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潛
(溫州職業技術學院 設計創意學院,浙江 溫州 325035)
溫州模式是我國改革開放進程中涌現的一種區域經濟發展方式,是商品經濟和市場化進程中個體創業致富和群體變革創新的典型。早在改革開放前夕的20世紀70年代后期,溫州個體私營經濟就已突破計劃體制的邊界而悄然蔓延。盡管溫州模式的提出在20世紀80年代中期,但就私(民)營和創變行動而言,溫州模式的發生發展至少是與我國改革開放同步的。而今我國改革開放走過了整整40周年,這期間,溫州模式經歷了風風雨雨,其意義和影響也早已超越了經濟模式層面,成為一個具有獨特和鮮明個性的區域文化發展范例。自21世紀以來,模式敘事漸趨式微,溫州模式也在轉型發展的語境中遭遇理論和實踐的雙重困惑。為此,溫州人經濟研究,尤其溫州模式研究,需要我們在思維和理念上創新,尋求新的突破,實現新的轉變[1]。在當前正面臨堅持并擴大改革開放,亟需重振民營經濟的宏觀背景下,重溫溫州模式的歷史經驗,尤其是從文化學視域審視和思考其中的發生發展特點,仍具有現實的啟示意義。
法國社會心理學家塔爾德指出,社會上一切事物不是發明就是模仿,而“模仿是最基本的社會現象”,人與人之間、群體與群體之間的相互模仿構成了社會互動的主要類型[2]。模仿可分為無意模仿和有意模仿,前者是人在不自覺狀態下對他人行為的反射性模仿,而后者則是基于一定動機或目的的自覺仿效。“模式”一詞在改革開放以后頻頻出現,正是由于在這場前所未有的經濟社會大轉變中,大家都是“摸著石子過河”,摸索中前行的人們總是希望能找到可靠的信息參照和安全的行為方式范例,由此產生了對模式的需求。溫州模式正是在改革開放和市場化初期區域間群體有意模仿的需求下催生、構建和傳播的。
文化模式有特殊模式和普遍模式。特殊文化模式代表某一類地區和群體文化的特殊形式和結構,其凸顯的文化特質往往成為文化比較的對象,因而引起人們關注。特殊文化模式產生和運行于特定的自然和社會環境,呈現為一種有效性生存發展形式,從而引起人們的關注和模仿興趣。這種有效性在特定歷史轉折時期里首先呈現出來,就搶占和滿足了模式需求的先機。
溫州人在創業致富、發展個體私營經濟方面的觀念和做法正是應合了特殊文化模式幾個方面的構成條件,即它是一種孕育于溫州這樣一個特定而典型的自然、歷史和現實的環境,特質鮮明、有效的生存發展方式,恰又在改革開放的特定歷史關頭得以充分彰顯。因此,無論溫州人是否意識到他們自己所創造模式的存在,也不管他們想不想推廣溫州模式,溫州模式的提出和反響都是歷史發展必然需求的反映。一方面,改革開放需要一些模式—包括溫州模式、蘇南模式、珠江模式等;另一方面,溫州模式更需要改革開放—沒有改革開放,溫州模式恐怕也只是沉睡在無數溫州人身上的“無意識”。于是,在經歷20世紀80年代前期的實踐、考察和領導同志對以溫州農村經濟為典型的個體私營經濟的一系列評價指導后,1985年4月14日《中共溫州市委關于溫州農村發展商品經濟情況的報告》提出,溫州從實際出發,走自己的路子,形成了不同于蘇南等地的模式[3]。同年5月12日,《解放日報》發表題為《鄉鎮經濟看蘇南家庭工業看浙南 溫州三十三萬人從事家庭工業》[4]一文,溫州模式正式見諸媒體,由此掀起了考察、研究溫州模式的熱潮。
溫州模式研究熱度從20世紀80年代持續到90年代,直至今天,其理論和實踐意義仍值得進一步探究。雖然其間也伴隨諸多爭論,甚至進入21世紀以后,隨著傳統制造業的危機和產業結構調整時代的到來,有人還提出了溫州模式過時論。但就超越經濟發展的具體形式和方法這一層面,從文化調適和變遷發展的視角看,溫州模式始終具有促進變革發展的生機和活力。
