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詞情感鑒賞漫談

大詩人白居易曾經這樣論詩：“詩，綺美，瑰奇。明月夜，落花時。能助歡笑，亦傷別離。調清金石怨，吟苦鬼神悲。天下只應我愛，世間唯有君知。”詩歌的情感豐富多彩，有怨憤、有悲苦、有歡笑、有傷感。“天下只應我愛，世間唯有君知。”這種感情幽微難明，只有我知，你知，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不足為外人道也”。但是，這并不是說詩歌的情感線索就完全無跡可尋，無蹤可覓。我們仍可以從詩歌的標題、句子、意象、類別等方面來探尋它的情感線索，破解它的情感密碼。

一、讀標題，把握詩歌情感的流向

詩歌的標題尤為重要，往往揭示了詩歌創作的時間、地點、對象、事件或主旨，是我們推斷作者思想感情的切入點。如嚴武的 《軍城早秋》點明了時間“早秋”，“軍城”則暗示這是一首邊塞詩，表達的情感自然是征人思鄉之切，或是戍守邊疆之苦。有些標題則直接表明了詩人的情感傾向。如 《喜外弟盧綸見宿》中的“喜”，表達的是與親友相見分外高興之情；《天凈沙秋思》中的“秋思”則點明了是秋之思念，表達的是思鄉懷人之類的情感；《春夜喜雨》中的“喜”字，和盤托出了詩人的喜悅之情；《夜雨寄北》中的“寄”字，說明遙寄之思，更何況又是在凄風苦雨的夜晚；《贈汪倫》中的“贈”字，表明是臨別贈言之類的惜別之情；《歸園田居》著一“歸”字，感情全出。這些標題對于詩歌的情感表達都有畫龍點睛的作用，值得我們關注。

二、覓情語，觀照詩歌情感的節點

有些詩詞的情感是外顯于詩句中的，找到相關詩句便可明了詩歌的情感。如“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著一“悲”字，點明情感；“身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著一“思”字，情感全出；“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著一“恨”字，可見遺憾；“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著一“愁”字，如見衰容。諸如此類都是直抒胸臆，通過一字一詞顯露作者的情感態度，比較容易把握。

然而，古代詩詞貴在含蓄蘊藉，美在若隱若現，妙在欲語還休，如霧靄氤氳，“道是有情卻無情”，似是有意卻無意，以不言言之，強調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味外之旨、韻外之致，很多詩詞的感情并不是外顯的，這就需要我們去探究尋找，挖掘破解。如李白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乍看沒有直接表露情感的字詞，可是細細思量，為何要舉杯邀請明月呢？為何不邀請三五友人呢？為何是對影成三人呢？哦，原來只有我、月亮和自己的影子，親朋無一人，影子來相伴。只能與自己的影子一起喝酒，形影相吊，形單影只，多么落寞孤寂呀！這就需要理性分析，用日常情感、生活常識加上邏輯分析，得出情感所向。再如王維的“征蓬出漢塞，歸雁入胡天”，好像無跡可尋，其實是有蹤可覓的。詩句中“塞”點明是邊疆，“征”為“征人”，“蓬”草讓人頓生飄零之感，詩人以“蓬”“雁”自比，說自己像隨風而去的蓬草一樣出臨漢塞，像振翅北飛的歸雁一樣歸入胡天，點出了一個負有朝廷使命的大臣內心的激憤和抑郁之情。

三、品意象，體悟詩歌情感的載體

歌德在《詩與真》中說：“在富于詩性光環的意象中，我們可以窺見吟唱者迷醉的靈魂之舞。”無疑，解讀意象是探究詩歌情感的不二法門。畫面感十足的意象將詩人的抒懷精致地包藏起來，留給讀者一個耐人尋味的謎面，然而讀者仍可借意象之“斑”來窺情感之“豹”。因為古典詩詞中的意象不是孤立的，不少意象都有著相對穩定的意蘊，稍加總結歸納，就會發現它們自成一套規律明顯的審美系統，負載著不同時空文人默契的情感共鳴。如 “楊柳”“長亭”“南浦”“陽關”“酒”“灞橋”等常表達怨別懷遠、難舍難分之情；“月亮”“鴻雁”“搗衣”“驛道”“征鐸”“雙鯉”“浮云”“飛蓬”等常表達思鄉懷親、羈旅傷感之情；“芭蕉”“梧桐”“流水”“杜鵑”“猿啼”“夕陽” 則與悲傷孤寂、凄怨哀傷之情有關；“梅”“蘭”“菊”“蓮”“松”“竹”多表達堅貞傲骨、素雅淡泊之志；“紅豆”“蓮”“連理枝”“比翼鳥”多比喻堅貞不渝的愛情；“樓蘭”“柳營”“請纓”“羌笛”則與邊塞有關。這些表達類似情感的意象，為我們破解詩歌的情感密碼提供了重要的參照。

一個意象有時表達的感情不止一種，我們也可加以歸納總結。例如“月”意象，除了表達思鄉思親之情外，還能傳達出離愁別恨、寂寞相思之情。戍守邊疆的征夫、苦待閨中的思婦，千里相共，愿隨孤月，流照親人。如“關山萬里不可越，誰能坐對芳菲月”；“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月升月落，月圓月缺，月光的流逝在生命的時間中展開，古人還常以“月”意象感傷歲月的流逝，生命的消亡，如“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除此之外，“月”還可以表達情緒，傳達出愛戀之情。在溶溶月色的溫撫下，騷客的失落，才子的多情，油然而生，一一呈現在纖塵不染的月光下，傾聽愛情光臨的聲音。這就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是“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

四、分類別，探尋詩歌情感的捷徑

印度教育哲學家克里希納穆提在《一生的學習》中指出：“像水滴匯成了恒河水一樣，無數的規律構成了知識的體系；熟諳體系中隱藏的各種規律，足以讓你觸類旁通。”這段話用以描述類型化的詩歌情感解讀未嘗不可。同一類別的詩歌往往表達相類似的情感，因此破解詩歌情感密碼的捷徑是先將其分類，如山水田園詩、邊塞詩、行旅詩、送別詩、懷古詩、閨怨詩等，再概括其情感。

山水田園詩以山水田園為審美對象，詩人把細膩的筆觸投向靜謐的山林，悠閑的田野，創造出一種田園牧歌式的生活，借以表達對現實的不滿和對寧靜安謐的田園生活的向往，抒發的是一種恬淡閑適的心情。邊塞詩常表達渴望建功立業、保家衛國的決心，也有壯志難酬、報國無門的悲憤，更有久居邊關思念親人的憂傷孤獨之情；行旅詩常表達久戍邊關或久宦在外的游子的飄零孤寂之感和對家鄉、親人的無限思念之情；送別詩無論是備酒餞行，還是折柳相送，士大夫們常常寫詩送給行者（送別），或留給居者（留別）,表達依依不舍的留念之情，或是坦陳心跡的告白，或是情深意長的勸勉；懷古詩以歷史事件、人物或陳跡為題材，借登高望遠、詠嘆史實、懷念古跡來達到感慨興衰、寄托哀思、托古諷今等目的,或是抒發昔盛今衰的感慨，或是悲嘆懷才不遇的憤慨，或是寄寓憂國傷時的悲慨，借以揭露統治者的昏庸腐朽，同情下層人民的生活疾苦；閨怨詩常表達獨守空房的凄清孤寂之感，對丈夫的脈脈思念之情，對自由幸福生活的無限向往之意。鑒賞古詩詞的思想感情,可以通過對其進行分門別類的歸納，迅速把握詩歌的情感命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