,康拉秀的乳房切除手術,將文章的主旨深化,使文章有了身體與自我意識、道德、情感之間的多種含義。與前兩部作品不同,這部作品中反叛意識不再強烈。此時的凱普什是一個六十二歲的老人,他開始擔心年老和死亡。“是的,我以前從未是62歲,我不再處于那個我自以為可以做一切事情的人生階段了,不過我清楚的記得那個階段。”[5]這是年老的凱普什自我的清楚認知,他仍有欲望但又能從欲望之中抽離。“就算有誘惑--甚至有開始調情和親熱的明確信號,我也不曾違反這條規定,自八十年代中期性騷擾熱線電話號碼第一次貼在我辦公室門外以來,既是如此。我并不過早的與她們接觸,免得給學校里的人落下口實,他們一有可能,就會嚴重妨礙我的生活樂趣。”凱普什不再屈服于情欲,而是把它作為生活訴求里的一部分,外在的感官享受與內在的情感追求達到相互調和。在面對年輕的康秀拉時,凱普什說“我就是康秀拉的自我意識”,康秀拉就是年輕時迷惘的自己,這是凱普什對自我身份、思想、意識的清晰認知,標志著他在自我探索的這條路上找到了內心的平衡。
四、結語
在“凱普什系列”作品中,羅斯通過描寫情欲與自我之間的矛盾沖突揭示尋求自我的漫長和困難。羅斯不僅著眼于自我與他人、主體之間的關系探討,也反應時代變化對于人的影響,《乳房》《欲望教授》是在美國性解放運動的時代背景下展開的,羅斯從情欲的放縱、享樂主義著筆,探討了欲望放縱之后所帶了的更為徹底的迷惘空虛的情感狀態,尤其是其對成長在傳統保守家庭中猶太年輕人的沖擊,羅斯通過描寫欲望和自我追求,揭示時代背景下當時猶太年輕所面臨的身份危機、精神危機和喪失自我的危機,引發更深層的反思。
參考文獻:
[1]RothPhilip.The Professor of Desire[M].New York:Vintage Books,1994.
[2]菲利普·羅斯,姜向明(譯).乳房[M].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15.
[3]RothPhilip.Reading myself and Others[M].Farrar,Straus and Giroux,Inc,1975.
[4]菲利普·羅斯,張庭佺(譯).欲望教授[M].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12.
[5]菲利普·羅斯,吳其堯(譯).垂死的肉身[M].上海譯文出版社,2010:44.
(作者單位:南昌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