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濤 焦作大學人文學院
人口政策的制定對于家庭而言,所引發的蝴蝶效應是巨大的,左右著千萬個家庭的命運,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我國于21世紀70年代末實施的計劃生育政策是國家基于特殊時期的國情,為緩解環境和資源壓力,加快經濟建設而提出的一項國策。至2016年全面放開二孩政策這短短30余年,獨生子女家庭一度成為我國主要的家庭結構,根據《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估計,至2015年,我國獨生子女約1.76億,到2050年將達到3.1億。獨生子女家庭是高風險家庭,且這種風險性隨著生命周期的延伸,特別是當母親超出生育年齡之后會不斷增加。截至2010年,已登記在冊的失獨家庭約100.3萬戶,據中國社科院的王廣州教授測算,到2050年全國累計獨生子女死亡數量將達到1184萬。城鎮失獨家庭作為失獨群體的主要組成部分,所面臨的養老困境亟待解決。
相對于農村獨生子女家庭而言,子女的健康存在對城鎮獨生子女居家養老意義更為重大,我們只有充分了解城鎮失獨老人的獨特性,才能更有針對性地采取有效的舉措來幫助這個特殊而無助的群體。
由于城鎮居民大部分是“城市中的單位人”,違反計劃生育所面臨的行政處罰和巨額的超生罰款使得城鎮家庭實行嚴格的計劃生育政策,而農村因為國家計生政策的傾斜,普遍實行大于1.5孩政策,這就導致城鎮獨生子女家庭遠遠多于農村獨生子女家庭。據2015年5月發布的《中國家庭發展報告2015》顯示,獨生子女家庭占全國家庭總數的70%左右,其中城鎮獨子女家庭占比達3/4以上。再加上城鎮生活壓力大,意外事故發生率都高于農村,其失獨的風險也就遠高于農村獨生子女家庭。城鎮的生活模式較獨立,親人生活區域分布較廣,很少有幾代人同地區生活的現象,鄰里之間的關系比較淡漠,常處于“各人自掃門前雪”的生活狀態,而農村血緣關系分布廣泛,地緣關系較緊密,因此,農村失獨家庭更容易在遠親近鄰那里得到生活和心理上的人文關懷,而城鎮失獨老人在面臨生活需求和情感慰藉時,常常無人可求、無人可訴。
城鎮生活繁華便利,有著豐富的生活資源和醫療服務資源,可這一切對于失獨老人來說,卻變成了他們生活和養老難以跨越的障礙。據國家人口計生委副司長郭震威等同志估算,城市獨子家庭中年喪子的概率為9.65%,平均喪子年齡為54歲。城鎮子女的養育成本遠高于農村,很多父母撫養孩子的花費幾乎占據了家庭2/3的資金,失獨后,這些城鎮父母多處于退休或行將退休的狀態,失獨后生活和醫療的花費使得他們的經濟狀況雪上加霜,生活養老舉步維艱。城鎮失獨老人不僅要承受生活的孤苦,更要承受永久性的失子之痛,“積谷防饑,養兒防老”成了他們不可實現的奢望。他們不同于城市空巢老人,空巢老人的形成是因子女長大成人離開父母獨自生活,是符合自然規律的,子女可以常回家看看,在經濟和精神上都可以給年邁的父母以慰藉。失獨老人的空巢期是徹底的,沒有希望、寂寞而冰冷,他們經歷了巨痛,然后更久地經歷著一種綿長的鈍痛,活如行尸走肉。
首先,立法保障不完善,政府執行力不足。在實行計劃生育政策時,國家出臺了一系列的法律法規以保證這一國策的順利實施,可是時隔30多年,當年放棄了生育權的那一批獨生子女父母在失子年邁之時,國家對這個特殊群體生活養老的立法保障體系卻并不完善。雖然2008年發布了《全面實施計生家庭特別扶助制度》、2012年修訂了《老年人權益保障法》,2013 年的《關于進一步做好計劃生育特殊困難家庭扶助工作的通知》、《關于調整完善生育政策的意見》等扶助政策,它們的出臺和不斷調整,展示了國家對于失獨家庭這一特殊弱勢群體的關注,但是失獨群體一直是以“計劃生育特殊困難家庭”、“參照三無老人”的說法來籠統概括,立法機構至今沒有出臺針對失獨家庭權益保障的專項法律法規,城鎮失獨群體仍缺少法律層面的制度保障。