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艷秋,馬艷梅
(1.沈陽市中醫院,沈陽 110004;2.北部戰區空軍機關醫院,沈陽 110000)
黃斑水腫是由不同眼內疾病引起的一種病理變化過程[1],不是一個獨立的疾病, 常見的視網膜血管性病、黃斑自身的病變、內眼手術、外傷及葡萄膜炎等,均可出現黃斑水腫。而對于葡萄膜炎并發的黃斑水腫,必須積極治療原發病,對其促發的黃斑水腫,要盡早消除,因為長期黃斑水腫可以造成視功能永久性喪失[2]。目前臨床上治療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的藥物有三類,一類是糖皮質激素作為治療黃斑水腫的一線用藥,包括球周注射、玻璃體腔內注射及玻璃體腔內緩釋植入物和全身應用。二類是免疫抑制劑如甲氨蝶呤、環孢素等。三類則是生物制劑如抗血管內皮生長因子(抗VEGF)如蘭尼單抗(Lucentis)及國內已有的康柏西普(Conbercept)[3],此類藥物眼內注射劑見效快但半衰期短,需要重復用藥,且藥價貴,一般患者難以承受。臨床觀察,注射糖皮質激素后無論短期還是長期療效均難令人滿意,而免疫抑制劑毒副作用較大。筆者從脾腎兩經辨證對慢性葡萄膜炎并發的黃斑水腫進行診療探討,期望能提供新的治療思路。
《靈樞·邪氣臟腑病形篇》“十二經脈,三百六十五絡,其血氣皆上于面而走空竅,其精陽氣上走于目而為睛”[4],足太陽膀胱經、足陽明胃經、手太陽小腸經是起止、交接及循行于眼內眥的經脈,足少陽膽經、手少陽三焦經、手太陽小腸經是起止、交接及循行于眼外眥的經脈,足厥陰肝經、手少陰心經、足太陽膀胱經是與目系有聯系的經脈,說明眼與臟腑之間的有機聯系主要依靠經絡連接貫通,使眼不斷得到經絡輸送的氣血津液的濡養,才能維持正常的視覺功能。著名眼科專家陳達夫教授在《內經》和《傷寒論》的啟示下,將中醫內科的辨證方法與中醫眼科的傳統辨證方法相結合,采用六經辨證的理論和體例,分析和歸納各種眼科疾病的診斷和治療,編撰了《中醫眼科六經法要》,揭示了眼科分經辨證論治的規律[5]。由于歷史局限,現代診療儀器的缺少,目前僅有關于前葡萄膜炎(瞳神緊小、干缺)的中醫論述,尚缺少詳細的慢性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的記載。但從經典理論的論述中,提示分經辨證亦可作為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的治療途徑。治療原則依據明代傅仁宇在《審視瑤函》中提出“開導之后宜補論”[6],“醫人若能識病之輕重,察病之虛實,宜開導而開導之,既導之后,隨即補之,使病目者,氣血無傷害之弊”,同時提出將“開導之后宜補論”用于眼病的治療。
2.1 病位及隸屬經絡 黃斑水腫發生于視網膜中央黃斑區,《素問·論疾診尺篇》說:“目赤色者病心、白在肺、青在肝、黃在脾、黑在腎。”《素問·金匱真言論篇》:“中央黃色,入通于脾”及《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中央生濕, 在臟為脾,在色為黃”,陳達夫教授根據上述理論,分析黃斑的解剖部位和眼底鏡下黃斑色澤及形態,認為黃斑應屬足太陰脾經[2]。
