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顯人性，化惡為美
——接受美學維度下影視劇中的項羽形象

鄭燕虹 楊穗婷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廣東 廣州 510420）

破釜沉舟、鴻門宴、四面楚歌、霸王別姬、無顏見江東父老、烏江自刎等有關西楚霸王項羽的故事，婦孺皆知，傳誦千年。“影視劇作為新興藝術形式，需要從傳統文化中汲取營養，通過名著改編來提升自身品味，是發展的文化的一種重要方式。”①在向往大團圓，好人有好報等傳統期待視野下，影視劇創作者如何展現這位悲劇式英雄，揭示背后的深刻主題，為觀眾接受是一個極大挑戰。

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關于項羽的影視作品，如雨后新筍，層出不窮。據筆者統計約有25部，其中較有代表性的電影作品有：《西楚霸王》（1994年）、《鴻門宴傳奇》（2011年）。電視劇作品有：《楚漢風云》（2006年）、《楚漢傳奇》（2013年）。本文以《史記》中的《項羽本紀》《高祖本紀》《陳丞相世家》《淮陰侯列傳》②等為文獻基礎，嘗試追尋項羽形象在文史作品中的嬗變過程，探討影視劇里出現的新形象，基于接受美學的維度，淺析近年來影視劇中項羽的形象塑造的得失。

一、“項羽”在影視作品——改編形象

“從哲學層面來說，電視劇特有的‘影像思維——影像敘述——影像呈現’的審美創造規律說到底是人類通過‘心理投影’活動把這種把握世界的特殊方式和法則來進行自我反思、自我拯救、堅守精神家園，提升精神境界的一種‘文本’。”③綜觀影視作品，項羽的形象塑造出現了以下幾方面的變化。

增加故事人物，構建多維關系。限于篇幅，文史作品中與項羽有聯系的人物并不多。在影視劇中大量增加故事人物，構建多維關系，塑造豐富的人物性格。《神話》中，除了《史記》中涉及的相關人物，還有現代人易小川、呂雉的妹妹呂素、玉漱公主等。《西楚霸王》則增加了虞姬的弟弟虞子琪、楚軍士兵英布。在電影《鴻門宴傳奇》中，出現了項羽手下的龍且。通過展現項羽在社會交往中的語言、心理活動、行為等方面，有利于刻畫人物飽滿的性格，表現其豐富的思想內涵。

弱化神話色彩，還原人性本質。《項羽本紀》描寫到項羽“力能扛鼎”“才氣過人”，“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苗裔邪？”然而，大多影視劇僅表現其武藝高強，勇猛非凡等軍事才能。相反，影視劇著力渲染劉邦的天子之命，呂雉的貴人之命，為后續的情節做鋪墊。比如《西楚霸王》中，劉邦與呂雉用劍含在嘴里，分別出現龍、鳳圖騰；如《王的盛宴》里，民間傳言說劉邦是龍的兒子，走到哪里便會電閃雷鳴，有呼風喚雨之力。影視作品有意把兩人設計為勢均力敵：有勇無謀的霸王與帝王之相的草根平民，刻意設置懸念，增強故事的戲劇性。

闡釋背后無奈，美化霸王形象。坑殺秦軍二十萬士兵以及火燒秦王宮室，一直是項羽殘酷暴虐形象的重要組成。然而影視作品往往設置巧妙的故事情節，對其殘暴的行為進行詮釋，闡釋背后的無奈以及誤會，這對形象起到了美化作用。《楚漢傳奇》中，因二十萬秦軍的增加，使軍糧不足，威脅到楚軍的生存。同時，秦軍怨聲載道，動搖了楚軍的軍心，項羽出于無奈才坑殺秦軍。當坑殺秦軍時，他在對面山上痛哭不已，深感愧疚。而《西楚霸王》中火燒秦王宮室是呂雉的計謀，她告知項羽，虞姬被秦二世欺辱殉節，項羽一怒之下才放火燒了秦王宮室。

續寫愛情故事，強化鐵骨柔情。太史公“筆補造化，代為傳神”虛構的“霸王別姬”僅僅是紛擾歷史的溫情一幕，卻成為后世不少英雄美人故事藍本。在影視作品中，無一例外地將項羽與虞姬的愛情故事，作為推動歷史進程的重要情節，從而豐滿項羽的形象。《西楚霸王》中，通過構建項羽、劉邦、呂雉、虞姬四人的愛情故事，以說明項羽與劉邦兩人的關系決裂的原因。

這些影視作品，導演拋卻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功利主義價值觀，立足當下的時代語境對英雄的合理想象，適當增加展現項羽的人性色彩，化惡為美。

