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恒言》藥粥輔助治療泄瀉及調養作用探析

高 潔，林 殷

（1. 中國建筑材料科學研究總院管莊東里醫院中醫科，北京 100024；

2. 北京中醫藥大學中醫學院養生康復系，北京 100029）

清代養生專著《老老恒言》從日常飲食起居等方面入手，于生活的細微之處向老年人介紹了一系列自我保健的方法。特別是該書卷五“粥譜”部分，為著者曹庭棟依據自身經驗，同時廣征博采相關古籍，兼收并蓄，向世人傾心奉獻的切實可行的食粥養生方案。

1 曹氏粥譜簡介

清代人士曹庭棟（1700－1785），浙江嘉善人，一生著述頗多，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寫成《老老恒言》五卷[1]。作者在書中提倡的養生觀點主要表現在養靜、養心，善于遣興及慎飲食起居、順應自然幾個方面。于飲食方面，曹氏提出了節制飲食及藥粥調理以治病防疾。曹氏專門制作“粥譜說”一卷，載藥粥方100首，并于開篇提出“粥能益人，老年尤宜”[2]293鮮明的養生思想。于《晨興》篇中曹氏又指出“每日空腹”食淡粥能“推陳致新，生津快胃”，對人體健康有很大益處。于《慎藥》篇中強調說“病中食粥，宜淡食”，可“清火利水，能使五藏安和”，并以親身感受證實“確有明驗”，更是于“患泄瀉者尤驗”[2]131。

2 泄瀉相關分析

2.1 泄瀉證型用藥 在中醫內科教材中，泄瀉因證型不同方藥也相應變化[3]，幾乎各種證型的主治選方用藥于曹氏粥譜中都有所涉及。例如：感受外邪型的主治方藿香正氣散、胃苓湯、葛根芩連湯、平胃散，其組方及加味用藥中的藿香、紫蘇、茯苓、大棗、甘草、生姜、炙甘草；食滯腸胃型的主治方保和丸、枳實導滯丸，其組方中的茯苓、萊菔子；脾胃虛弱型的主治方參苓白術散、附子理中丸、補中益氣湯，其組方及加味用藥中的茯苓、山藥、甘草、白扁豆、蓮子肉、砂仁、薏苡仁、炙甘草、吳茱萸；腎陽虛衰型的主治方四神丸、桃花湯、桂枝湯，其組方中的吳茱萸、生姜、大棗、赤石脂、干姜、粳米、炙甘草。

依據《中藥大辭典》，白石脂[4]844功用為澀腸止血，收濕斂瘡；赤石脂[4]1251功用為澀腸固脫，止血，收濕斂瘡。曹氏在白石脂粥方中的解釋為“石脂有五種，主治不相遠”[2]357。故此認為赤石脂與白石脂為同種藥物，加之上述其他藥物及粳米，出現于《老老恒言》粥譜中的藥物達17種，這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曹氏利用藥粥對泄瀉進行輔助治療的特別用意。

2.2 共用藥物及其分析 上述組方中反復出現的甘草、大棗、生姜也是《老老恒言》粥譜的常用藥物。作為主要粥材或輔助材料，這3種物品參與了曹氏藥粥的組成或是工藝制作：甘草出現于3個粥方中，即枇杷葉粥、麥門冬粥、常山粥；大棗出現于2個粥方中，即麥門冬粥、大棗粥；姜出現于6個粥方中，即絲瓜葉粥、枇杷葉粥、竹瀝粥、白鲞粥、茗粥及姜粥。

