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文學發展的成果檢視與學理探討
——“中國網絡文學二十年”全國學術研討會綜述

在中國網絡文學走過二十年之關鍵節點，2018年6月1日-3日，中國文藝理論學會網絡文學研究會、西南科技大學文學與藝術學院、《文藝理論研究》編輯部、四川網絡文學發展研究中心，在四川綿陽西南科技大學召開中國文藝理論學會網絡文學研究會第五屆學術年會暨“中國網絡文學二十年”學術研討會。來自全國各地的100余名專家學者齊聚一堂，圍繞中國網絡文學二十年的發展歷史、代表作品、評價標準、海外傳播等主題競相發言，對中國網絡文學研究、發展與完善總結評述、建言獻策，取得了豐富的理論成果。

與會學者普遍認為：我國網絡文學雖然發展歷史不長，但發展成績有目共睹。網絡文學依然存在著“多而不精”、“大而不優”、“良莠不齊”等弊端，藝術含量不足，商業氣息過濃，同質創作偏多，人文審美缺失，然而，在豐富文學品類，反映時代新變，吸引文學網民，壯大文藝界的“民間聲音”，拓展文學表達的技術載體，補足傳統文學的缺失領域，滿足文化青年的文學夢想，豐富人民群眾的文化生活等方面，網絡文學創造了獨特的價值，鞏固了自身地位。網絡文學發展中的諸多理論與實踐問題，仍需更多學者專家共同關注、各盡所長。

一、網絡文學的歷史回顧與得失評價

二十年來，中國網絡文學攻城略地、自由生長，以致遍地開花、蔚為壯觀。回望征程、學理致思，網絡文學何以興盛，又“網”住了什么？中國網絡文學的歷史以什么為源頭，經歷了哪些發展階段？網絡文學利弊多少、得失幾何？這些疑問是在新的基點上重新審視網絡文學發展無法逃避的問題，也是探討網絡文學文化、社會價值及其未來走向必須回答的重要命題。與會學者們發表了不同觀點。

對于中國網絡文學的最初源頭與歷史分期，學者們認同漢語網絡文學發源于海外留學生的網絡寫作探索，但應以1998年為“中國網絡文學元年”來劃分歷史階段。全國網絡文學研究會會長、中南大學歐陽友權教授介紹，漢語網絡文學最早于1991年誕生于北美華人留學生之手，在此產生的中文電子周刊《華夏文摘》、網絡站點“新語絲”、詩歌網站“橄欖樹”等是最早的網絡文學園地，是漢語網絡文學的源頭；然而網絡文學寫“史”應以1998年為起點，主要是由于三個標志性事件：一是第一家最具規模的原創文學網站“榕樹下”1997年12月25日由朱威廉注冊為個人網頁，1998年春改造為具備稿件接收、編輯審核功能的公開網站，引領了國內網絡文學網站建設大潮；二是第一部“網人寫網事供網友閱讀”的原創網絡長篇小說《第一次的親密接觸》于1998年春上線并火爆傳播，普及了網絡文學并催生了大量模仿、新增作品和網絡原創文學寫手；三是2008年10月，中國作家協會指導舉辦了“網絡文學十年盤點”活動，界定1998年為中國網絡文學誕生之年，該活動也是網絡文學發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件，是主流文學對網絡文學第一次的肯定。他以2001、2007年為界，以市場化轉型程度為軸，將網絡文學發展史劃分為自由生長期、商業模式探索期、全面商業化經營期。中國作協網絡文學委員會委員莊庸則將中國網絡文學發展史細分為五大“斷代史”，其中2003年以前為“自由發軔時代”，2003-2008年為“類型商業化時代”，2008-2012年為“移動無線運營時代”，2012-2017年為“超級IP1.0時代”，2018年以后為“大文創新時代”，其依據是網絡文學發展的階段性特征。中南大學博士生嚴立剛從產業化角度出發，提出了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的四個階段：1998-2001年為“前產業化時期”，2001-2003年為“免費閱讀時期”，2003-2008年為“收費閱讀時期”，2008年以來為“全產業鏈開發時期”。