文化的基本結構包括物質生產文化、制度行為文化和精神心理文化。其中精神心理文化內化于人類文化發展的各個層面,積淀在族群文化的深層,構成其獨特的心理結構,左右其思維方式和行為習慣。透過溫州模式的物質生產層面,可以看到其中的文化心理結構,即基于務實觀念的創變思維和處事方式,一種在生存和發展的競爭態勢中被激發出來的主動性和靈活性的思維特質。
所有生物為了延續生命都必須滿足自身物質上的需求,而環境與資源是滿足這種生存需求的基本條件,也決定了生物的“覓食方式”。如果生物和環境的關系難以正常維系,或者獲得和使用它們的方法與工具沒有發明和進化,那么它就面臨著生存危機。如一頭獅子所要捕食的動物都消失了,或者它的牙齒、爪子和消化系統退化了,那么它就有可能被餓死。人類有時也面臨同樣的問題,所幸的是與其他生物相比有一種壓倒性的優勢—創造了文化。倘若肉食供應不足,可以改吃蔬菜或別的什么,如大豆,并把它加工得像肉食一般;當工具失靈了,就發明更好的替換它們;即便胃不能有效消化食物,也會設法將食物軟化和燒制成更容易消化的形態。人類像所有生物一樣受制于生存的需求和壓力,從這一點上來理解人類的行為—包括溫州模式中溫州人的創業經濟行為,是十分重要的。而理解這一點的關鍵概念是調適(adaptation),即有機體在其環境方面造成的變化與環境在有機體體內造成的變化之間的相互作用過程。調適過程確立了人口的需求與其環境潛能的動態平衡。處理和維持這個動態平衡是所有文化的基本事務,從而產生了使他們持續生存下去的觀念、活動和技術途徑。也就是說,人類通過文化調適,形成各種做事的方式,這種方式適合于他們擁有的可用資源。在特殊地區,生活于類似環境的人們往往借用在那種環境中看來有效的方法,一旦獲得成功,調適可能長期被肯定下來,成為一種文化基因[5]。可見,文化的基本職責就是保證那些按其適合的規則生活的人們持續生存下去,這種保證就是文化調適,也就是通過變通、變革來超越現實環境和種種不利因素的制約。
溫州模式中包含的窮則思變、因利而制權的創業經濟思維,正是文化調適理論的典型例證。因此,溫州模式本質上是一種文化模式,其思想原型被認為是永嘉學派的功利實學。永嘉實學就是基于上述原理將儒家傳統義利思想調適為經世致用的功利文化觀,很好地協調了儒教與商業文明之間的關系。這種文化調適不僅促進了宋代溫州經濟社會的繁榮,也在支撐南宋政權的延續中發揮了重要作用[6]。而溫州人也在個體私營經濟模式與公有計劃經濟體制的博弈中建立了溫州模式,使溫州走在改革開放的先富行列。值得注意的是,溫州模式不但調適自身,也調適和轉變政府的理念與思維,從而推動制度變遷和經濟社會發展,其中許多事例和做法成為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市場經濟體制與現代文化構建的經典與傳奇。
文化墮距又稱文化滯后或文化落后。經濟發展帶動社會和文化發展,但有時文化具有滯后性。眾所周知,溫州模式并非一帆風順。溫州模式伴隨種種沖突和爭議,包括姓“資”姓“社”的政治倫理沖突、假冒偽劣和“炒房團”等引起的道德和制度沖突等,溫州人好像總是行走在體制邊緣,游刃有余,又時不時作繭自縛。進入21世紀后,溫州模式又遭遇產業結構瓶頸,面臨轉型發展危機。如何理性地看待和分析溫州模式中的是非曲直,深刻汲取經驗教訓,仍是后改革時代需要思考的問題。
如針對儒家提出的義、利矛盾和取利有道的要求,永嘉學派主張義利并舉、以利和義。義、利如何同時實現,葉適的觀點是“四民交致其用而后治化興”;按亞當·斯密的說法,乃利己即利人。“我們每天所需的食物和飲料,不是出自屠戶、釀酒家和烙面師的恩惠,而是出于他們自利的打算。我們不說喚起他們利他心的話,而說喚起他們利己心的話;我們不說自己需要,而說對他們有利。”[7]因此,逐利無罪,而取利有道也不能只從個體道德層面考察,從宏觀上看,經濟和社會發展的良性機制的建立和運行才是更為根本的“道”。在舊的體制尚未讓位于新的體制,抑或新的“正道”還沒有形成或者尚不完善的情況下,長期禁欲而沒有很好的疏導方法,沖決毀道、“歪門邪道”就很難避免。對處在這樣的轉型期的溫州創業者而言,結果有兩種:一是投機冒險,雖然獲取暫時利益,但付出沉重的道德乃至法律代價,被扣以“原罪”;二是敢為人先,為新體制投石問路、拋磚引玉。溫州模式中許多引發制度改革的全國先例正是屬于后者。
