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運用經方治療銀屑病

陳朝霞，劉正榮，王 燕，趙京霞，底婷婷，呂景晶，李 萍*

（1.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中醫醫院/北京市中醫研究所，北京 100010；2.北京中醫藥大學，北京 100029）

李萍教授是北京中醫藥大學、首都醫科大學中醫皮外科方向博士生導師。治學嚴謹，深研中醫經典著作，特別對傷寒學說圓融變通不拘成法。辨證首重六經，層次分明，活用古方而療今病。從事銀屑病相關的臨床及科研工作近30年，對銀屑病臨床治療有獨特的見解及辨證理論體系，擅據患者臨床癥狀，謹審病機，六經辨證，理法合參，融匯運用經方加減治療，每獲良效。筆者有幸跟師學習，現總結老師的臨床經驗與讀者分享。

銀屑病是一種以紅斑、鱗屑伴瘙癢為主要臨床表現的常見慢性疑難皮膚病。中醫俗稱“白疕”[1]。現代醫學認為，發病機制復雜，感染、外傷、潮濕、熬夜、精神刺激、飲酒等都不同程度地與發病和復發關系密切[2]。目前常用的西藥毒副作用較大、復發率高[3]。在世界各地不同人群患病率有明顯差異，其中歐美報告的患病率約1%～3%，流行病學調查顯示2008年銀屑病的患病率為0.47%[4]。

1 中西醫對銀屑病病因病機及用藥原則的認識

西醫認為，銀屑病是在環境及遺傳易感性等共同作用下，由T細胞介導，多種免疫細胞共同參與，最終導致機體免疫紊亂的慢性炎癥性皮膚病[5]。病理改變主要是角質形成細胞的過度增生及分化不全、炎癥細胞浸潤、真皮血管擴張[6]、新生血管形成、血管通透性增加，表現出鱗屑、浸潤、紅斑、篩狀出血等典型的臨床癥狀[7]。

中醫方面，明清時期[8]，醫者提出“血熱” “血瘀”“血虛風燥”等內因的重要性。至近現代，趙炳南[9]老專家認為本病的基本病機是“內有蘊熱、郁于血分”，辨證分為血熱型，治以清熱涼血活血，方用涼血活血湯；血燥型，治以養血滋陰，方用養血解毒湯；血瘀型，治以活血化瘀，方用活血散瘀湯。現代王媛中[10]指出血熱、血瘀、血燥的演變貫穿整個疾病的始終，臨床上應以“血”為切入點進行研究。李曉睿[11]研究指出，銀屑病分血熱、血瘀證，涼血解毒從肝論治可有效改善患者的皮損程度、中醫兼證及生活質量。

2 李師對銀屑病病因病機、治則治法的認識

2.1 血分蘊毒 李師認為，血分辨證在銀屑病的治療中固然相當重要，并在銀屑病“從血論治”的基礎上提出“血分蘊毒”是銀屑病的重要病機[12]，其病位在“血”，病性為“毒”與“熱”，并通過現代醫學的視角，探討“血分蘊毒”與現代醫學的關系，豐富和發展了銀屑病“從血論治”理論，治療用經方加清肝涼血解毒方。

2.2 燥濕互化 同時李師認為，血和津液都來源于水谷精氣，并可相互化生，兩者關系密切，盛則同盛，衰則同衰。根據中醫“津血同源”的理論，銀屑病血分為病不能脫離津液辨證而獨立存在，血分異常則津液敷布異常而出現了“燥”與“濕”，其與血分辨證一起組成了銀屑病的辨治體系，燥濕與血分辨證之間又存在著密切關系，從而又提出了銀屑病“燥濕互化”的病機理論[13]，運用養血潤燥、涼血潤燥、滋陰潤燥、祛濕、利濕、化濕等潤燥除濕治法，臨證運用經方加符合該法則之方藥。

2.3 脾腎兩虛 李師在臨床工作中，發現諸多銀屑病患者素體虛弱，發現了銀屑病發病與“脾腎兩虛”的內在聯系，運用調理脾腎的整體觀念治療銀屑病愈顯率較高，從而提出了素體稟賦不耐及健脾補腎的治療原則，為中醫治療銀屑病開拓了新的思路和方法。代表方如金匱腎氣丸、五子衍宗丸等加減。總之，本病病程漫長，病因復雜，病情多變，證型交錯互化，形成了“病證論治，辨血為主，全面反映”的辨證思路。

3 經方治療銀屑病思想

3.1 經方時方并重 李師強調：經方和時方都是中醫學的瑰寶。時方是醫家在對疾病充分認識的基礎上，不斷實踐，形成的針對特定癥及證的組方。對于銀屑病的治療，各地醫者通過臨床實踐，也形成相對穩定和有效的治療方法。

