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
“農業強不強、農村美不美、農民富不富,決定著全面小康社會的成色和社會主義現代化的質量。”習近平總書記3月8日在參加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山東代表團審議時強調,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是一篇大文章,要統籌謀劃,科學推進。
這是一個歷史性的時間刻度,中國的鄉村社會將迎來幾千年未有之變。
按照十九大提出的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分兩個階段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的戰略安排,明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目標任務是,到2020年,鄉村振興取得重要進展,制度框架和政策體系基本形成;到2035年,鄉村振興取得決定性進展,農業農村現代化基本實現;到2050年,鄉村全面振興,農業強、農村美、農民富全面實現。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把鄉村納入現代化的發展和社會治理思路,正是促進整個國家現代化和社會治理一體化的重要特征。
鄉村振興離不開治理現代化,反之亦然。在黨和國家的部署中,鄉村將迎來重大的發展機遇。而我們的認知模式、心理模式、行為模式都要變。在制度設計中,人才、資源、科技、政策等,在整個社會結構中將得到更優化的配置。
兩個歷史進程同步發生
李克強總理在2018年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到,今年再進城落戶1300萬人,加快農業轉移人口市民化。目前,中國的城鎮化率已經達到了58.5%,五年來,8000多萬農業人口轉移成城鎮居民。
這個城鎮化進程是很迅速的。按照城鎮化率每年增加1.2個百分點來算,到2035年,鄉村也仍然會有3-4億人口。
中國的人口結構,糧食安全,社會治理體系,國家的現代化,都決定了鄉村不能是城市的附庸。十九大報告指出,農業農村農民問題是關系國計民生的根本性問題。要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按照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總要求,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
因此,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進程中,城鎮化和鄉村振興應該是同一個歷史進程,應該同步發生。
那么應該怎么同步發生呢?
跟城鎮比,鄉村處于天然的弱勢。城鎮本來就是對人口、資源最有效率的一種組織體系,其生活結構正是從這種組織體系而來。在工商業的發展中,它的生產效率是驚人的,極大地塑造著一個社會的發展格局。
鄉村振興不能被解讀為“鄉村不行了所以要振興”,而是一個重大的戰略:在發展城鎮化的同時,也同步,甚至加大力度讓鄉村作為主體進行發展,最終使鄉村成為整個社會一體化中的一個美麗空間,而不是“城鄉二元”中仍然在社會經濟層面極為弱勢的那一元。

從人類歷史上看,是城鎮先打開了現代化之門。城鎮所對應的生產結構越占主流,創造的GDP越大,一個國家離農業社會就越遠。城鎮化率因此是衡量一個社會發達程度的重要指標。但也不盡然,比如巴西城鎮化率已經超過86%,但還處在“中等收入陷阱”的陰影中。這是因為其較大的貧富差距,很多人進入城市不過是棲身于貧民窟,是從農村到城市的地理空間的位移。這種城鎮化的質量并不高。這也是我們強調有質量的城鎮化的原因。
同樣是從人類歷史上考察,城鎮的發展,或多或少對鄉村都具有“抽血”效應。中國在幾十年來的城鎮化歷程中,也沒有避免這一狀況。鄉村中有一定文化資本的人才,甚至廉價勞動力,不斷地被城鎮吸走。鄉村的產品,在缺乏技術、信息、交通、談判能力優勢的情況下,在市場上也處于劣勢。更何況,廣大的鄉村多以小農為主,偏僻落后,在工業化、現代化過程中很難成為主體。城鄉的發展體現為一種單向的由鄉村向城鎮“輸血”的特征。
這種社會演化的情況顯然要有一個根本性的改變了。鄉村振興不能被解讀為“鄉村不行了所以要振興”,而是一個重大的戰略:在發展城鎮化的同時,也同步,甚至加大力度讓鄉村作為主體進行發展,最終使鄉村成為整個社會一體化中的一個美麗空間,而不是“城鄉二元”中仍然在社會經濟層面極為弱勢的那一元。

有質量的城鎮化和鄉村振興,是中國社會發展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一體兩面”。這是一種主動的戰略謀劃。