1987年那場火燒溫州鞋的質量誠信危機,不只是對溫州某個企業、某個行業的毀滅性打擊,而是整個溫州經濟、溫州形象的災難。或者更深刻地說,這是一場歷史性悲劇。而這個悲劇之所以發生在溫州人身上,當然不能不說與溫州人逐利性的文化性格有關。恩格斯認為,悲劇的表現是“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的實際上還不可能實現”[8]之間的矛盾。致富和誠信都是歷史的必然要求,但在特定的歷史階段二者可能會處于某種尷尬的矛盾狀態。20世紀80年代,溫州還處于作坊經濟時期,盡管那時市場對產品的要求不高,但由于作坊生產效率低,一些作坊主為了追求廉價成本而放棄了質量要求,導致溫州產品落下了“劣”的壞名聲。當然,對某些行業而言,由于缺乏相關的技術和設備條件,也沒能力追求高質量。因此,質量危機給予溫州人的教訓不僅是針對誠信意識層面的,也是對溫州人誠信能力的拷問。假冒偽劣商品的出現固然有誠信意識薄弱的一面,但誠信意識加強了,如果還是缺乏生產優質產品的技術條件和管理文化,誠信仍會落空。可見,要實現產品質的飛躍,不學習先進的生產技術和管理文化是不行的。于是,對溫州人誠信能力的拷問實際上又轉換為對溫州人反思和學習能力的挖掘。
生產技術和管理文化的落后,造成了這樣的矛盾:如果誠信經營,就很難滿足迅速致富的欲望,甚至還要虧本;如果拋棄誠信,用短期行為和僥幸心理取代誠信品質,又等于自斷后路,自掘墳墓。在改革開放后的一段時期內,這種二者難以同時實現的尷尬和矛盾,不能不說也與文化墮距有關。在社會文化變遷中,各個部分的變遷速度是不一致的,其中物質經濟及其觀念的變遷總是先于非物質文化。這種失衡、差距或者錯位必然導致社會問題。當溫州人的功利觀念和逐利性能量隨著改革開放的號角被充分釋放出來的時候,引導和規范這些能量的技術和制度軌道卻還來不及鋪設,結果必然是失控出軌。溫州為此付出了經濟、道德和形象的代價。當然,代價換來的是誠信意識的覺醒和“二次創業”中誠信能力的提升,從而迎來20世紀90年代溫州制造業的更新換代和黃金時期。
社會變遷是社會在一種發明打破舊均衡狀態后,調節以尋求新的均衡的過程。由于調節并不是迅速發生的,所以常常導致文化滯后。在我國開始實行改革開放,從計劃經濟體制逐步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變的過程中,許多觀念、制度的轉型與最活潑的生產力發展相比總是處于滯后的狀態。這對向來習慣于求實務進的溫州人而言,無異于戴著鐐銬跳舞,怎么也無法獲得輕松自由的舞姿。于是,掙脫“鐐銬”,突破和改寫“舞蹈”規則,成了溫州創業發展過程中頻頻觸發的火花。這些火花產生的亮點綴成了一連串敢為人先、創造先例的“全國第一”。
馬津龍將溫州模式推動制度改革的特點稱為“誘致性制度變遷”[9]。國外學者帕立斯從博弈或者壓力反應等角度解讀溫州模式中百姓、地方政府、中央之間的關系,以及在群眾的創造、市場流動和經濟結構空隙中“改變傳統體制以適應現代形勢”,認為溫州模式—或者溫州人創業和發展中的許多改革成果,正是老百姓、地方政府官員和中央政府三方博弈的結果,其中地方政府起著特殊作用[10]6。這一改革進程表明先行的國家制度和意識形態是如何去適應地方行為的,最終在個體和私營利益合法性有限地不斷增加的過程中,促進了地區經濟的發展。或者說,在地方需要和地方積極性基礎上,新的經濟體制形成了。因此,改革不僅可以自上而下,也可以由注重實惠,為滿足當地需要而對國營控制的經濟不足做出反應的個人、家庭和群體自下而上地發動[10]11。
