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楠 劉艷萍
(廣西財經學院商務外國語學院 廣西南寧 530003)
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為了主動實現高校外語教育的人才培養結構與現代社會經濟的人才需求結構相適應,部分學界專家認為迫切需要在外語專業教學中增加有關外交、經貿和金融等知識內容,并醞釀建立培養寬口徑、應用型、復合型國際商務人才的商務英語專業。該專業最終于2007年獲得教育部批準。截止2018年5月,經過十年的發展,開設商務英語本科專業的高校數量已由最初的3所飆升至367所。
從我國現有的高等教育體系來看,國際商務人才所涉及的經濟學、管理學和外語三大學科均分別以自身的學科母體知識為內核,通過跨學科發展,建構起包納其他學科知識的人才培養范式,形成了三個獨立而又必然相互關聯的學科范式和專業體系:經濟學范式(國際貿易專業)、管理學范式(國際商務專業)、英語語言學范式(商務英語專業)[1]。三個范式圍繞培養應用型、復合型國際商務人才而展開,共同形成了國際商務學科群落。
國際商務學科群落下的三個人才培養范式立足自自身母體知識內核,主動對接社會人才需求的努力都屬于“加法式”的跨學科知識整合。近年來,無論是國際貿易、國際商務,還是商務英語,三個專業均隨著我國高等教育的發展取得了長足進步。但是,同國際貿易與國際商務相比,從知識整合拓展的具體過程及其實現難度對比來看,商務英語專業發展的問題相對較多。
(一)跨學科知識距離、強度、陌生度均較大。國際商務學科群落的本質是商務,其核心知識框架是企業國際管理與國際貿易知識。商務英語專業的發展至少需要跨越經濟和管理兩大學科體系,屬于一級學科層面的知識滲透與跨域,同英語學科的母體知識存在較大的知識距離。而且,經濟與管理知識在我國現行教育框架中只有高等教育涉及,商務英語專業的本科學生對這部分知識因此沒有任何程度的前期積累,屬于完全陌生的程度。與此相反,英語教學貫穿小學教育至大學教育的整個過程,在我國教育框架體系中具有持續性。隨著英語教學整體水平的持續性提高和英語教學內容的不斷前移,國際貿易與國際商務專業的大學生在入學時的英語水平越來越高,英語能力同本專業人才培養目標所規定的語言能力目標間的知識距離越來越小,跨學科知識習得的目標因此相對容易實現。
(二)學科層次不完善、知識自我更新與人才的內生培養能力較小,從而對關聯學科的知識依賴和師資依賴均較高。同國際貿易、國際商務專業相比,商務英語本科專業設立的時間最晚,從而發展也相對不夠完善。根據中國科教評價網和研究生招生信息網的統計數據,截止2016年12月,全國共有549所高校開設國際經濟與貿易本科專業,166所高校開設國際貿易學碩士專業;共有93所高校開設國際商務本科專業,85所高校開設國際商務碩士專業(其中5所為科學學位碩士);共有235所高校開設商務英語本科專業(2018年已經迅速攀升至367所)。由于商務英語碩士專業并未列入教育部專業目錄,自設商務英語研究的高校數量很難統計,筆者從中國研究生招生信息網以“商務英語”作為碩士專業進行查詢,僅查詢到3所高校,其中,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和西南財經大學將“商務英語研究”設在外國語言文學之下;安徽工業大學將其設在應用經濟學之下。至于博士層次的人才培養,截止2013年,開設國際經濟與貿易博士專業的高校有26所,國際商務專業2所[2],對外經貿大學和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兩所高校自設“商務英語研究”博士專業。