人口和人才
在“自然競爭”中,鄉村因為在城鎮面前處于劣勢,“自我發展”是有難度的。因此,需要在國家層面配置各種體制機制,破除妨礙鄉村振興的各種利益結構,在政策、人才、資源等方面為鄉村振興提供保障。同時,在整個社會中引導各種資源和力量參與鄉村振興。
多年來,鄉村在城鎮化具有吸引力的潮流中,在很多地方出現“空心效應”,不僅表現為人口外出、產業空虛等凋敗現象,也表現在社會秩序的失序上。在一些地方,某些灰色黑色的力量控制了鄉村的利益結構。比如一些村霸出現,甚至與鄉村權力結構合流。這些力量不僅危害人民群眾利益,也惡化了鄉村的社會秩序和發展環境。“掃黑除惡”進行一段時間以來,已有一定的震懾效應。但要消除灰色黑色力量滋生的土壤,需要同黨的基層組織建設結合起來。
在一些地方,受“空心效應”影響,黨的基層組織渙散,思想保守,得過且過,不僅沒有凝聚力,也沒有戰斗力,擔負不起發展集體經濟,帶領群眾致富的重任。通過人才、資源的引導和配置,讓黨的基層組織力量增強,不僅是在發揮基層治理的功能,也是鄉村振興成功的關鍵。
從人口結構上看,鄉村振興意味著“有些人要走,要些人要留下,有些人要來”。比例各不相同,地區也不一樣,但這是一個人口結構和人才結構的配置。這種配置,需要通過國家的資源配置自然引導。
人口越來越往大城市集中是一個世界性現象。人口和人才是一個城市競爭力的需要,而鄉村往城市的流動,小城市往大城市的流動也是一個規律。在現在的中國,情況正是如此。很多人都說,“三四線城市人口往一二線城市走,五六線城市人口往三四線城市走,農村人口往五六線小城鎮走”。這種說法跟人口流動的統計數據是一致的。
這個趨勢符合符合中國城鎮化和鄉村振興的要求。
多年來,鄉村在城鎮化具有吸引力的潮流中,在很多地方出現“空心效應”,不僅表現為人口外出、產業空虛等凋敗現象,也表現在社會秩序的失序上。
鄉村振興,不能仍然是傳統的農業社會,或者說,不是為了維持傳統的農業社會。那種思路是不可能實現戰略目標的。數量極為龐大的小農人口在現代的生產結構中很難走到現代化。分布在偏僻貧瘠之地的人口更是如此了。因此鄉村振興需要一些人異地安置,需要每年都有一定的人口數量轉移到城鎮實現就業。當然,它也需要農村、農業成為一個有吸引力的社會空間和產業結構。
這就涉及到農民和農業深刻轉型的問題。
深刻的轉型
很多調查都顯示,在一些地方,農村土地出現撂荒現象。熟練掌握耕作技術的老人漸漸老去,而年輕人,甚至從80后起,很多人已經不會種地,在現在種地特別沒有經濟和社會身份的吸引力的背景下,也沒有種地的打算和意識。
這種情況讓人很自然就會產生一種憂思:“以后誰來種地?”那些傳統的農業生產,還能一代代進行下去嗎?
再看一下已經不種地的人們,他們過著一種“兩棲”的生存方式:在城鎮的工業或服務業就業,然后用在城鎮的收入支撐自己在城鎮和鄉村之間往返的生活。鄉村似乎失去了以其產業結構支撐人們生活的功能,人們還沒有拋棄鄉村,僅僅是因為他們暫時還沒有能力實現真正的城鎮化,好像鄉村還是一條退路而已。
“以后誰來種地?”確實是一個問題。但這個問題,從它的發生背景上看,是建立在預設了小農式的生產,農村農業沒有進行現代化的基礎上的。而這一點,從城鎮化的視角來看顯然不可持續了,從鄉村振興的視角來看也不是這樣的思路。
十九大報告提到的“農村農業現代化”意義極為深刻深遠。不僅僅是規模種植、高科技農業等農業現代化,也是農村現代化,即農村從政治、社會、文化、經濟、生態、基礎設施、環境等方面的現代化。鄉村和城市連成一個現代化的系統,城鄉差別更多是地理和生產方式的差別。一方面,鄉村的產業結構能夠使其自我發展,另一方面,鄉村可以提供一種居住、生活、生產的選擇性。
這樣,回答“以后誰來種地?”的問題,就涉及到農民和農業的轉型。它不再是小農式的,不考慮經濟上的吸引力而只是“職業接續”的邏輯。而是一個新的邏輯:種地是一種跟傳統小農不一樣的職業。
鄉村振興是對中國鄉村社會的一次重構,需要農民轉型成為“新農人”,把農業作為一種跟城市的工業、服務業等一樣的職業,并且,這種職業在經濟收入上、生產條件上都具有吸引力。而對“新農人”的培養,也不是沒有現代化技術含量的傳統耕作的“子承父業”,而是通過規模化、現代化的農業生產的系統培養,就像工業化體系培養產業工人一樣。在人口結構和產業結構的關系中,只要“種地”的收入超過或不低于城鎮的工商業,并且,鄉村的生活條件也具有現代化的特點,自然環境好,就不存在“誰來種地”的問題。
鄉村和小城鎮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它們是一個社會的最基層。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本身也是國家治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