中國網絡文學二十年，既是文學生產力的大解放時期，也是技術與市場對文學改造的過程，網絡文學面對復雜環境與多重影響形成了獨特的個性，給文學與文壇帶來了新的活力，又像“潘多拉的魔盒”釋放出的“魔鬼”，沖擊著文學界、文化界原有的格局與秩序。北京社科院研究員許苗苗認為，對網絡文學的發展歷程，有必要借鑒福柯的方法進行一場“知識考古”，從話語體系變遷、作品共享與知識產權保護、類型文爆發與社會文化議程生產的角度梳理網絡文學發展脈絡。她指出，20年間，網絡文學對于當代中國文化的價值毋庸置疑，其價值主要表現在博采眾長的開放和包容，激烈競爭下的變動發展與爭議性，公眾寫作和言說欲望的滿足等方面，但在收獲的同時，網絡文學卻在逐步失去其原本擁有的概念的開放性、創作的自由度、突破的自主性、研究的選擇權和小眾趣味，這是值得業界和學界關注與警醒的。西南科技大學副教授周冰將網絡文學的發展史視作同樣是制度生成史，他提出，中國網絡文學二十年，實質是從自由走向規范的二十年，網絡文學試圖“融會”各方力量建立有效規范，亦建立了有形和無形兩種制度，這使得網絡文學成為“帶著鐐銬跳舞”的制度寫作，這既使網絡文學避免了蒙昧式發展，亦隱藏著失去可塑性與創造力的“甜蜜的隱憂”。莊庸提出，網絡文學二十年發展的核心動力并非是許多學者認為的類型化、市場化、商業化、IP化、資本化潮流，而主要是受到現代信息革命下的互聯網技術和產業革命以及人口周期運動中的年輕時代更迭和需求潮流這兩大動力驅動，真正將這兩股力量連結起來的軸心架構是從男女頻文“平權”到女性社群“確權”的性別政治，而不是網絡文學與泛文化娛樂的全產業鏈。歐陽友權教授從“馬鞍形”上揚態勢、“一超多強”發展格局、陣容強大的原創作家、海量生產的網絡小說等角度歸納了網絡文學創造的新“文學時代”。他總結，二十年來，網絡文學已經成長為一種“巨存在”，在開啟“全民寫作時代”、改寫當代文學發展格局、疏解社會焦慮、服務文化產業發展及滿足人民美好生活向往等方面發揮了巨大作用，對中國文學及當代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在發展的同時，網絡文學也存在“量大質不優”、類型化寫作的空間窄化、版權保護有待加強等問題，并迎來了新的拐點，聚焦并解答這些發展中必然要碰到的問題將是網絡文學理論界、批評界的學術使命。

二、網絡文學的現象解讀與學理闡釋

網絡文學自誕生以來即在爭議中前行，“網絡文學是不是文學？”、“網絡文學能否經典化？”、“網絡文學批評與評價是否適用傳統文學的觀念體系和范疇？”諸如此類的老問題被一次次翻來覆去地重復性討論。網絡文學在催生“快感”與形成“代入感”，刻畫男性形象與凸顯女性意識，營造幻想世界與書寫現實主義等方面有何不同、有何特色備受關注；而奇幻文、言情文、偵探文、懸疑文、修仙文、穿越文、都市文等各種網絡類型文學的結構特征與狀貌新變仍是仍是研究者們關注的熱點。

