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福建惠安盧慶龍墓志銘賞析

李國宏

摘 要：新發現的《故前村居士盧公墓志銘》，涉及蒙古族狀元拜住的書法藝術，見證名儒吳鑒的文學成就，同時揭示了惠安圭峰盧氏優秀的家風文化傳統對元代名宦盧琦成長過程的影響。

關鍵詞：盧慶龍；盧琦；拜?。患矣?/p>

盧慶龍（1276—1343），字云從，號前村居士，福建惠安人，元代名宦盧琦之父。至正元年（1341），盧琦以《詩經》中江浙鄉試第十二名舉人。次年，連捷壬午科（1342）三甲進士，授將仕郎、臺州錄事。赴任前，盧琦還鄉省親。至正三年（1343）二月，盧慶龍病逝。盧琦奔赴福州，禮請名儒吳鑒撰寫《故前村居士盧公墓志銘》，并由蒙古族狀元拜住書丹、閩海道肅政廉訪司僉事趙承禧篆額。墓志銘高90厘米，上部寬40厘米，下部寬50厘米。2017年出土于福建省惠安縣，現為福建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收藏（圖1）。撰文、書丹、篆額三者均為當世名流，透露出重要的歷史信息。

1 蒙古族狀元拜住的書法佳品

拜住，字明善，蒙古族，至正二年（1342）狀元，官至樞密院副使。晚年入居高麗，賜名韓復，任進賢館大提學。盧琦與拜住系同科進士，拜住及第后所授官職為江南行御史臺御史。盧琦《寄同年狀元拜住善御史》詩云：“臚唱乍傳同虎榜，繡衣還見上烏臺。石頭城下題詩遍，天目山前攬轡回。使節照臨秋水立，諫書排闥曙云開。東南赤子瘡痍甚，日望分司御史來?！盵1]

元文宗天歷二年（1329），設置奎章閣，集歷代書法名畫作為內府收藏，命柯九思為奎章閣鑒書博士。元文宗時常與柯九思、虞集等人以討論法書名畫為事，其熱衷風雅、喜愛書畫、優渥名士的程度不亞于唐太宗和宋徽宗?？麻w的設立標志著元代統治者的漢化達到最高潮。元代出現了一批技藝精湛的少數民族書法家，如耶律楚材、孛術魯翀、貫云石、康里子山、泰不華、余闕、廼賢、雅琥、盛熙明等。僅以楷書而論，康里子山堪與趙孟頫齊名，其楷書體勢修長、筆畫遒逸，不減虞世南圓秀精熟、外柔內剛的風姿。余闕取法褚遂良，不經意處更顯灑脫自然、風神散朗。雅琥傾心于歐陽詢，平和處又受黃庭堅之影響，并飾以晉人風韻[2]。由于元代書法家存世作品難得一見，必有遺珠之憾，拜住就是一例。拜住師從金華黃溍，早在國子監攻讀時，即表現出非凡的才識，深得黃溍賞識。為政革弊扶偏，禮士有法。且頗有詩才，兼善書法。觀其《故前村居士盧公墓志銘》楷書，筆法淋淳酣暢，跌宕奇態，或輕或重，富有變化，兼備唐宋楷書嚴謹、圓活、妙麗之風。元代書風尚古，拜住此作堪稱元末楷法佳品。

再看趙承禧篆額，筆法清瘦勁利，雄奇爽朗，頗得李陽冰法度。趙承禧，字宗吉，山西平陽人，至順元年（1330）進士。至正四年（1344）任福建閩海道肅政廉訪司僉事，至正五年（1345）趙承禧移節江蘇。盧琦《送僉判趙宗吉》詩云：“大夫持憲檄，來憩古松蔭。有馬行阡陌，無鴉集泮林。豐功登石碣，歸道載瑤琴。惟有前溪水，分明照此心。”[3]趙承禧在福建任職期間，改建尤溪縣南溪書院，舉薦長樂縣處士陳東，刊刻福州府陳旸《樂書》，諸多做法可圈可點，盧琦贈詩并非溢美之詞。

2 圭峰盧氏優秀的家風傳統

福建惠安盧氏先祖因逃避唐末戰亂，從河南光州固始縣遷移福建泉州惠安縣。宋徽宗朝（1107—1116），盧瞻隱居惠安高山，因“學問賅博，操守純正”而聞名，應詔入仕[4]。惠安“高山”遂改稱“登科山”，盧瞻成為惠安文化史上的代表性人物，惠安圭峰盧氏自此形成篤志力學、經世致用的良好家風。

盧慶龍“生平不飲酒，惟喜啜茗，讀古書，為歌詩取適己意?？椭帘刂尉撸逭劯F日夜，樂之不為厭，州里疏戚咸稱善人”[5]。最值得稱道的是，盧慶龍對于盧琦的諄諄教誨對盧琦的成長起到關鍵的作用，也為圭峰盧氏樹立良好的道德風范。

