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東家媳婦看上西家男人

呂學敏

單位有扶貧工作的任務，一人包抓一戶。這里我只說那對門的兩家，權稱東家和西家。

東家西家，兩家都是貧困戶。平時關系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多年來不大走動，只是近年來有了來往，有了來往也就出了事。

東家男人40多，媳婦也40多，男人老實，個矮，不甚有話。媳婦不算有姿彩的，在農村里是大流女人。他們有個女兒，上初中。有幾畝薄田，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收入，東家男人也不會別的手藝，乃天然貧困戶也。這家幫扶的干部是我。

西家里有個男人，前幾年老婆跑了，至今無蹤影。派出所給找了，回復是，可能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嫌自己這個男人家里窮、窩囊。女人跑了，他的女兒也去了姥姥家，不回來了。后來嫁了人，給他添了個小外孫，可女兒根本不回來，小外孫他看不到。西家男人差不多快60了，人長得真不差，高個子，大眼睛，神采飛揚，誰看了也不會以為他是近60的人。西家男人身上從來纖塵不染，遲早出門，都把自己打扮得整端如新婿。西家有四個人的田，可這個老男人不大會種田，一天吃著煙，轉圈找攤子打牌，或者聚攤子喝啤酒。那幾畝地仿佛是別人的，田里出產不出產，他根本不在意。人懶，地懶，兩不厭。做貧困戶，西家是完全不摻假的，夠格。幫扶西家的干部叫董希旺。女的，美女。

男人俊樣了也爭女人眼，她們常拿西家男人和自己男人比，哎呀，不敢比，會把自己男人比成一堆土疙瘩。看上這個男人的就有對門的東家媳婦。

把東家西家作比，或許有東家媳婦看上西家的理由。西家有三間廈房，很破爛了，可屋里收拾得干凈利落。東家有三間兩層的樓，可為了房，身上背了不輕的債，兩口子為了還債，總愁結眉頭，苦想不出什么路徑來。女兒念書的錢有時也要媳婦向娘家張口伸手，這事讓東家媳婦沒顏面在娘家前寧神。西家沒有債，西家男人也不是可以負債的人。他不籌劃蓋房，也不籌劃如何致富。東家男人無語，西家男人好舌，能說滿口讓人喜歡的話，誰聽了誰舒服。東家男人整天穿著滿身灰土的衣服，西家男人把自己捯飭得像個機關干部。

結果是東家媳婦看上了西家男人，堅決要和西家男人過。不久，東家媳婦就和東家男人離了婚，走過對門去，住在了一起，不用做迎娶的事，還給西家男人生了一個小兒子。二人沒有領結婚證，孩子已經跑得噔噔噔。大約東家男人以為自己打不過西家男人，曾向政府告過，政府說，你離婚了還搞啥？不管，也是管不著的事。

我去東家，東家男人更見愁了，老是向我訴說他的苦衷，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他的媳婦跑到了西家對門，他不甘啊，想不通啊。那日他從柜里拿出一瓶酒，我們二人便淺酌起來。幾兩下去，鼻涕眼淚齊奔流，一個下趴，抱住了我的腿，說，你說我是不是太窩囊了？我想把對門男人殺了。這一說，我怕了，趕緊給他說開心話。我在東家幾乎坐了一個下午，待快要雨了，才抽身回去。

我把這事向幫扶西家的董希旺說了，我說全是因為她幫扶西家男人把東家媳婦拐跑了，才致使我幫扶的東家從貧困里再深陷一層。這當然是我的玩笑話，單位同事開趣著說，莫不是你們兩個為此要打架嗎？打架是斷不可能的。我能為此和小董翻臉嗎？小董是個熱心人，純正美女，笑容如甜糕，得罪了，擦肩而過，來一個吊臉，我心里才叫涼刷。

我問小董，你說那個媳婦到底為了啥？小董說，東家那個男人太無趣了，和一個死人一樣的男人處，女人哪能不跑心呢？我說，那最起碼東家男人知道種田掙錢，還有兩層樓，住著安心吧？小董說，你不懂。給我一個手勢，意即讓我趕緊忙去。這是我在扶貧中碰到的故事，一直存在我心里，想來想去，想究個明白。以后如再有了這類故事，我還會寫出來分享給大伙。社會是個故事庫，永比作家腦子里想象的更多、更斑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