網絡文學是文學已是一個無需再討論的結論，文學走向網絡是必然趨勢，且我國網絡文學正走在主流化、經典化、國際化的路上，網絡時代的文學批評與評價亟待轉型。中國社科院陳定家研究員指出，站在“新時代”的歷史轉折處回望千年文學滄桑路，網絡文學的崛起和傳統文學的式微近在眼前，相較于網絡文學的高歌猛進和春風得意，傳統文學的陣營縮小看不到改觀跡象，文學走向網絡不可遏制，網絡文學經典化并非偽命題。他從“茅盾文學新人獎·網絡文學新人獎”的設立與評選說起，指出該獎項的設立是網絡文學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大事件，是對網絡文學的象征性加冕，首屆評選評出的十位網絡作家中有的是網絡時代與時俱進的傳統文學精神守護者（如酒徒、孑與2、天下歸元等），有的是依賴網絡、彰顯網文特色的地道網絡作家（如唐家三少、番茄、天使奧斯卡等），其創作經驗說明，網絡文學和傳統文學一樣都是文學，二者有著許多共同特征和愿景、訴求，但又在內容和生產方式等方面存在區別，網絡文學正在守正與創新中奮力前進，并憑借類型化和IP改編獲得無窮的生命力。對于網絡文學能否書寫現實主義，有何不同，又是否具有批判現實的力度，安徽大學周志雄教授分析，從文學與現實關系來看，網絡文學的最直接推動力來自于現實變革，網絡文學的現實主義精神主要體現在它對讀者精神狀態和需求的關注，體現在它折射出的與時俱進、積極向上、屬于大眾的精神氣質與輕松詼諧的生活格調，以及自我想象力背后的大國氣度和民族自信力；網絡文學的現實深度呈現相對片段化、細碎和零散，爽點寫作難以深刻展現社會復雜矛盾，但依然觸及歷史真實面與生活表象之下的“規則”，反映了人性的真實與現實的真實。對于網絡時代文學批評觀念的嬗變與重構，西南民族大學汪代明教授進行了研究，他指出，文學及文學性的發展是融合了社會政治文化審美的新質，這是文學性的通變規律，網絡文學的意義模糊性、影像碎片化、情節互動性、視聽沉浸感、規則不確定、作品商業化等特征終結了傳統文學對“真理”“本質”等的價值訴求，其創作突破了文學“四要素”理論模型，使得網絡時代的文學批評觀念被解構，網絡文學批評需要與時俱進，直面“文學性”向“網絡性”的過渡，認清技術與媒體的作用，重構文學批評新觀念、新體系。另一位學者西北大學陳海副教授則對網絡文學評價體系構建進行了反思，他認為困擾網絡文學批評的“痼疾”主要是研究門檻較低、缺乏批評規范、批評同質化、精英文學尺度及脫離閱讀實踐等，提出網絡文學批評發展應從提升研究者理論素養、建立科學評價規范、提高讀者與作者話語權、防范限制過死與過于學院化等方面著手。

網絡類型小說的創作繁榮催生了一大批特色鮮明的類型文學作品，其中不乏十分優秀的科幻、玄幻、穿越、犯罪、耽美等新題材小說，其內在結構、話語表達與審美品格等呈現出不一樣的面貌。貴州民族大學鮑遠福副教授以《間客》和《地球紀元》為例研究了后“三體”時代的網絡科幻小說，指出網絡科幻小說與傳統科幻文學一樣，應著力于將“幻想的沖動”與現實生活相結合，通過超現實的敘述手法和跨文體、多主題的意指范式營構某種現實疆域之外的想象性的生活世界，呈現出從“筆墨游戲”轉向“自由游戲”的開放性維度?！堕g客》和《地球紀元》是繼《三體》之后最能體現科幻文學創作精神內核與審美品位的網文作品，其對“硬科幻”主題思想和故事內核的深度開掘及對人類命運的深情同情使小說超越個人感性體驗，表現出深厚的人文情懷與哲性之思。山東理工大學講師高媛以《十宗罪》《詭案組》《死亡通知單》等典型偵探小說為例探討了網絡偵探小說對犯罪場景的恐怖化描寫、對犯罪分子的立體化形象塑造和犯罪結果的“正義化”性質，肯定了這些小說在維護“正必勝邪”的思想意旨基礎上對犯罪行為及其背后的罪惡問題的書寫。西北大學講師高翔及中國傳媒大學蔣洪利、張宏分別論述了網絡玄幻小說所中的當代政治倫理，及其故事展開的地圖譜系與背后隱形結構。高文指出網絡玄幻小說極具癥候性的書寫，構成對個體生活政治的隱喻，反映了階層話語擴張背景下大眾渴望“逆襲”的共同心理，科層體系下工作內在價值的喪失，以及消費主義時代個體欲望的膨脹與大國崛起背景下民族想象的擴張；蔣文以天蠶土豆的《斗破蒼穹》和風凌天下的《天域蒼穹》為視點，分析了網絡玄幻文學“平面地圖”型和“塔”型兩種故事地圖譜系，指出表層結構之下的“潛敘事”和“潛結構”隱藏著作者獨特的無意識心理，為小說構建提供了強大助力，也是全面了解作家創作與作品生成的一扇窗口。四川瀘州職業技術學院講師王少軍與山東師范大學博士生王婉波則分別以陳詞懶調《回到過去變成貓》和蔣勝男系列長篇歷史小說為例研究了穿越語境下的動物敘事以及網絡歷史小說的文學視野和互聯網化。前者從人貓同體的穿越獨特性、貓眼人心的獨特敘述視角、貓行人事的獨特動物敘事三個維度剖析小說帶給讀者的奇異審美感受；后者從敘事手法出發，總結了蔣勝男歷史小說開創的女性言說女性歷史的“女性向”小說書寫新模式，分析了其歷史書寫的新舊結合，并結合網絡文學的互聯網特征揭示了蔣勝男作品在網絡文學商業化方面的探索與嘗試。