盧琦少年求學之時，盧慶龍訓示：“汝母早歿，吾教汝兄弟讀書，非圖富貴利達。惟愿世先德，為好人，行好事而已?！盵6]讀書的最終目的并非為了追求榮華富貴，而是為了繼承先輩的美德，做一個品行端正的人，做于世有益的事?！盀楹萌耍泻檬隆?，言簡意賅，卻讓盧琦終身受用不盡。

盧琦考中進士還鄉省親之時，盧慶龍語重心長地告誡道：“汝承祖宗休澤，幸已成進士，吾日暮途遠，恐不能待汝祿養矣。然吾居鄉，見世吏以貪傲敗名節，人唾如蟲蛆。汝惟廉謹守道，則上不負國，下不負所學，吾地下之目瞑矣?！盵7]求學之時，引導盧琦樹立“為好人，行好事”的志向。入仕之初，勸誡盧琦遠離“貪傲”，恪守“廉謹守道”之義。善哉斯言，盧慶龍不亦君子乎？

盧琦謹遵父訓，克己奉公。至正十二年（1352），出任福建永春縣尹。賑濟災民，輕徭薄賦；整飭治安，保境安民；重修文廟，振興教育。離任之后，士民創建生祠，尊稱“盧永春”。后來，盧琦升任福建鹽課司提舉，堅持原則，廉潔自律。有番商行賄省府要員，勢力滲透朝廷，震動內外。為了牟取暴利，行賄脅迫戶部下令開放福建沿海四個鹽場，使之不歸官府管轄而由番商自由交易。盧琦接令后，極為憤慨，斷然拒絕，認為：“此上虧國課，下毒亭民。吾腕可斷，牃不可署！”張岳贊許盧琦：“在元末與陳旅、林以順、林泉生皆以文學為閩中名士，蒞官所至，惠利及民，愈久而人思之?！盵8]《元史·良吏傳》僅為盧琦等18人立傳，盧琦踐行“為好人，行好事”的家訓，成為元代難得的清官名宦。

3 吳鑒簡潔清新的文采

吳鑒嘆服盧慶龍對于盧琦的教誨之義，稱贊盧慶龍是一位“存善積德”的君子，欣然為之撰銘：“閩海之壖，圭峰所蟠。有美隱君，康盤其間。野藝澤漁，于以自老。孝善世繼，委祉于后。及見子貴，祿奉弗逮。凜乎若存，有訓有戒。仙崗之阡，孝思烝烝。銘以勸善，久載是徵?！盵9]銘文采用夾敘夾議的手法，簡潔明了地勾勒出盧慶龍孝順行善以及教子有方的人物個性，堪稱大家手筆。

吳鑒，字明之，福建福州人，國子監生員。至正九年（1349）寓居福建泉州，受郡守偰玉立之聘，編纂《清源續志》二十卷。所撰《清源續志序》《島夷志略序》《重立清凈寺碑》成為元代海外交通史研究必不可少的參考資料?？墒俏覀儗τ趨氰b的生平知之甚少?！栋碎}通志》稱：“吳鑒，三山人。工文詞，簡潔清新，為一時推重。其集多散逸，殘編斷簡，士大夫家往往猶有存者。”[10]即使是《全元文》也只收錄吳鑒《清源續志序》《島夷志略序》《常平義倉記》3篇文章。此次發現的《前村居士盧公墓志銘》，可補《全元文》之缺。

4 結語

比對墓志銘拓片，發現《圭峰集》附錄《故前村居士盧公墓志銘》有脫漏?！豆绶寮分涣谐鲎恼邊氰b，遺漏了書丹者拜住和篆蓋者趙承禧的信息。如果沒有墓志銘的出土，與蒙古族狀元拜住有關的一方難得的書法精品，或許就會與后人失之交臂。其次，墓志銘著重記載盧琦踐行福建惠安圭峰盧氏家族“為好人，行好事”的家訓，最終成為元代難得一見的廉吏的成長過程。該墓志銘具有重要的歷史、文化、藝術價值，是一件珍貴的元代藏品。

參考文獻

[1][3]（元）盧琦.圭峰集卷上[M].影印明萬歷三十七年刻本.

[2]王連起.元代少數民族書法家及其書法藝術[J].故宮博物院院刊，1989（2）.

[4][10]（明）黃仲昭.八閩通志下冊·卷67·人物[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

[5][6][7][9]（元）吳鑒.故前村居士盧公墓志銘.福建省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藏.

[8]（明）張岳.嘉靖惠安縣志·卷13·人物[M].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