由此看來,國際貿易與國際商務專業均具有涵蓋本科、碩士和博士的完整學科體系,知識自我更新機制較完善、速度較快,知識內部傳承的師資力量非常豐富。與此同時,由于大學英語教學成效的不斷提高,部分經管類專業的學生具有較好的英語能力,他們在畢業后(如果從事高校教學工作)具有專業知識課程的雙語教學能力。但是,商務英語專業本科、碩士和博士三個階段的人才培養缺乏應有的平衡結構,即本科層次的教學規模非常大,碩士非常不足,博士更是極其有限。這種極端的金字塔結構致使商務英語專業的發展不僅缺乏強力的知識創新能力,更缺乏知識內部傳承的連續性師資培養機制,不得不高度依賴關聯學科的知識體系。
(三)復合型師資培養存在一定難度,學科組織化和制度化建設相對滯后。目前,商務英語復合型師資的來源主要有三個途徑:一是純粹的英語專業,如英語語言文學的碩士畢業生;二是本科、研究生(包括碩士和博士)階段具有跨學科教育背景,如本科英語專業,碩士國際貿易專業等;三是經管類專業的海外留學生。這三類教師雖然承擔同質化的課程,但他們的研究方向與職稱申報系列卻不盡相同:第一類教師主要以英語文學、語言學、教學法或翻譯研究為主要方向,主要申報英語類職稱;第二類教師主要沿襲最終學歷的研究方向,并以此申報職稱;第三類主要以經濟管理為研究方向,申報經濟或管理類職稱。
部分復合型師資,尤其是具有跨學科教育背景的教師,由于自身的學科背景以及知識積累的需要,不可能將自己的研究僅僅局限在翻譯理論、外國文學、語言學和課程教學論等外語學科的傳統研究領域內,他們也將同時進行經濟學范式或者管理學范式下的相應研究。然而,現有的高校外語教師職稱評定制度并沒有隨著商務英語本科專業的開設做出相應調整,沒有明確對復合型教師跨學科學術研究成果的認定原則。換言之,商務英語的專業建設僅僅給復合型師資提供了教學發展的充足空間,科研發展的空間還有待進一步完善。
(四)商務英語專業理論建構的學科堅守同商務英語專業教學實踐的現實愿望存在差距。目前,關于商務英語學科歸屬的共識是應用語言學下的一個分支,屬于專門用途英語的范疇[3]。就學科的知識內核來看,曹德春提出了將跨文化組織溝通和外部交流作為商務英語學科發展的內核課程[4]。這些界定在本質上仍屬于商務語言學習和商務語言特征、規律分析的范疇,主要還是語言訓練和溝通技能培養,并沒有涉及國際貿易理論與實務以及企業管理等方面的知識學習和相應的專業技能培養,確實屬于專門用途英語的范疇,因為專門用途英語的學習和研究對象是專門知識語境下的語言,而不是這些專門語言環境中的具體知識。事實上,僅僅掌握語言以及發現語言特點與規律,對學生而言只是手段或效度工具知識,并不能保證學生能理解和運用專業知識,也不能保證專業技能的成功[5]。
其實,西方學界對商務英語的界定也絕非僅僅局限于專門用途英語,部分學者也認為,商務英語專業具有雙重教學目標:一是教會學生深刻理解英語在商務領域的語言特性,從而能夠在商務活動中更為得體地使用英語,即專門用途英語或商務英語;二是教會學生系統掌握特定商務領域的專業知識,從而能夠以英語為工作語言去從事國際商務活動,即英語商務[6]。
從我國商務英語專業的實際情況來看,本科階段的商務英語課程設確實是圍繞上述雙重教學目標展開的,自然也能夠培養出復合型的國際商務人才。但是,由于理論構建的學科堅守,碩博階段的課程則主要退回到商務語言的特征研究,如法律語言特征分析、總裁語言特征分析等,一定程度上并未同等強調語言載體背后的商務知識。可以說,商務英語本科專業更加強調面向企業的人才需求,更偏向于“英語商務”,而極其有限的研究生人才培養主要強調面向高校的用人需求,更偏向于“商務英語”,一定程度上致使商務英語專業在本碩博階段三個階段的人才培養目標缺乏一致性與連貫性。
