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
我的生活里只有兩種事:一種是需要記住的事,另一種是不需要記住的。不需要記住的自然沒什么可寫的,需要記住的都是重要的事兒,沒有大小之分。我的日程本上會寫下一年中所有需要記住的事件。多的時候一年有30多件,少的時候也有20件左右。翻開今年的本,寫在第一行的需要記住的事情是:張洋要辭職了!
張洋是我的助理,雖然不是一開始就跟著我,但和我有緣分。2014年我被院里樹為典型。當年7月份,院里開一個宣傳會,需要一個干警代表發言。政治部主任說找了一個剛入職的年輕小伙子,人大畢業的碩士生,讓我給他一些材料,以便他能了解我。
第一次見面時,我覺得他有點像十幾年前剛入職的我,瘦瘦的,比我還白,穿著沒有領子的上衣,文藝青年范兒。
“你褲子上有一大塊臟,沾土了,拍拍吧。”
“這是logo。”
一年后,張洋給我做了書記員。但是說實話,我對他沒什么要求,完成工作就行了。因為我覺得他干不長——名校畢業的研究生很可能過幾年就辭職了。尤其當他告訴我準備考LLM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琢磨著他走了以后誰給我當書記員了。
今年初,張洋說他考上了哥倫比亞大學,但看上去精神狀態并不是很好,說自己沒想到會考上,現在還得在檢察院和出國上學之間做個抉擇。話雖這樣,但畢竟考取名校還是件很牛的事,所以知道這個消息的人都在祝賀他,并問他什么時候走,沒人認為他需要抉擇。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并沒有看出他在為出國留學做什么準備,精神也沒那么振奮。對工作倒是有點心不在焉,寫份報告丟三落四,很多問題都沒注意到。一開始我還能忍,次數多了我就受不了了。
“我不管你要到哪兒上學,只要在檢察院一天,你就應該認真工作。”
“對不起鵬哥,我其實很糾結。”
“糾結什么啊?”
“到底是出國還是不出國呢?”
“不出國你考什么?”
“當時沒想過能考上。”
盡管他說很糾結,但我還是覺得他會走,只不過在檢察院工作了一段時間有點不舍得,或者說對一個環境熟悉了,突然將要改變外部環境感覺有點不適應而已。
再后來,他說要辭職了,并寫好了辭職信,也跟檢察長匯報過了。因為完全不出我的意料,所以也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只是想著送點什么給他當紀念。
然而之后的三天,我發現他仍然在糾結:
“辭職信交了嗎?”
“沒有。今天黨組開會,交不了。”他說著黨組開會,交不了,但臉上卻有點高興的感覺。
次日我又問他:“辭職信交了嗎?”
“沒有。放在抽屜里找不到了。”
“那應該是從縫隙中掉到地上了,找物業來卸一下抽屜撿起來就行了。”
“物業沒人。”他說著物業沒人時,臉上還是挺高興。第三天我終于受不了了:
“辭職信沒交嗎?”“沒有。”“你到底辭不辭?”“不想辭。”“不想辭就跟檢察長說不辭了,然后好好工作唄。”
“檢察長不會對我有看法嗎?”
“你不走的話檢察長能有什么看法,難道不應該高興嗎!”檢察長確實挺高興。不過也有同事替他可惜,還有人建議我勸勸他。可我干嗎要勸他?這些年身邊不少人陸陸續續辭職了,好多人覺得檢察院的魅力沒有了,他在有這么好的機會時還能糾結、猶豫,說明對檢察院有留戀;他最后選擇留下,說明這份工作對他仍有吸引力。作為他同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勸他走,除非我瘋了。
這是一件大事,對我對他都如此。我相信,未來的他一定能夠成為優秀的公訴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