二、“項羽”在觀眾眼中——接受程度

不同時代的歷史氛圍、審美觀念、道德標準、個性創作等因素有所差異，在這些因素的影響下，歷史人物的影視形象很難做到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的完美統一，這給影視改編帶來很大挑戰。曾慶瑞先生曾指出，改編有著“歷史的目的和美學的目的”。④

1、廣獲贊譽的影視改編作品

1994年，由冼杞然執導的《西楚霸王》觀眾評價較高⑤，內容大部分改編自《項羽本紀》，該劇很好地把握了項羽的神勇無雙、悲壯威儀，塑造了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形象，同時演繹出驕橫殘暴、謀略不足的不完美。《神話》中，項羽被看作是一個理想主義的騎士，劇中重點抓住項羽與項梁的親情、與易小川的友情、與虞姬的愛情來詮釋項羽的“真”，塑造項羽的霸氣和豪情，以及性格中的真誠、沖動和自負。作為入選法國戛納電視節的《楚漢傳奇》，導演高希希直言秉持“大事不虛，小事不拘”的歷史劇拍攝原則，該劇對劉邦的“成”與項羽的“敗”作出了深刻的解讀與闡釋。市井小民劉邦每天混跡于街頭巷尾，在當地自由寬松的社會氛圍中造就了他寬容、虛心的性格，為人俠義、能屈能伸，他了解群眾需求，贏得民心。而貴族出身的項羽，自幼受楚文化的熏陶，從而形成了剛烈、排外的性格，為人單純耿直、英勇有余、謀略不足。該劇一開始便著重渲染了他心中只有國恨家仇，時刻想著“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使命，而劉邦心中所想的是天下。不同的追求指引他們走上不同的道路。這部劇對楚漢之爭的結果做出最為客觀、最為深刻的解釋，也為項羽形象的塑造注入了更為細膩的歷史真實感和厚重感。

2、反響一般的影視改編作品

為觀眾普遍不認同的影片一般與史實嚴重背離，項羽的形象塑造模糊甚至是扭曲歷史原型。聲稱改編自《史記》的電影《王的盛宴》，實際上脫離史實。每個情節都僅僅浮光掠影般飄過，項羽的形象呈現片段化，略顯凌亂。無獨有偶，電視劇《王的女人》為奪得觀眾眼球，直接拋卻歷史真實，嘩眾取寵。劇中顛覆性地講述項羽與呂雉的感情糾葛，使得項羽與劉邦的楚漢之爭游離于美人與江山之間。這源于改編者沒有意識到歷史劇的生命在于真實。觀眾在欣賞歷史劇時，若劇情設置與基本史實偏差太大，觀眾原有的自我肯定與滿足就會受到挑戰，引發審美再思考。

影視改編作品的成敗得失，項羽影視形象的塑造有其審美期待及要求。可以說，史官與文人對項羽形象的記載和認識，是接受之維的產物；導演、編劇與演員對項羽形象的解讀和闡釋，也是接受之維的產物；觀眾通過閱讀文史作品對項羽形象的理解和構建，同屬接受之維的產物。

三、結語

“影視是將藝術與科技結合而成的綜合藝術，它們常以畫面為基本元素，并與音響和色彩共同構成影視的基本語言和媒介，在熒屏上創造出直觀和感性的藝術形象和意境。”⑥自西漢司馬遷在《史記》記載了項羽的英雄事跡，描繪了性格豐富復雜的悲劇式英雄。兩千多年來，人們結合自身的經歷，或品評，或惋惜，或再創造，惡美并舉，褒貶互見，項羽的形象變得豐富、復雜與矛盾。

當代的影像敘事中，影視導演拋卻了“成王敗寇”的功利主義價值觀，立足當下的時代語境對英雄的合理想象。影視創作者在宏大敘事中彰顯個人情懷，注重對作為生命個體的英雄人物的人文關懷。影視劇通過增加故事人物，弱化霸王的神話色彩，闡釋其行為背后的無奈并為他與虞姬的愛情注入更多故事等方式美化霸王的英雄形象，在滿足公眾審美期待的同時又豐富了公眾的視野。

注 釋：

①姚小鷗.古典名著的電視劇改編[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6:5.

②[漢]司馬遷撰，韓兆奇評注〈史記〉[M].湖南:岳麓書社,2011.（下文《史記》引文，均處于此.）

③劉彬彬.中國電視劇改編的歷史嬗變與文化審視[M].湖南:岳麓書社,2010:24.

④曾慶瑞.曾慶瑞電視理論集（第十卷）[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8:238.

⑤本文對電影的得失劃分，綜合借鑒互聯網電影資料庫（IMDB）、豆瓣網、時光網等的評分.

⑥史可揚.影視傳播學[M].北京: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06: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