媒介、技術與主體的變化引起網絡文學作者、讀者、作品、題材、傳播、閱讀等要素無比發生變化，涌現出許多文學與文化新現象，亟需理論解釋。貴州財經大學周興杰教授研究了網絡小說閱讀中的“代入感”問題及“后代入感寫作”模式，他認為網絡文獻中對代入感的流行解釋忽略了網絡小說閱讀過程中讀者心理狀態與主體地位之間的差距，網絡小說閱讀過程中的代入感既包括“那個人像我”的移情作用和“我像那個人”的共情作用，還包括“我要像那個人”的欲望和幻想，其代入感配置是二次元文化熏陶下產生的文化癥候和慣習和網絡新媒體技術影響的結果，而“書荒”的危機催使網絡作家們探索出了“先入后出”“多點代入”“代入混搭”三種“后代入感寫作”類型。東北財經大學韓模永副教授研究了網絡文學的兩副面孔——“類型文”和“新文類”在現狀、面貌、特征等方面的異同，指出二者分別對應著網絡原創文學和數字文學，而基于承載媒介的一致性，它們在通俗文學的傳統延續、表現形式的網絡性、反書面語的話語表達又有著內在的會通之處。西華師范大學王琳副教授以三種典型女性網絡小說為例，分析了總裁文中女性對傳統兩性關系的屈從、女尊文中“男女錯位”下的女性中心化及異化、穿越文在“另類想象空間”中構建的兩性和諧，指出這些小說具有鮮明的女性意識，但因拒絕深刻、回避意義、宣泄欲望而落入世俗化、模式化和歷史因襲的俗套。嘉興學院講師周敏梳理了二十年間中國網絡文學男性主人公形象的變遷，歸納了《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活得像個人樣》《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悟空傳》等小說的男主人公痞子蔡、天灰、陳重、悟空等性格特征從痞氣、惡氣，到理想主義與分裂人格等的轉變，肯定網絡玄幻小說對個人利益、權利和欲望的表達，為文化重建提供了契機。西南科技大學講師周于飛回顧了網絡舊體詩詞及其研究體系的現狀和不足，倡導網絡舊體詩詞研究體系建構應做好基礎資料建設，建立研究數據庫，打通古今，置于中國詩歌歷史長河考察，并開展跨學科研究建立一套有效的評價體系。西北師范大學王小英副教授分析了融媒體視域下網絡文學的跨界和主流化對作品的改造及其影響，她將網絡小說的IP跨界和版權改編視為網絡文學遵循新媒介語境和規律的“隨物賦形”和“變身”，而變身的過程本身即是作品受到媒介規訓的過程，網絡文學作品唯有不斷變身成功才能真正主流化，而提升變身成功幾率需要不斷引入新的專業群體介入，進行“去作者化”的跨界生產傳播。