20世紀90年代末,傳統制造業從黃金期走向微利時代,溫州經濟發展遭遇產業結構瓶頸。但也恰在此時,解決了溫飽問題的人們開始關注居住條件的改善。這一經濟社會發展的趨勢又被敏銳的溫州人所捕捉,從而為正處于膨脹壓力下的民間資本找到了決口,投資房地產逐漸演變為全民“炒房”。先期積累的巨大的民間資本能量一旦被調動起來,本地有限的房產資源自然滿足不了其獲利需求,加上溫州人喜歡“扎堆”,“炒房團”揮師出征的壯觀景象就出現了。溫州模式也從作坊和推銷經濟,進入制造、營銷和資本運作并行的時代。在溫州模式的觀念、思維和溫州人群體行為推動下,新的經濟現象和熱點不斷被發掘和制造出來,舊體制和規則不斷被挑戰,而經濟社會和市場體制不斷走向成熟和完善,乃至政府也從中學會了許多。
在把溫州人種種突破邊界的行為看作其在特定歷史階段和情境下生存發展博弈的同時,也不能忽視其客觀上成為改革開放進程中制度文化變遷推動力的社會歷史價值。可見,溫州模式具有顯著的社會發展和文化史意義。
正確認識和評價溫州模式仍具有現實的啟示意義,而如何在當下發展語境中創新和重構溫州模式,則是近年來人們更為關注的問題。為此,有學者提出“新溫州模式”“后溫州模式”等概念,在反思式微論和困境的同時,提出新溫州模式構建的路徑,涉及產業結構調整、技術提升、體制機制深化改革、人才戰略等各方面。如營造和完善現代企業制度,改革金融制度[11]191;建設先進制造業基地,深化金融體制改革,引導民營企業建立現代產權制度,提高利用外資,突破發展瓶頸[12]。值得注意的是,文化反思和價值重建也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重視,如更高層次的商業文化、合作文化、現代契約文化的構建,成為“后溫州模式”的呼喚[11]190。如何突破發展瓶頸,實現產業和技術升級,同時構建一種更高層面、更加先進的文化理念作為新的引領和動力,成為溫州模式發展的重要課題。
溫州模式在我國改革開放和市場化進程初期具有明顯的創新性和先進性,但隨著市場化的發展,其促動制度創新高發的優勢不斷削弱。因此,作為經濟發展具體形式形態的模式,在完成其階段性歷史使命后,只有積淀和升華為精神文化價值,才能融入新的文化語境和價值體系,實現可持續性發展。如堅持改革開放的信念,堅定以民為本、藏富于民的宗旨,發揚民間路徑的優勢,秉承務實創變的思維,激發個體創業和民營企業的活力等。同時要努力擺脫實用功利思想導致的傳統與現代的雙重悖論,在從農耕文明、小農經濟向現代工業文明,尤其是當代知識經濟、信息社會、智能化時代和創新型國家轉型中,增強全球化意識、科技意識、創新意識和合作意識等思想觀念[13],以克服在前期實踐中存在的封閉性家族意識、“寧做雞頭不為牛尾”的封建老大意識、產品和技術的模仿和跟風陋習、泛人情觀念、目光短淺的功利主義行為等痼疾,實現精神心理的現代化。
當溫州模式中為求溫飽而吃苦耐勞的動力逐漸消失時,新一代溫州人的創業創新和溫州經濟社會發展就需要新的精神力量,這就使溫州文化發展面臨一個轉折,即需要激發一種更高層面的價值理念并用其引領溫州發展。這就是向更高層次的生命質量和維度的提升。為此,溫州模式應融入新的文化元素和理念,才能得以發展提升。
一是樹立生態文明理念。溫州模式一度陷入先發后滯困境,發展環境建設的遲滯落后是一個重要原因。發展環境包括生產環境、投資環境、生活環境、社會環境、生態環境、文化環境等諸多方面,構成相互關聯的系統。發展環境首先訴諸感官形象,實質反映一個城市和區域的文明程度和文化內涵,并決定其發展動力和前景。環境問題的根源在于文化觀念問題,即文化觀念停滯固化在對以永嘉學派為代表的事功實學思想的原有認知和有效體驗上。因此,要化解這一問題,僅從經濟手段著眼顯然不夠,還需要以“美麗溫州”為目標,調整溫州模式的文化構成。