本碩博人才培養目標缺乏一致性帶來了兩方面的問題:其一,學生現階段的知識學習與未來(研究生階段)的知識學習存在偏差;其二,教師的理論研究與課堂教學存在偏差。這兩方面的偏差將使學生借助于知識學習的能力培養以及教師借助于學術研究的知識學習不具有持續性,從而不能形成一個延續性的知識內部傳承體系和生成機制,并產生了兩個奇特的現象:其一,商務英語碩士、博士專業的畢業生可能無法完全勝任商務英語本科專業經管類知識課程的教學,如管理學(英)、經濟學(英)、國際貿易理論與實務(英)等;其二,部分承擔商務英語本科專業經管類知識課程教學的英語教師,仍然以英語語言文學等作為自己的學術研究方向,并不從事國際經濟貿易等領域的學術研究,無法在自己的職業生涯中實現“教研相長”,經管類知識體系相對有限且不斷固化。
學科定位與教學實踐之間的偏差已經成為困擾商務英語發展的根本性問題之一。二者的差異本質上源于嚴謹而又難免粗線條的學科劃分難以反映人類社會紛繁復雜、快速變遷的全貌。事實上,隨著社會不斷發展,即我國開放發展的逐步深入,商務英語理論建構的學科堅守同教學實踐的開放發展之間的差距可能越來越大,因為理論建構必須從英語學科的現有理論源頭來尋找商務英語發展的理論脈絡,是回溯性、封閉性和相對穩定的,而教學實踐主要以社會在不同階段所呈現的人才需求為著眼點,是展望性、開放性和相對變化的。毋庸置疑,二者的剛性差別肯定不可能以重新界定學科門類的激進方法得以根本性調和,唯有在漸進性的發展態勢中通過靈活調整得以不斷緩和。
(一)以“商務英語”和“英語商務”雙重目標統領本碩博人才培養,逐步形成知識生成與傳承的內生能力。一個學科唯有形成知識生成與傳承的內生能力,方能實現可持續發展。當前,對外經貿大學、廣東外語外貿大學等師資力量較為雄厚的院校應加快完善商務英語碩士與博士點建設,尤其是以“商務英語”和“英語商務”雙重目標統領本碩博三個階段的人才培養目標,靈活提升碩士與博士課程體系與本科課程體系的銜接性,適度增加商務英語碩士與博士專業的跨學科知識強度,使商務英語專業在本科、碩士、博士三個階段的課程體系與知識結構具有較強的連貫性、一致性與統一性,從而提升學科內部的知識更新與傳承能力,并構建商務英語復合型師資的內生培養體系。
具體而言,一些高水平大學的商務英語碩士、博士專業,如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可以嘗試在現有的商務語言研究、商務英語教育、法商語言研究三個方向之上,增設商務文化與交際、國際文化貿易、中外商業文化、跨文化營銷等商務色彩更為濃厚的專業方向,可嘗試通過與國際貿易、國際商務等學科聯合培養的靈活方式,以國際商務學科群落為知識圖譜,適度優化畢業生的跨學科知識結構,幫助商務英語碩士、博士研究生奠定更扎實的跨學科知識積累,更厚實的跨學科研究能力,更突出的跨學科學習能力,更敏銳的跨學科思維能力,從而讓畢業生不僅能夠勝任碩士與本科生階段的經管類課程教學,亦能夠從事企業跨國運營與管理等實際業務。
(二)定期舉辦面向高校英語教師的經管類課程培訓,從現有存量師資培養復合型師資隊伍。教育部高校英語專業教學指導分委員會,以及商務英語專業教學協作組可以定期舉辦面向高校師資的商務英語教學培訓和跨學科專業知識培訓,讓部分從事經管類課程教學的英語教師能夠有機會在自學的途徑之外,較為專業且相對系統地習得一些基礎性經管類知識,既實現從現有存量師資來培養復合型師資,又幫助規模龐大的英語師資隊伍實現轉型發展。同時,教指委可以嘗試以培訓考核和證書頒發作為復合型師資認定與考核制度建設的一部分,不斷推進全國商務英語復合型師資的制度化建設和規范化管理。