三、網絡文學的未來轉型與海外傳播

網絡的形塑、文學的引領、技術的助推、讀者的要求、資本的改造、市場的轉化、政府的監管、理論的指導，網絡文學始終在多重力量地復合影響下生長與發展，這既造就了其獨特的存在方式與外在形態，也決定了網絡文學的演變規律和未來方向。二十年來，網絡文學在現實的洗禮中逐漸形成了穩定的動力機制、廣闊的發展空間，蓬勃的生長勢頭，站在新的歷史起點上展望，它又將何去何從呢？

從發展走勢看，我國網絡文學整體上仍處于發展的“黃金時期”，讀者群體持續增長，優秀作品層出不窮，IP運營持續火爆，社會影響不斷擴大。在網絡文學的豐富多變之中，孕育潛藏著“不變”的力量。歐陽友權教授分析了影響網絡文學成長的幾個焦點問題，并指出：市場的力量正成為網絡文學高速增長的助推器，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始終對網絡文學發展起根本性作用，并形成“全產業鏈”經營和網絡文學“IP熱”兩大趨勢；在“內容為王”的創作時代，網絡文學創作“精品化”是全社會的期待，呼喚有擔當的時代精品成為業界共識；中國網絡文學以跨文化譯介形式走出國門，為中國文化“走出去”開辟了新大門，利用網文出海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華文化，將是彰顯民族文化軟實力的重要途徑；過去網絡文學發展得不到藝術哲學和媒介詩學的充分支持，近年來網絡文學批評逐漸升溫，研究隊伍越來越呈集團化、年輕化趨勢，研究成果不斷涌現，研究問題不斷深入，網絡文學的未來發展依然令人期待。廈門大學黃鳴奮教授以位置敘事學為理論依據，揭示了網絡文學“主動位置上的網興文學”“被動位置上的網致文學”“交互位置上的網控文學”的社會定位，通過時間位置、空間位置、媒體位置達成設施史、信息層與超文本統一體的產品定位，以及在運營意義上網絡文學在內部位置、外部位置和目標位置上分別顯現出的類型化、學科化、精品化的趨勢。他指出，類型化與反類型化構成推動網絡文學發展的內在矛盾，學科化是網絡文學從內部位置轉向外部位置的必然要求，而精品化是在國家大力發展網絡文藝的背景下，網絡作家、相關運營者和研究者應該秉承的共同目標。陳定家研究員通過對以“矛盾文學新人獎”及其獲獎者的分析，亦得出了“從網絡文學發展的大趨勢看，目前正是‘類型化’和‘產業化’這對孿生兄弟大顯身手的時候”的結論。他認為，市場化是類型化的目的和推手，類型化是市場化的手段與途徑，隨著產業化深入，網絡文學類型化寫作唯點擊率馬首是瞻將越來越普遍，對此表示出關注與懷疑。莊庸教授則在分析年輕世代的世紀更迭與需求升級基礎上，提出次元時代后的中國網絡文學可能發生三大變化：一是從“宅系”到“高社會關聯度”，使原本的“爽點機制”被解構和重構；二是從“男頻女頻”到“社群X圈層文化”，使原來的二元基本結構被取代；三是從“自我和世界對立”到“平視世界”的態度，90后和世界“議價”的關系正取代80后和世界的“緊張”關系。由此網絡文學將實現從“利益驅動”到“審美驅動”的轉變，數量消費轉為“三品時代”（品質、品格、品味），精神消費超越物質消費。

