焜暉
有一期《朗讀者》節目,作家麥家讀了一封給兒子的信,他說,兒子像他年少時那樣叛逆,而麥家卻不想像自己的父親那樣,有一個十幾年不愿與自己交流的兒子。直到自己當了父親,他才體會到父愛的深沉。
很多人都有過類似的經歷,當黑著臉的媽媽沒收了自己的小皮球,當一臉威嚴的爸爸逼著自己上補習班時,就暗下決心—將來等我成為父母,一定不會像他們那樣,一定讓孩子快樂。直到有一天真的為人父母,我們才會明白,不論曾經懷抱過多么美好的憧憬,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我們還是會犯錯誤,會疲憊、慌亂、不知所措,大發雷霆、歇斯底里,失去自控。
在那個時候,我們很容易自我原諒,因為我們都知道自己不是超人,都有無法承受的那一刻。可當面對父母時,我們卻常常忘了這一點。
我們埋怨父母,很容易在潛意識里成為一種需要。
兒童心理學家、心理分析師卡羅琳·埃里柴夫(Caroline Eliacheff)說:“很多人吃過父母的苦頭。把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會帶來快感,受苦最終成了當事人唯一的存在理由,他/她因此樂此不疲。”
只要把錯推到爸爸媽媽身上,就能原諒自己在工作和人際關系上的無能。
有的人總是愛上不合適的人,其實是因為潛意識里老想著討好媽媽或者要跟爸爸對著干。
實際上,這些人的心理仍然被束縛在幼年時對父母的依賴關系中,并且堅持用埋怨父母的方式維護這一關系。
根據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當人的生理需求得到滿足,心里最大的渴望就是愛與歸屬感。孩子心里最大的渴望就是與爸媽連接的歸屬感。那么,孩子是透過什么方式與父母連接的呢?就是做和父母相同的事,因為透過做相同的事,孩子可以感覺“我們是一起的”,這就是歸屬感的需求。
著名教育家蒙特梭利則把這種行為方式稱為“吸收性心智”(absorbent mind)。孩子會像海綿一樣,在童年無意識地復制父母的許多模式,包括行為、思考、信仰等。這些模式不管好壞,會在我們的不自覺中長期地影響我們。
于是,我們常常發現,自己在面對不聽話的熊孩子時,罵孩子的話跟童年父母罵自己的話一模一樣。
當你在公司面對上司不公平的指責時,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責任,卻沒有勇氣為自己辯解,只能在心里問候他的祖宗十八代,就像童年時面對父母的責罵時一聲不吭,否則等候自己的是鞭子。
當你成為行業翹楚,享受同行艷羨的注視,還是會為偶爾犯下的小錯懊惱自責,那種心情就跟童年你不小心做錯事被父母罵“腦子被驢踢了”一樣……
我們明明不想,卻活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那些沒有療愈的童年創傷,會讓成年后的我們依然陷在創傷的限制里,人際關系出現問題,或者職業陷入困境,難以追求自己的夢想和自我實現。
要消除這些不好的模式和負面影響,我們就必須去面對和承認我們內在長期儲存和壓抑的對父母的憤怒和怨恨。
如果我們不原諒父母,與父母重新在愛的層面上連接,我們就沒辦法原諒自己,與自己建立更好的關系,接納自己,愛自己。我們如果沒有真正地接納自己和愛自己,就沒有辦法感覺到真正的幸福快樂。
簡·奧斯汀在斷奶之后就被母親送給附近農場的一戶人家照料,直到能夠獨立活動時才領回來,而且此后一生中多次被迫離家,這在情感在對她造成了深遠的影響,家園在她心中成了內心無限渴望卻遙不可及的目的地。她的小說中很少出現親密的母女關系,那些母親或無能或疏離,以其冷漠愚蠢的觀念使女兒們稚嫩的心靈備受打擊。《傲慢與偏見》中伊麗莎白·班納特的母親就不必說了,《理智與情感》中羸弱的達什伍德太太不僅不能支持三個女兒,反而要依靠她們。《愛瑪》中女主人公的母親是片空白,是段模糊的記憶。《諾桑覺寺》中的莫蘭太太心地善良,作為母親卻相當的漫不經心,忽視了女兒的道德發展……
可以說,終其一生,簡·奧斯汀都沒有走出母親在其童年生活投下的陰影。
原諒父母,其實就是原諒我們自己。
接受父母的不完美,其實是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接受父母的不完美是達到成熟的途徑之一,只有這樣才能把自己從自我束縛的繭中掙脫出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