2.2 病因病機 黃斑水腫是慢性葡萄膜炎病情發展的中后期出現的病理變化過程,虛實夾雜,病因復雜。葡萄炎初期外感風、濕、熱邪,其中風邪和熱邪本質發病快、易傷絡脈等。葡萄膜炎早期給予祛風清熱藥可將其祛除,而濕為陰邪,重濁黏滯,易阻遏氣機,纏綿難愈。中后期的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為外邪侵襲,素體本虛。其中濕邪是本病外邪的主要因素,脾虛是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發病的關鍵原因,而濕邪與脾虛有著緊密的聯系[7]。1)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飲食結構相應發生變化,嗜食肥甘厚味而缺少運動,兒童因乳制品和動物性食品進食過多,又因環境因素而缺少戶外運動,部分人滋補品濫用造成濕性體質。2)冷氣空調的廣泛使用,易導致寒凝濕聚。3)抗生素屬于寒涼藥物,輕癥感冒應用及濫用輸液,易致濕邪積聚,尤其皮質類固醇激素藥的不規范使用,則可迅速聚濕化濁。外濕入里,阻滯氣機,脾陽受困,運化失司,可致內濕,內濕不化,又可招致外濕,上泛于目。眼球的含水量為99%,是為“水臟”,易招致濕邪,黃斑水腫是由于津液運行和代謝障礙,以致水濕或水液停聚,泛溢于黃斑部位而形成。《素問·至真要大論》:“諸濕腫滿,皆屬于脾”,脾氣虛弱,健運失常,則水濕內生,《蘭室秘藏·眼耳鼻門》曰:“夫五臟六腑之精氣,皆稟受于脾,上貫于目……故脾虛則五臟之精氣皆失所司,不能歸明于目矣”。脾主運化,居中焦,精微物質和水液代謝,均有賴于脾氣的樞轉。《脾胃論·五臟之氣交變論》進一步提出“耳、目、口、鼻為清氣所奉于天”,脾主升清,清陽之氣上達,眼才能維持辨色視物之功能。脾功能失調,寒濕內盛,即屬足太陰脾經病。病至太陰,脾氣虛,水濕不能敷布轉運而上泛于目。
2.3 辨證論治 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從足太陰脾經論治時,臨床多見視物模糊,喜涼,病勢較緩,但水腫反復發作,伴有或午后下肢微腫,同時伴神疲乏力,氣短、自汗、納差,大便溏,舌胖大有齒痕,脈沉無力或兼微澀等。太陰病,濕困中焦,津液運行代謝障礙,濕濁之邪上泛聚于黃斑則出現視物模糊,濕邪郁熱于目則喜涼,濕邪重濁黏膩,脾虛又易招濕故水腫反復發作,脾虛濕困則出現神疲乏力、便溏、脈沉無力等癥狀,濕邪阻滯氣機,而氣為血之帥,氣機阻滯,則血行不暢,脈象欠流利或澀。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的病機復雜,虛實夾雜,治療上若單純用清宣燥濕等開導法,則會傷及正氣,若只用補脾氣的補益法治療,則濕氣不除,必然閉門留寇。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的治療根據濕郁為重,脾虛是關鍵的病因病機,采用先清濕郁再補脾健脾的治療方法。方藥予三仁湯加減清宣祛濕,再予參苓白術散加減健脾利濕。
三仁湯有開上、暢中、滲下之功。“惟以三仁湯輕開上焦肺氣,蓋肺主一身之氣,氣化則濕亦化也”[8]。如秦伯未在《謙齋醫學講稿》中指出:“三仁湯為濕溫證的通用方。它的配合,用杏仁辛宣肺氣,以開其上;蔻仁、厚樸、半夏苦辛溫通,以降其中;薏苡仁、通草、滑石淡滲濕熱,以利其下。雖然三焦兼顧,其實偏重中焦”[9]。祛濕開導后予參苓白術散加減,方中四君子加山藥直入脾經,補脾陰,升脾氣。山藥甘平,歸脾肺腎經,既能養陰,又能補氣;扁豆、太子參健脾益氣生津,皆為氣陰并補之藥;砂仁乃芳香醒脾之藥,可疏暢氣機、宣化濕濁、健胃醒脾;薏苡仁滲濕健脾,桔梗炒令深黃色,既入中焦以培土生金,又可通調氣機;甘草炒用味厚入陰,亦可引藥入脾;棗湯調服,安中養脾育陰。全方以甘味藥為主,補脾又并用補氣滲濕之品,佐以桔梗宣通氣機,虛實并治,補而不滯,共奏運脾氣、化脾濕之功,為治療脾虛夾濕證的代表方劑[10]。重用車前子以利水明目[11],“水結亦病血”可加活血化瘀藥如益母草等[12],兼外邪者,予桂枝人參湯(桂枝、白術、人參、干姜、炙甘草)化裁。
3.1 病位及隸屬經絡 葡萄膜炎疾病遷延日久,進一步耗傷正氣,傳入少陰,瞳神稱水輪,內應于腎。《證治準繩·雜病·七竅門》認為瞳神“乃先天之氣所生,后天之氣所成,陰陽之妙用,水火之精華”。腎精的滋養,命門之火的溫煦才是視覺產生的條件。