中國網絡文學海外流行是近年來在世界文化交往領域涌現出的一個新現象，網絡文學海外傳播已達何種面貌，其根源和特征是什么，有什么意義和不足，遇到了哪些機遇與挑戰，這些問題是學者們關注的熱門話題。南昌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席志武等研究了我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的現狀、困局與出路，指出其傳播特征表現為地域上從東亞文化圈向英語世界擴展，輸出模式上從出售實體書版權到多媒介聯動，譯介機制上從境外民間自發到國內網站主動“走出去”，傳播困局則在于盜版剽竊現象嚴重，內容同質化、空心化、商業化，內容含量不夠，運行團隊、人才不足，未形成成熟傳播機制，商業模式單一，在國外主流文化圈影響有限等方面，提出了加強頂層設計、規范版權保護，崇尚內容為王、講好中國故事，孵化優質IP、反哺網文發展，加強主動傳播、參與國際競爭等策略。中南大學博士生賀予飛、曾照智、向柯樹、鄧禎等分別就中國網絡文學海外傳播的機緣與癥結，發展與困境，對國家形象建構的影響與意義等進行了分析，指出網文出海源于網絡類型小說的適銷對路，歷史積累與現代發展令西方讀者對中國文化、文學產生興趣與認同，網絡文學版權改編延伸產業鏈以及文學網站推介的促進作用，具有全媒體性、泛娛樂性輻射式擴散、雙鏈條嵌合等特點，基于共生理論分析，網文出海的機遇是文化共生的融合性與改造性，困境在于文化共生的沖突性與競爭性，網文出海為我國國家形象建構提供了機遇，有利于以青年為基礎的國家形象樹立和從印刷文明向網絡文明的轉型革命，為中國文化形象建構提供了異域親緣性話語體系和民間方案。

大會還研討了著名網絡作家愛潛水的烏賊（原名袁野，別名烏賊，烏賊娘等）的作品，與會研究者們從學術的角度對烏賊的主要作品分別進行研究和點評。點評人孫敏從仙俠修真元素的運用方面對《滅運圖錄》小說進行了解讀，總結出宗教文化的“回爐重造”、反“邪典”式游戲套路、深入淺出的情節布局、仙界修真中的現實體感等四個特點。點評人高羽鑫從世界觀的架構分析出發，指出該小說主線架構設計巧妙，又通過豐富的支線架構充實了整體框架，小說情節環環相扣、邏輯縝密，注重內心修為的價值觀設定十分突出。點評人程海威結合對網絡小說“快感獎賞機制”與“美感誘導策略”的介紹與評析，將《滅運圖錄》的創作特色與市場經驗歸結為游戲編程式的競技升級模式和快感驅動機制，傳統仙俠與升級修真、異界穿越交叉融合的文體創新，以及弘揚俠義精神、融貫道家哲理的精神內核三點?！秺W術神座》是一部被稱作“在玄幻分類下披著奇幻外衣的科幻小說”，其最大的特點是科學與文學的結合。點評人呂艷清將小說的市場成功歸結為故事內核的精巧設定、劇情走向的嫻熟操控、人物角色的出色刻畫以及貫穿始終的科學情懷，認為《奧術神座》是一部兼具開創性、突破性和科普性的小說，創造了一個獨立的、豐富的、頗具吸引力的科技魔法世界和一套邏輯自洽的奧術體系，使小說不落俗套。《一世之尊》同樣是一部將穿越、武俠、玄幻、科幻等多重元素熔于一爐的網絡小說。點評人李治宏對《一世之尊》中的“武俠流”“無限流”“神魔流”融而為一的特色與孟奇、沖和、齊正言等鮮明的人物形象進行了分析，認為小說以類型融合塑其形、以自由靈魂賦其神，兼具藝術性與人文性，體現出對了玄幻小說類型化的突圍。與其他幾部作品相比，《武道宗師》是烏賊少見的愛情小說作品，實行“武道+愛情”雙主題模式，甚至被讀者稱為“戀愛教科書”。點評人張俊從主體與題材多元化、故事結構之生活流、語言風格之幽默性等角度對小說進行了賞析，肯定其是一部平淡之中見真趣的生活小說，是富有創意的網絡小說佳作。

本次學術會議參會人員數量眾多、輻射面廣，覆蓋了我國網絡文學研究領域的主要學者；參會論文主題集中、觀點鮮明，研究內容觸及了當前我國網絡文學理論研究與實踐發展方面的主要熱門話題；會議研討采取理論研究論文分享與代表性網絡作家自述、作家作品專題研討相結合的形式進行，促進了理論與實踐的對接，理論對創作的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