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詩歌

梁振林

急診室

一

安靜下來了

比午夜旁

熟睡的貓，還安靜

大夫。家屬。聽診器

默不出聲，像是默許了什么

星星們

終于把剛才憋著的那口氣

吐出來

現在，偌大的急診室

靜得能聽到

光線離開時的

——腳步聲

二

我在白天走進去

又在傍晚走出來

久違的幸福感

油然而升

必然和無常

守在門口

救護車像一只只

撲火的飛蛾

而一場突如其來的雨

讓人驚慌失措

有些人把魄魄拾回來

有些人的一生

就突然遺失了

像一場因停電

而散場的電影

我之所以感到幸福

是因為我

遇到了電影中，那個演主角

的人

他像我，卻不是我

三

有長途跋涉的

就會有抄近路的

趕路人走的都很急

他們走到這里

稍等候片刻

有的起身繼續趕路

有的就不再走了

入口的右邊是一家超市

綠色的字體很像人間的

綠蔭

入口的左邊

是急診室

血紅色的字體告訴你

這里只出售死亡

沒有選擇。排隊花錢能

做的唯一一件事

是減少些痛苦，死得平靜

——有些尊嚴

樓門外

有幾口缸養植的蓮

——開的鮮艷，繁茂

一定有許多人往生去了這里

在這浩蕩的人間，在遠離

急診室的地方

——那些蓮，開得

格外從容、靜美

夏日安好

我正在候診區排隊

夏日安好

那么多素不相識的人

都前來預約。是的

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預約

但死亡除外

而這些人，包括我

都是心懷僥幸的人

現在，夜里的一場雨

已經散去，陽光有些沉郁

像排椅上

那些沉默不語的人

導診的閉路電視沒心沒肺地

喊一個個人的名字。這些

早己看透生死的人

在輪到自己的時候，面色凝重

我不能死死地盯住一個人

那樣會加重他的疑慮和焦灼

攙扶著陽光的玻璃幕墻

一直有些陰郁

那里有我整夜失眠時

嗅到的

——有宿命和因果，有不可理喻的

未知的氣味

走廊里，一位坐輪椅的老人

突然高聲嚷起來：

“別怕，每個人

——都能活到死

候診室

走廊西邊第四個門？

是男洗手間。大罐頭瓶？

塞滿煙蒂？

有人，三三兩兩走進來？

他們心知肚明？

這些草根、樹皮、葛藤、蟲甲

等草藥？

無法挽救什么。只是出于禮貌？

與剩余的時光

——彼此握手。寒暄？

針扎進一位病患穴位？

白大掛舒一口氣，病患就？

掙扎著呻吟一聲？

輪到我了？

罐頭瓶中又擠進一個？

未及熄滅的煙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