(三)以教研相長為基本原則,對承擔商務英語經管類知識課程的老師在研究方向與職稱評定上給予一定的靈活性。以教研相長為基本原則,根據商務英語專業的特性和發展的實際需要進行商務英語復合型師資的認定、考核和職稱評定等方面的制度建設。具體而言,在賦予復合型師資跨學科教學空間的同時也應相應賦予一定的跨學科研究空間,應在現行的職稱評定制度上,給予一定的靈活性,即對于實際從事經管類課程教學的英語教師,在評定英語類職稱時,可以在復合型師資等職稱評定領域給予一些彈性空間,適當認可他們在經管類方面的學術研究,如關于國際貿易或跨境電子商務的一些流程或理論探索等。
(四)立足社會需求,在專門用途英語與以語言為切入點的經管類知識教學的廣闊空間內推進商務英語專業的差異化發展。一些辦學歷史悠久,師資力量雄厚的高水平院校,以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廣東外語外貿大學、上海財經大學、西南財經大學以及上海對外經貿大學等為代表,可以積極嘗試全英經管類課程教學與人才培養,尤其是強化面向高端國際商務人才的商務英語專業碩士建設,通過本科與碩士階段的課程整合,為“走出去”戰略與“一帶一路”倡議下越來越多的中國跨國企業輸送能夠跨語言交流、跨文化管理、富有國際視野的國際化運營人才,如國際會計、國際法律、跨文化營銷與全球物流管理等高端國際商務人才。
一些師資力量較為薄弱的地方性院校,尤其是新建本科院校,應以社會急需的較低層次復合型、應用型國際商務人才培養為主。相較而言,這些地方性院校學生在入學時的英語水平不高,可以嘗試以商務語言教學與人才培養為主,在夯實英語能力的基礎上,適度融入國際貿易理論與實務等課程,為學生奠定跨學科學習與跨學科職業發展的門檻性知識,如跨境電商外貿業務員、境外銷售專員等。此外,地方性院校中實力較為雄厚的高校,可利用本科與碩士階段形成的時間寬度,通過課程整合與延伸,加大人才培養的復合性。例如,建設商務英語專業碩士,培養能夠熟練利用2門外語發布產品的跨境電商外貿業務員。
此外,一些師資力量較為專業的行業性院校,如農業大學,應以行業分類作為切入點,圍繞專門用途英語和必要的行業背景知識及商務知識,專門培養本行業所需的專業性國際商務人才。值得一提的是,開辦商務英語本科專業的院校應嚴肅考慮是否需要以選修課的方式將高等數學或統計學課程納入現有課程體系,一方面為商務英語本科生更為多元化的跨學科學習奠定基礎,另一方面也為從事研究工作的商務英語畢業生奠定方法論基礎,讓他們能夠規范而科學地從事社會科學研究。
同該學科群落的其他學科相比,當前商務英語教學的主要瓶頸是對關聯學科的知識和師資依賴均較大,因此迫切需要強化師資的跨學科知識培訓,推動學科組織化和制度化建設,盡快統一本碩博三個階段的人才培養目標,逐步形成師資的內生培養機制和知識的內部傳承體系。關于學科理論建構同現實教學發展存在的偏差,不可回避的事實是,無論我們如何界定商務英語的學科母體與知識內核,以英語為切入點培養復合型國際商務人才的現實實踐已經展開,因為這不僅是中國經濟全面融入世界經濟的現實需要,也是我國高等教育,尤其是部分高水平外語院校在經過長期發展后積淀形成的教學能力。可喜的是,對外經貿大學自設“商務外語研究”博士專業,設置了語言經濟學、外語產業經濟學、城市品牌建設、文化資本等更具商務色彩的研究方向,并在人才培養目標中明確表述,“能勝任高層次的國際商務翻譯、信息調研、學術研究,或從事各種國際商務的實際業務”。安徽工業大學則將“商務英語研究”設置在“應用經濟學”的學科目錄之下,展現出更為濃厚和更為激進的“英語商務”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