3.2 病因病機 一般而言,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至少陰,證情較太陰為重,多已進入慢性葡萄膜炎的后期階段,主要反映在腎主水功能發生的變化。《素問·水熱穴論篇》:“黃帝問曰:少陰何以主腎?腎何以主水? 岐伯對曰:腎者,至陰也;至陰者,盛水也。肺者,太陰也。少陰者,冬脈也。 故其本在腎,其末在肺,皆積水也。”少陰病為心腎虛衰,全身性的機能不足證。腎屬水主藏精,寄相火,司二便。少陰為水火之臟,內藏真陰真陽,為一身元氣之根,性命之本。陽氣衰微、水停不化,故病入少陰,有寒化、熱化兩種基本類型。1)少陰寒化證:腎主水液,水液輸布排泄紊亂,水濕上泛,病至此期,腎陽氣虧虛,溫化無權,水液泛溢則黃斑水腫;2)少陰熱化證:慢性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日久,耗傷腎精,腎陰不足;或素體陰虧,或過服辛燥滲利之品,特別是長期應用類固醇藥,皆可損傷真陰,少陰陰虛,水熱互結,不能氣化,津液不布而黃斑水腫。
3.3 辨證論治
3.3.1 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病至少陰寒化證 臨床多見視物模糊,水腫明顯,伴有畏寒肢冷;或伴見小便不利或小便清長、尿頻,舌淡胖大,脈沉細無力等。《素問·至真要大論》:“諸病水液,澄澈清冷,皆屬于寒”,陽虛失于溫養,則出現畏寒肢冷,脈沉細無力等臨床表現。腎陽不足,氣化失司則小便不利或清長。病至少陰,治則遵循明代《審視瑤函》提出“開導之后宜補論”。先利水再溫陽的原則。方藥予真武湯加減利水開導再與金匱腎氣丸加減補腎溫陽。
真武湯現代藥理研究,其溫陽機制包括興奮下丘腦-垂體-腎上腺、下丘腦-垂體-甲狀腺以溫腎陽,降低一氧化氮及內皮素,抑制心肌細胞凋亡溫心陽,通過調節滲透壓、調節水通道,增加尿量以達到利水功效[13]。再與金匱腎氣丸加減補腎溫陽斷其后,防水濕再犯,同時給予活血藥如桃仁、紅花等,慢性葡萄膜炎若腎陽不足,復感外邪,水腫加重者,證屬太少兩感,宜麻黃細辛附子湯(麻黃、附子、細辛)化裁。
3.3.2 少陰熱化癥 該類患者雖有黃斑水腫但較輕,伴見煩熱不眠,顏面烘熱,口干喜飲,偶有耳鳴,小便不利,脈沉細數。由于腎陰不足,津液不能上承則出現口干喜飲,水熱互結,則小便不利,久病腎精耗傷,陰虧失去濡養則出現耳鳴,脈沉細數。治當先清熱利水再育陰。
豬苓湯中豬苓、茯苓、澤瀉、阿膠、滑石,柯琴在《傷寒來蘇集·傷寒附翼》卷上載:“水者腎所司也,澤瀉味咸入腎,而培水之本; 豬苓黑色入腎,以利水之用;茯苓色白入肺,清水之源委,而水氣順矣。”三者均為淡滲利濕之品,以奏通調水道之效。而滑石甘寒,歸膀胱、肺、胃經,能祛邪熱,又能利小便。《本草綱目》中亦曰:“滑石上能發表,下利水道,為蕩熱燥濕之劑。”阿膠為血肉有情之品,于腎中養陰,能養陰而滋腎水,使得全方利水瀉熱而陰不傷[14]。再予杞菊地黃丸(枸杞子、菊花、熟地黃、山藥、山茱萸、牡丹皮、茯苓、澤瀉)化裁以滋補肝腎明目。
應用分經辨證理論指導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的臨床治療,上述分期雖有一定的階段性,但多數慢性葡萄膜炎在臨床并非單純發病而呈脾腎兩經的典型證候,尤其是病至少陰階段,往往形成寒熱虛實等兼夾雜證,另外多復有外感,情緒低落,肝郁氣滯等,臨床辨治較為棘手。《素問·湯液醪醴論篇》:“平治于權衡,去菀陳莝,微動四極,溫衣,繆刺其處,以復其形,開鬼門,潔凈府,精以時服。”提示水腫的治療用發汗、利小便、上下分消的方法,也不失為葡萄膜炎并發黃斑水腫在分經辨證的基礎上以作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