即使在2015年最新修訂的《人口與計劃生育法》中,對于失獨家庭養老等社會保障的內容也沒有在任何條款中被提及。量化標準和法律保障的缺失必然導致各地幫扶措施和物質補償標準不統一、政府責任泛化和個人權利的虛化,使政策流于形式,失獨老人的合法權益在受到侵犯時很難依據法律法規來得到保障。其次,救助覆蓋面低,缺乏有效地心理輔導機制。目前登記在冊的失獨父母扶助對象約為47萬人,數量不足保守估計的一半數值,這種局面的出現與政府的初期宣傳工作不到位、政策制定的不合理性是有密切關系的。在失獨家庭養老扶助政策中,絕大多數地區都把女性是否滿足49歲作為領取扶助金的標準,這一年齡限制是不合理的。失獨家庭所承受的物質和精神上的痛苦與年齡無關,即便有生育能力的失獨夫妻,女方也多處于高齡產婦的范疇,再生育要承擔較大的生育風險,同時,失獨家庭的經濟水平、夫妻的和睦程度、對失子痛苦的承受力都是失獨家庭再生育需要慎重考慮的問題,因此將年齡做為能否受到經濟扶助的標準對獨生子女家庭是不公平的。但目前為止,只有江西省把女方未滿49歲以下的失獨家庭也劃進了扶助范圍。據中國人口與發展研究中心調研顯示,70%-80%的失獨父母存在嚴重的精神創傷和心理障礙,38%的人想過自殺,64%的人長期抑郁,70%的人感到自卑,我們在對焦作市部分失獨父母訪談中也發現,失獨家庭養老服務需求中精神關懷占比最高,更需要專業的心理輔導介入。這就需要建立失獨老人情況分析數據庫,集中統計失獨老人的各項數據,分析評估老人的心理狀態,在數據分析基礎上設計有效的心理疏導機制采用相應的手段進行干涉。數據庫的建立這一重要而基礎的工作需要政府的介入,但卻未得到有效地組織實施。絕大多數社區對于失獨家庭的精神關懷僅限于節假日慰問、有限的走訪、簡單的心理指導,方式單一,效果不佳。第三,養老資源不足,社區服務有限,社會參與熱度不高。城鎮失獨老人普遍的心態都是“不怕死,卻怕病怕老”,失去了“反哺式”的傳統養老模式,大部分失獨家庭只能依靠自己和配偶養老,但對于那些雙失老人,養老、看病住院簡直成了他們的噩夢。政府制定的有關失獨老人扶助政策在養老制度和醫療保障制度中都沒有具體的體現,造成了他們養老難、看病難。因為怕承擔經濟和事故責任無法找到合適的監護人簽字,使他們被養老院拒之門外,為數不多的公立養老院雖然支持接收“三無老人”,卻沒有專門針對城鎮失獨老人的服務,僧多粥少的局面使得城鎮失獨老人入住無門、一床難求。社會組織在開展義務服務時,因為是非營利性質,經費緊張、人員專業素質不高、服務項目單一等問題凸顯,還有一些社會組織面對不能創造明顯價值的失獨群體,因獲利甚少,參與熱度不高。
隨著國家政策的不斷完善,社會對失獨群體也越來越關注,2017年,全國人大代表楊莉、鄧三龍、全國政協委員遲子建等人的建議和提案又一次呼吁要關注這個生活在痛楚和無奈中的特殊群體。政府掌握著豐富的社會資源和公共權力,亟需承擔起失獨老人養老的主要責任,完善和解決城鎮失獨老人的養老問題。
我們的社會是一個法治社會,明確的立法制度是解決問題、維護權益的基礎,要想從根本上解決城鎮失獨老人養老問題,必須立法先行。政府應當修訂相關法律或制定一部維護失獨家庭權益的社會保障法,出臺實施細則來維護失獨老人特別是城鎮失獨老人的經濟和精神慰藉等合法權益,將失獨老人納入到社會救助的立法范疇,有關失獨老人的醫療保障、心理指導、生活護理等養老需求以法律形式使其規范化,明確管理部門和管理內容,由計生部門或民政部門擔負起對失獨群體的監護職責,開通失獨老人醫療救助、養老院入住綠色通道。實行動態經濟扶助,根據地區消費水平,在國家和地方政府財政補償基礎上,中央財政保底,從社會撫養費、福利彩票、社會慈善基金等公益金中抽取一定比例的資金,建立“失獨老人養老基金”,用來解決失獨老人的醫療和養老問題。失獨老人不同于“三無老人”,“失獨家庭”應當以合法化的身份進入國家話語體系。失獨者需要的不僅僅是國家的經濟補償,更需要的社會的理解、尊重和承認,只有他們的身份被國家認定,他們的困境才有希望從制度的層面被解決。
