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 念父母存感恩

趙卿

我想按照歌謠里的順序，以緩慢的節奏，重新安排打掃廳堂、恭送灶神、祭拜天地、供奉祖先、訪朋拜友的習俗，熱熱鬧鬧地過個有傳統意義的春節。

不同的人，對過春節都有著不同的記憶和念想。我出生在1975年的農村，家中兄弟姐妹四個，至今記憶深刻的仍是童年時的春節。后來我經歷不同階段的學習，最終成為一名醫療工作者，現在遠離家鄉在異地生活……一個又一個春節過去，那些應該看重的東西卻始終藏在心底的某個角落。

那是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雖然農村的生活還不富裕，但一進入臘月，家家戶戶就都開始采購過年時應用之物。對于年幼的我來說，每天最“重大”的儀式就是把日歷上過去的那一天撕掉，滿心歡喜看著新年的腳步一天天接近。大人們忙著購置年畫、采買鞭炮，宰幾只雞備著是必須的，還得買十多斤肉準備做餃子餡和紅燒肉，以慰勞辛苦一年的老爸。趕上年景好的時候，就殺一頭自家養的大胖豬。吃豬草或糧食長大的自養豬，重量雖然也就上百斤，但那做出來的菜肴卻是想想都要流口水的。

臘月二十三，全家總動員開啟衛生大掃除，母親還要忙著送灶神。最有本地特色的就是蒸年饃活動，每一戶人家都有自己的家庭計劃，精確推算出來要蒸多少數量的年饃。人口少的門戶，蒸20余斤面粉，人口多的，要蒸百余斤。蒸年饃可是個力氣活兒，面團需要反復揉搓，質地細膩而潔白，然后經過大家的巧手，被賦予了不同的生機。有的做成小羊的樣子，寓意三陽開泰；有的做成麥秸樣，寓意來年好收成；也有做成小魚形狀的，寓意年年有余。然后，它們統統都被捂進新棉被中，靠其熱力漸漸發酵，就等上屜一蒸，儼然一個童話王國的世界就展現在眼前。好多年饃被我收起來，過年那些天完全舍不得吃掉它們?，F在，年饃已經成為我們家鄉的特色產業，聽說已經遠銷國內外。

我的任務就是幫助母親做點力所能及的小活，如破開冰封的泥土，扒出窖藏的白蘿卜、紅蘿卜，有時還要下到3米多深的地窨子里取土豆。母親還交給我一個“神圣”的任務，就是過年的前一天，把庭院打掃干凈，包括院外的弄堂小路，然后用煤塊壘砌“旺火”。這是我們山西北部流傳的一個習俗，多用整塊煤炭堆砌成塔狀，煤塊之間留有縫隙，塔狀物中央填充麥秸及干柴，在重大節日時點燃，大家圍繞其旁，祈福避禍，期盼來年風調雨順、人畜興旺。

除夕那天，老爸要指揮全家大小編寫春聯，然后再一起動手把春聯貼好。忙忙碌碌中，夜幕漸漸降臨。盡管累了一天，我們孩子們的興奮勁兒卻不會消減。我們湊到一起，盤腿坐在炕上，一起笑笑鬧鬧打撲克。那個時候不是每家都有電視，看春晚的習慣也還沒有養成，但快樂是不會少的。當時鐘接近十二點的時候，我們必定會紛紛躍起，向母親索要新衣裳，麻利地穿上，跑出庭院，點燃“旺火”，燃放鞭炮，圍著火堆歡笑跳躍！

這時，老爸出場了。他很莊重地用鐵鍬從“旺火”上掀下幾塊燃燒得正旺的煤塊，放入灶膛。這一過程我們叫做“接旺火”，寓意吉祥薪火相傳。然后，架上鍋，添上水，準備做新年的第一頓飯——年夜餃子。吃餃子前，老爸分別用小碗盛上3個或5個餃子，在庭院內外不同方位敬奉天地諸神及家中祖先。吃完餃子，我們或“流竄”在鄉野找發小瘋玩，或繼續打牌，或癱倒睡去。直到第二天清晨，老爸帶領我們前往同族親友家中拜年。當然，這也是我們收獲壹角、貳角壓歲錢的好時機。

后來，姐姐上大學了，我上高中了，弟弟妹妹上初中了。我們都長大了，小炕上幾乎盛不下我們了，家里的經濟負擔也越來越重。過年的新衣裳逐漸減少，其他活動都照舊。再后來，兄弟姐妹湊在一起打撲克的機會也少了，春節在不經意間變得沒有以前那么豐富了?？粗依镛讚墓饩?，我一邊上學一邊做起了兼職，以幫助解決弟弟的部分花費。在接近年關的時候，我就帶著弟弟置辦年貨，帶著年貨回家過年。

后來，我去外地當了醫學院的老師。再以后，我考上了臨床外科研究生，畢業后又到另一個陌生的城市落腳，成為一名醫生，有了自己的生活，成立了家庭，開始撫育下一代。春節逐漸由一大段的歡樂時光縮減成“大年三十回家，年初一返程”的短聚，甚至更多時候只是簡短的電話問候。特別是當了醫生，節假日成為我最忙的時候，值班是常態，大年三十經常只能跟患者一起過。記得某一年的大年三十，我在急診值班，一晚上不斷接診那些為給孩子們準備年夜飯不小心切傷手指的爸爸媽媽。我給那一雙雙似曾相識的布滿老繭的手耐心消毒、麻醉、縫合、包扎……然后，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抑制不住地想念起那個我出生和長大的家。

如今又到年關，偶然想起女兒小時候唱的歌謠：“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臘八粥，喝幾天，瀝瀝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黏。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買肉。二十七，宰只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初二滿街走?！迸畠号ぶ碜优渲约壕幍奈璧竸幼鳎桓闭{皮的模樣，把爺爺奶奶逗得忍不住笑出聲來。

要說過個別樣的春節，我想把老爸老媽接到我這里來。按照歌謠里的順序，以緩慢的節奏，重新安排打掃廳堂、恭送灶神、祭拜天地、供奉祖先、訪朋拜友的習俗，熱熱鬧鬧地過個有傳統意義的春節。讓父母看到，老的風俗和上一輩辛勞持家的優良傳統，一定會傳承下去。也讓他們放下操勞，就像我們兒時那樣，輕輕松松、心滿意足地享受春節的快樂，迎接新年的和諧美好生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