在文化資源上,從山水人文啟蒙角度看,東晉謝靈運等攜道家文化和魏晉玄學思想,以講學、游蹤和詩文對甌越人文予以啟迪的作用同樣不可忽視,其為后世溫州人轉換對自然山水和生態環境的功能認知和價值判斷視角,塑造溫州山水旅游休閑品牌作了文化鋪墊。山海地理孕育的“經世人文”和從秀美山水中引導而來的“超逸人文”,前者經世致用,追求人生的物質存在;后者休閑審美,享受精神生命的升華與永恒。就其生存意志和生命意識而言,二者異形同構。前者在歷史發展中與儒家積極入世和實學事功思想合流,形成溫州人勤勉刻苦謀生的性格;后者思想源流上本乎老莊生命哲學,至魏晉濫觴,經謝靈運等士人以山水游歷的身體力行和山水詩文的酬唱傳播得以自覺,并與前者相得益彰,整合成溫州人既實干逐利,又慷慨揮灑,不吝于消費和享受的總體特征。山水文化、生命哲學與實學功利文化一起構成溫州模式的文化基因,通過這種文化基因的傳遞和文化觀念的實踐轉換,可以助推產業轉型和“美麗溫州”建設。
二是商業模式和消費文化的引領。產業結構調整、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就是要讓經濟發展模式從生產驅動型轉向消費和服務驅動型。溫州模式是典型的營銷和生產驅動,尤其是“以商帶工”,在傳統營銷方面積淀了豐富的經驗。然而,網絡經濟下傳統營銷模式早已面臨網絡電商的沖擊,因而溫州人應增強互聯網思維,努力實現商業模式轉型,以適應新時代。另外,溫州模式的發展提升還需要先進消費文化的構建和引領。從企業發展看,經歷了假冒偽劣的教訓,走向質量立市、品牌和企業文化建設,但仍是著重于生產和銷售端的提升;從產業結構看,文化創意產業薄弱,有待普及發展;從消費視角看,“耗費”現象仍比較普遍,文化消費、精神消費的自覺性仍不足。因此,溫州模式的發展提升不僅是商業模式、生產模式轉型和產業結構調整,還需要消費文化的引領。先進的消費文化,必然反饋到產業結構的調整和技術文化的進步上,二者相輔相成,互為促進,可以有力推動溫州經濟社會轉型發展,使溫州具備創業城市、商業城市和消費城市、山水旅游和歷史文化城市等多重品性。
三是創新與文化驅動。山海地理環境和邊緣化歷史沿革作為溫州文化的自然和文化基因,孕育了溫州人為生存和發展而拼搏的“經世人文”和“商性人格”。在這種精神內驅力下,溫州人積極投身財富經濟,敢為人先、勇于創業,抱團合作、靈活變通,拓展適應、勤勞致富,造就了獨特的溫州模式。但綜觀發現,溫州現代化進程中文化發展的一個顯著特點是創業驅動創新,由此成為改革初期制度和模式創新的高發地。變革創新精神本是永嘉實學和溫州區域文化靈魂,但在溫州模式實踐中,變革創新是自發和“誘致性”的,并非主動和引領性的。這在創業經濟初期,我國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軌階段是必然和有效的,但制度變遷的爆發期過后,市場體制逐步規范完善,這種驅動模式的效益就大大降低。因此,在市場發展中、后期,溫州模式要從資源驅動型、創業驅動型、營銷驅動型向投資驅動型、創新驅動型、品牌與文化驅動型轉變,實現經濟發展模式和文化的轉型,才能獲得新的可持續發展動力。這些轉型需要集聚資金和人才等要素,這又使得生態轉型和環境優化成為關鍵。
就文化意義而言,溫州模式在當下并未過時,而是仍需重新回顧和進一步思考。激發個體和民間創業創新活力,推動個體和民營經濟的繁榮,實現富民強國,是改革開放的最大成果,也是溫州模式的成功經驗;作為改革開放先驅,自下而上地推動制度文化變遷,是溫州模式的歷史功績和文化成就;溫州模式遭遇的坎坷和困頓,也將繼續為今后我國改革開放和經濟社會發展提供警示;向更高層次的生命質量和維度的提升,將為溫州模式的發展提供新的文化元素和價值理念,引領溫州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