首先,建立社區失獨老人數據庫。社區應當對各個轄區內失獨家庭的年齡、健康狀況、家庭成員組成、經濟收入、城市生活圈等基本情況和養老需求進行詳細地統計,建立社區失獨老人數據庫,根據老人的不同需求和家庭情況構建社會支持體系,有的放矢、因人制宜地制定不同的服務內容和模式。其次,社區和社會力量合力,營造社會關懷氛圍,進行專業化輔導。失子初期老人情緒低落、自我封閉,社區除了提供正常的節日慰問、社區娛樂活動和日常關懷之外,還應當加強社區的醫療保障水平,以滿足失獨老人的及時就醫和咨詢事宜,對失獨老人定時定點聯系,為其提供專業的心理輔導和護理常識。失獨老人的養老問題僅依靠政府是不能完全解決的,而是要在政府主導下,發動社區和社會力量參與,構建社會扶助體系來提高城鎮失獨老人的養老問題。政府可以通過網絡、電視、公益廣告等渠道,讓失獨老人這個特殊的群體進入公眾視野,讓大家了解、理解這個為國家人口和持續發展作出犧牲的群體現在面臨的困境,鼓勵專業人員、志愿者、企事業單位、公益組織參與到失獨老人的養老扶助中,形成良好的社會關愛氛圍,幫助他們疏導情緒,激發生活信心,真正讓失獨老人走出精神困境。
子女贍養父母這樣一種代際反哺的家庭養老模式對于失獨家庭而言已無可能,失子后抗逆力比較差,社交障礙、心理抑郁還有養老困惑都讓他們對生存望而卻步。所以首先要幫助老人加強心理的自我修復力。據調查,90%的失獨父母會以各種方式讓子女繼續“活著”,這種懷念如果是他們情感和生活組成的一部分是正常的,過多則導致他們拒絕接納新的信息,使自己與世隔絕,有的還會陷入深深地自責中,失去生活的勇氣,進而加劇身體健康的惡化,所以政府和社區要積極聯系專業的心理醫生和社工對他們及時救助。民間已有很多自發的失獨團體為失獨老人提供互助互救、抱團取暖的平臺,政府也可以參與其中,為失獨者搭建一個專業咨詢平臺,鼓勵心理、醫護人員、法律、保健方面的專業人士和志愿者加入其中,更精準及時地為老人們提供義務指導,幫助老人們早日融入社會,形成健康的生活方式。其次開展健康養生活動。引導失獨老人走出家門,通過老年大學、集體娛樂健身、志愿者活動,舉辦養生、醫療、緊急救助講座等活動幫助他們找到自我價值,在飲食起居中做好養生保健,在生理上提高老人們自我保護的能力。第三,倡導多元化養老方式。可以通過入住養老院、社區和社會力量聯合興辦的居家養老、寺廟養老、時間銀行等方式選擇適合自己的養老方式。2015年,北京為失獨老人建立了專屬養老院;2017年7月,全國78.6%的養老院均可提供不同形式的醫療服務;2016年,焦作市養老機構98家,醫養結合機構達到76家;焦作市自2017年開始大力推進健康養老產業轉型發展,積極打造“互聯網+養老”服務模式,建成了12349居家養老服務平臺。這些數字都顯示了國家和政府對養老事業所做出的努力。針對失獨老人簽字難的問題,政府可以在社區建立失獨老人服務中心,為有意入住養老院的老人簽字擔保,也可以責成一些公益機構或基金會作為擔保人和監護人,辦理老人的入住事宜。失獨老人在經濟上可以采取以房養老的方式,將房產抵押給金融機構,定取獲取養老金,以補足自己的養老之需。
習總書記在一系列講話中多次強調“民生觀”,把提高人民群眾的利益做為實現中國夢的重要指標。城鎮失獨群體是特定時代特定背景出現的特殊群體,二胎政策的實施有效緩解了失獨群體的數量,但是這個群體在以后相當長的時間里會依然存在。我們應當盡早完善城鎮失獨群體的醫療、養老保障制度,讓這些為國家發展作出犧牲的人能夠老有所依、老有所養、老有所樂,真正擁有一個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