2.3 古代著作中的用藥 根據《中醫大辭典》的注釋，瀉為泄瀉的簡稱[5]984，泄痢即指泄瀉[5]981。經查閱，一些古籍中用于泄瀉治療方藥中的藥物也出現在《老老恒言》粥譜中，如《太平圣惠方》卷第五治脾臟虛冷泄痢諸方中的主用藥物干姜、甘草、吳茱萸、縮沙、赤石脂以及輔助材料酒、棗、面、姜汁、煉蜜，達10種，且8首方中的4首需借助熱粥飲調下[6]；《壽親養老新書》之“食治老人諸疾方第十四”之“食治老人瀉痢諸方”中，包括藥粥方及其他食療方中的主用藥物蜀椒、白面、干姜、生姜、赤石脂、青梁米、粳米、蔥白、車前子及輔助材料醋、豉汁、甘草，達12種[7]；《本草綱目》中針對濕熱泄瀉的主用藥車前子、青梁米、山藥、薏苡仁、滑石及針對虛寒泄瀉的主用藥甘草、縮砂、糯米粉、白扁豆、薏苡仁、干姜、薤白、栗子、石蓮、蜀椒、吳茱萸、大棗、白石脂、黃雌雞、豬腸，達19種[8]。這些內容表明曹氏在進行粥譜篩選時刻意關注了泄瀉病證，才使得《老老恒言》的藥粥組方在選材上有理有據，能夠支持其觀點，即“病中食粥”于“患泄瀉者尤驗”。

2.4 現代研究中的例證 現代研究也證實了曹氏藥粥組方中所載的一些藥物對于泄瀉的治療作用。高蓮芝等[9]在其“泄瀉食宜探討”中指出，腹瀉可導致老人陰虛陽脫的癥狀，可選用清淡易消化并富含營養的食品進行補益，如羊肉、海參、大棗粥等，在秋涼冬寒的時節也可選用蓮子、紅棗粥等飲食，配生姜水等以溫中散寒、健脾補胃；姚繼霞[10]在其“腹瀉病人用粥療”中介紹了蓮子粉、扁豆、紅棗山藥、花椒糯米、粟米山藥、豬肚大米、蔥蒜、棗栗粥等藥粥組方，以輔助泄瀉治療；姜德友等[11]在其“泄瀉食療源流考”中考證了在明清時期食用山藥、大棗治療脾虛泄瀉以及食用狗肉粥治療脾腎不足所致的泄瀉事宜。此3項例證所提及的藥物中有16種藥物出現于曹氏藥粥組方中，也說明曹氏在編制粥譜時對泄瀉有著特殊的留意。

3 曹氏粥譜分析

泄瀉的主要病變在于脾胃與大小腸，盡管致病原因有外邪侵襲、飲食所傷及七情不和等，但關鍵在于脾胃的功能障礙，可由外邪影響產生，脾胃本身虛弱所致，或受其他臟腑影響而發生。曹氏深諳養生之理，在《慎藥》篇中明確指出了“老年更以調脾胃為切要”[2]131。

筆者依據《中藥大辭典》對《老老恒言》粥譜之藥粥組方中的全部材料進行匯總分析，以數據支持本文的觀點。結果顯示，無論是歸經比率還是藥物功用、頻次合計均突出了曹氏重視脾胃的養生觀點，并在泄瀉的輔助治療中“確有明驗”。

3.1 粥譜用藥的歸經比率 《靈樞·決氣第三十》提出了“六氣”的概念，即人體的“精、氣、津、液、血、脈”，這些都是維持生命活動所必需的物質。而“六氣以脾胃為本源”[12]91,92，說明六氣均來源于水谷所化生的精微物質，即由人體攝入五谷，經脾胃轉化而來。這一觀點體現了中醫學脾胃為后天之本的思想。故此，調養脾胃為養生之切要，對于脾胃功能已漸薄弱的老人而言更是如此。經統計，曹氏粥譜的藥物歸經比率中歸脾胃經的藥物占據了第一位。

3.2 針對泄瀉的調養功用 《靈樞·營衛生會第十八》指出：“人受氣于谷，谷入于胃。”[12]水谷精氣通過脾氣升散而上歸于肺，而后布散于全身，使“五藏六府，皆以受氣”。在這一過程當中脾胃擔當著重要的職能。只有脾胃強健，飲食物才能得以正常地消化吸收，精微物質才可以得到順利運輸與布散。《老老恒言》粥譜中包括入粥的主要材料、輔助材料以及藥粥制作工藝中使用到的藥物，其補益機體及輔助治療泄瀉之功用在整個粥譜功用中占據了相當的比重。