3.2 審證求因，六經為綱 臨證治療銀屑病，要注重經方的合理引入，積極拓寬經方運用范圍。把經方的組方原則、基本規律與疾病的證候、病機等相聯系方能提高臨床療效。《傷寒論》[14]所謂之“觀其脈證，知犯何逆，隨證治之”。李師臨床用藥精準，是以審證求因，六經為綱，以謹守病機，辨證論治為要。整體來看，六經的每經均有相應方證適用于銀屑病。之所以可用多個經方來治療銀屑病，在于要從整體上把握疾病屬于六經的哪經，把握整體和局部皮損。整體的望聞問切特別是望診對于皮科很重要，首先做大致的三陰三陽判斷，之后找出適合的方證，再結合局部皮損辨證。“諸痛癢瘡，皆屬于心”“肺主皮毛”“素體陽虛”等是銀屑病重要的致病條件。因此，李師認為銀屑病與心、肺、腎等臟腑相關，在辨清臟腑及六經主病的同時還需兼顧厥陰、太陰、少陰經，扶補陽氣，調肝、健脾、補腎等是治療該疾病的重要法則，臨證加減解毒、潤燥、除濕等中藥亦為重要。

3.3 注重經方時方合用 經方可以治療銀屑病不等于說后世時方一無是處，后世時方也有很多經典的方劑。臨床上一些復雜的情況，要重視經方加減、經方與經方合用、經方與時方合用，合方使用的基礎是必須要掌握每個方的方證特點，但切忌單方可以解決的硬要兩個方合方。

3.4 化繁就簡，師古不泥古 銀屑病的病證病機較為復雜，六經辨證化繁就簡，根據主病機和主證“對癥下藥”，經方藥簡效佳。李師臨證多年，重視經方運用，師古而不泥古，且不拘泥于銀屑病單一疾病，在臨床治療各種皮膚病中能夠謹審病機，理法合參，活用經典，融會貫通，因病制宜。亦乃遵循仲景意愿，也為臨床辨證及選方用藥提供了豐富的思路。

4 病案舉例

孫某，女，13歲，銀屑病病史5年，近一年皮損反復出現，初診癥見：全身皮膚干燥，雙臂、胸背、雙下肢見淡紅色片狀紅斑，上覆銀白色鱗屑，浸潤，瘙癢，頭皮散見皮損。惡寒，汗出不暢，納眠可，二便調。舌尖紅，苔白，脈浮緩。西醫診斷：銀屑病。中醫診斷：白疕，營衛不和血燥證。治法：調和營衛，養血潤燥、祛風解毒。方藥：桂枝湯加當歸飲子加減：桂枝9 g，白芍9 g，大棗10 g，生姜6 g，炙甘草6 g，當歸10 g，川芎10 g，白蒺藜10 g，防風10 g，荊芥穗5 g，生黃芪15 g，白花蛇舌草30 g，土茯苓15 g，生槐花10 g。服14劑后復診，全身皮損大部分較前減輕，刻下無瘙癢，無惡寒。依前法，去川芎、防風、荊芥穗，余不變繼服。半月后3診，皮損大部分消退，紅斑不明顯，鱗屑少，無明顯浸潤，繼服前方，7日后4診，皮損基本消退，無不適癥狀，臨床痊愈。

按：桂枝湯出自《傷寒論》，是《傷寒雜病論》中應用最為廣泛，使用次數最多，衍生出方劑最多的一個湯劑，為仲景群方之冠。證因風寒束表，營衛不和所致，故以解肌發表，調和營衛，祛邪調正兼顧為治。方中桂枝為君，助衛陽，通經絡，解肌發表而祛在表之風邪。芍藥為臣，益陰斂營。桂芍等量合用，一治衛強，一治營弱，散中有收，汗中寓補，使表邪得解，營衛調和。生姜辛溫，既助桂枝辛散表邪，又兼和胃止嘔；大棗甘平，益氣補中，滋脾生津。炙甘草調和藥性，合桂枝辛甘化陽以實衛，合芍藥酸甘化陰以和營，功兼佐使之用。發中有補，散中有收，邪正兼顧，陰陽并調。李師將該方加減用于銀屑病氣血不和、營衛失調證，是異病同治，有是證用是方的典型體現。該患者汗出不暢，用其解肌發汗給邪以出路恰到好處，同時患者心血凝滯，內蘊風熱，皮膚干燥，在調和營衛的基礎上運用當歸飲子隨證加減以滋陰養血，祛風解毒，潤燥止癢，收效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