3.2.1 補益脾胃作用 現代教材中對于脾胃功能的描述更加清晰。脾主運化，“運”即轉運、輸送，“化”即消化吸收[13]61，指脾的生理功能是消化吸收飲食物中的水谷精微，并將其輸送到全身。若脾氣虛損，脾失健運，可導致食欲不振、腹脹、便溏及倦怠、消瘦等病癥。依據《中藥大辭典》，曹氏粥方中補脾、健脾、溫脾、補脾胃之功用出現頻次為118，入粥材料包括蓮肉、芡實、薏苡仁、白扁豆、御米、砂仁、栗子、山藥、糯米、茯苓、蠶豆、龍眼肉、大棗、柿餅、菱角、黑大豆、白鲞、豬肚、青梁米、犬肉、鯉魚及粳米。

胃為五臟之本，水谷之海，養生保健中更需要保護胃氣[13]75。曹氏粥方中，益胃、和胃、暖胃、益肺胃之功用出現頻次為13，入粥材料包括冰糖、佛手柑、枇杷葉、藿香、茯苓、菱角、牛乳、麥冬、豬肚、青梁米、犬肉及鯉魚。

六腑之一的三焦包括上、中、下三部。“中焦如漚”[12]96指出了中焦的功能在于化生水谷精微，能夠“泌糟粕，蒸津液”。這一說法不僅概括了脾胃的消化與吸收功能，并指出脾胃是人體氣機升降之樞紐與氣血生化之源泉[13]78。曹氏粥方中，溫中、和中、補中之功用出現頻次為23，入粥材料包括干姜、冰糖、蜂蜜、甘草、花椒、燕窩、糯米、白砂糖、胡椒、甘蔗、雞肉、羊肉、吳茱萸及韭菜。

3.2.2 補氣益氣作用 宗氣、營氣、衛氣均來源于飲食水谷，皆化生于水谷精微物質。營氣“精專柔和”，源于水谷之“精氣”，對機體有營養作用；衛氣“慓悍滑疾”，源于水谷之“悍氣”，對機體有保護作用[12]95,98。曹氏粥方中，補氣、益氣之功用出現頻次為103，入粥材料包括栗子、燕窩、糯米、鹿肉、雞肉、白鴨肉、羊肉及粳米。

3.2.3 輔助治療作用 脾主升，是指脾氣具有將水谷精微向上輸布的功能，即升輸清氣。胃主通降，指胃有通利下降的功能。脾升胃降，兩種功能相互影響。若脾氣不升，水谷夾雜而下，便會出現泄瀉，甚至完谷不化[13]62,74,88。如《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第五》所言“清氣在下，則生飧泄”[12]41。曹氏粥方中，止泄、止痢、止瀉痢之功用出現頻次為102，入粥材料包括地蓮肉、芡實、花椒、糯米、胡椒、白鲞及粳米。

脾喜燥而惡濕，脾的陽氣易衰，陰氣易盛，濕邪侵犯人體最易損傷脾陽。“燥”代表脾運化水液的功能正常，即人體內沒有多余水液停積的狀態；而“濕”反應脾運化水液的功能失常，即水液停積于內的病理狀態[13]64。曹氏粥方中，滲濕、收濕、燥濕、化濕、化飲、利濕、除濕、去濕之功用出現頻次為13，入粥材料包括荷鼻、薏苡仁、白扁豆、干姜、砂仁、五加葉、藿香、松葉、花椒、茯苓、吳茱萸、秫米及白石脂。

3.2.4 溫腎助陽作用 若是腎陽虧虛不能溫助脾陽，可導致脾的運化功能失常，以至水谷并走大腸，而致五更泄瀉[13]70。曹氏粥方中，補腎陽、壯腎陽、強腰膝、益精氣、溫腎、暖腎、補腎、益腎、壯陽、助陽之功用出現頻次為30，入粥材料包括蓮肉、胡桃、栗子、豬腎、鹿尾、白石英、黑大豆、淡菜、海參、肉蓯蓉、羊肉、韭葉、韮子、鹿腎、羊腎、羊脊骨、犬肉、麻雀及鹿肉。

以上幾個方面的統計數據顯示，《老老恒言》粥譜對于泄瀉的調養功用中，補益脾胃、補氣益氣、輔助治療及溫腎助陽之功用的出現頻次合計為402，占入粥全材料功用頻次總計1074的37.43%，即曹氏藥粥組方中超過1/3的藥物功用可以改善及緩解泄瀉，并具備補益脾胃、調護機體及改善人體內環境的作用。此外，曹氏強調的“食淡粥”和“宜淡食”的觀點于調養攝生方面也獨具意義。在《醫學中參西錄》中，張錫純通過慎柔和尚治療陰虛勞熱時專門采用次煎的做法，說明“取次煎味淡，善能養脾陰”，并補充道“淡能養脾陰之義，原自淡氣歸胃悟出”[14]。張氏的說法印證了曹庭棟注重淡味的真知灼見。

同時，曹氏粥譜在藥物選擇上也符合現代藥食同源的用藥規定。通過對比“既是食品又是藥品的物品名單”，《老老恒言》粥方中的主要材料在此名單里的出現頻次合計為31，相對于粥方總數100首來講符合度為31%，可信度較高。

3.3 理論基礎的支持佐證 脾與胃在功能上相互配合，共同完成對飲食物的消化吸收以及對營養精微物質的輸送。胃主受納，指胃對飲食物進行初步消化腐熟，即“游溢精氣”；脾主運化，指脾將水谷精微之氣及時輸布于周身，“為胃行其津液”。同時，脾氣主升，將水谷精微輸布于頭目及心肺，胃氣主降，將水谷下降于小腸以泌別清濁，并進一步吸收。脾胃之間的這種“納運相合”“升降相因”“相反相成”“有序不亂”的配合保證了人體生命活動的正常進行[13]88。

現代研究中，武藝紅等[15]不僅贊同了曹氏重視脾胃的做法，還強調指出調補后天為老年人防病保健提供了切實可行的操作依據；譚璐佳[16]特意將曹氏藥粥針對老年疾病進行分類，以便老年群體實際采用；朱杰[17]為說明曹庭棟重視脾胃的思想，列舉了書中具備醒脾益胃作用的粥方，如蓮肉、薏苡仁、山藥、大棗、白茯苓粥等，以證實其觀點。

脾胃在五行均屬土，“脾為陰土”喜燥惡濕，其陽易損，而導致水濕不運；“胃為陽土”喜潤惡燥，其陰易傷，而造成消化異常[13]89。這兩種情況均為形成泄瀉的基礎因素。故此，在治療中須格外注意對脾胃予以保護。曹氏在《慎藥》篇中強調“胃陽弱而百病生，脾陰足而萬邪息”[2]131，用以說明脾胃之間密切的相合相因及相反相成之理。蔚曉慧等[18]也在其研究中對此做了進一步分析，并據此強調須合理飲食以調護脾胃。這些內容再次證明了曹氏粥譜的合理性，并提醒人們，作為養生專著的《老老恒言》值得進一步研究與探索。

4 結語

《靈樞·天年》所言“五藏堅固，血脈和調”，以及“六府化谷，津液布揚，各如其常”，乃是維持人體健康的基礎，只有五臟六腑發育良好、功能健全，才會“故能長久”。因而，調護脾胃，消除脾胃的功能障礙是輔助治療泄瀉以及攝生保養的有效措施。“恒”即“常也”。養生乃日常性的行為，無論飲食起居上的自我保養還是修身養性方面的自我修煉，老年人都應當經常地、自覺地有意而為之。

《老老恒言》粥譜為著者曹庭棟精心制作并傾心奉獻給世人的“調養治疾，二者兼具”的食粥養生方案。在改善內環境以及輔助治療泄瀉之功用的基礎上，曹氏粥譜所提供的藥粥食療方法可作為食粥養生的有效依據，“足備老年之頤養”[2]371-372。同時，粥譜中所選用的食材、藥材均為百姓生活中的常用材料，且在操作上簡單易行，對現代人們的飲食養生同樣具有非常實用的參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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