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之河下的家族收藏簡史

菡閣

打開世界藝術史版圖，縱橫觀東西方，再沿時問之河從遠至近，就會發現無許多有趣的、極具傳奇色彩的收藏大家族如璀璨星辰不斷閃爍于其間。藝術不是烏托邦，在藝術的傳承和發展中，除了藝術家的天才外，正是這一代又一代的收藏家族用自己無與倫比的眼光和財富支撐了藝術的進程。

皇室收藏是無可爭辯的霸主

在諸多收藏家族中，以帝王為首的皇室收藏占有其間不能被比肩的絕對霸主地位。作為世代紹遞的政治名門之首，皇室所居地位之高讓其他世家無法望其項背。而經濟基礎向來決定上層建筑，皇室成員從小兼有優良的文化藝術修養，自然也培養了得天獨厚的審美趣味。在收藏方式、途徑以及財力等方面都占盡最優質的社會資源，因此藏品通常數量龐大，蔚然可觀。皇室收藏除了價值連城之外，還可以綱舉目張，擁有詳細的收藏體系。也可以藏業有專攻，集中收集某一領域藝術品成為舉世矚目的頂級珍寶。

尤其在中國，自隋代興起科舉制度后，寒門子弟有了上升通道，門閥制度逐步衰落。收藏的族群因此被一分為三：民間收藏、文人收藏、貴族收藏。但真正稱得上貴族收藏的也就皇室一族而已。如唐太宗收藏書法成癡。最鐘愛來自瑯琊王家的王羲之。這位出生顯赫世家，也是中國歷史上首屈一指的書法大家，于一次醉中寫下的《蘭亭序》，從而成為他自己也難以再企及的巔峰。唐太宗對此帖愛不釋手，癡迷到連離世也必須帶走《蘭亭序》陪伴。世間雖然不再見《蘭亭序》，但幸好還能在那個時代留下的神龍本以及其他各種摹本中一窺王右軍的絕代翰墨風采。

明清兩朝的皇室更是大力收藏的身體力行者，并且將在收藏中汲取的養分用于日常生活的鍛造，也成為影響后世的重要收藏。如成化帝從宋畫《子母雞圖》中得靈感，然后才有了讓劉益謙一拍成名的玫茵堂成化斗彩雞缸杯；而出現在佳土得春拍上以一件拍品撐起一個專場的雍正粉彩雙龍尊很明顯的原型來自唐代遺珍。明清兩代帝王積累下來的豐厚家底，今時今日仍然可以在北京與臺北看見。

與故宮可以相提并論的是英國皇室收藏，高達100萬件之多，陳列于皇室所屬的13處宮殿與官邸。其中僅僅500年積累下來的珠寶就達數十億之巨，收藏的6000余件法國古典家具，數量超過了法國本土。電子化說了N年，真正被電子化的藏品也只有23萬件，還不到整個藏量的四分之一。

中國收藏家族以文化名家為主

除了皇室以外，中國與西方的收藏大家族，在各自背景上卻有明顯的分野。

在中國，中國人將藝術品作為實物資產配置有著更為悠久的歷史。由于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從來就有一個“士農工商”的排序。商業的地位不被認可，資本主義體制的實業又是在上世紀初才開始發端。因而，支撐歷史一路走來的收藏家族基本都是世代文化名家。

由于深受儒家思想影響，古代中國人注重家庭文化的傳承，個人珍藏以接力棒的形式代代相傳。不同于西方，自隋唐以后，隨著科舉制度的全面推行，中國幾千年來的貴族統治逐步走向瓦解，士大夫成為社會重要的統治階層，自然也成了收藏的主力，從宋代興起的“金石學”后，到明清兩代，士大夫們就廣泛收藏、保存歷代書畫、古籍、上古彝器等，并努力在家族繁衍的過程中傳承。因而中國的家族收藏，多表現為士大夫的家族收藏。

尤其清代后期，金石收藏步入鼎盛，其時，眾多文人以畢生之力，收藏歷代珍品，還廣建高樓藏書。其中，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山東楊氏海源閣、歸安陸氏宋樓、錢塘丁氏八千卷樓，史稱“清末私人藏書四大家”。他們多歷經數代努力，家族收藏得以壯大，蔚然成風這些詩書傳家的收藏家族在文化藝術上造詣匪淺，對收藏是全身心的托付。他們在生活中首先在享受精神之富足的同時，也以“厚德載物”的信念將精神滲透于物質上。文化名家的收藏，更與藏品相輔相成，互相促進。文化名家對收藏的趣味也和宮廷收藏不同，不會被宮廷的形制、規則所困，在藝術性上追求奔放自由。這種特點在宋代和明代的文人收藏中特點明顯。經歷過這些文化名家流轉的藝術品往往因名家的經歷和珍藏而顯文化品質和價值。所以如文脈昌盛的江南一向是誕生文人收藏家族的腹地。

其中就有被稱呼為華人收藏家魁首的蘇州王季遷家族。王季遷自己就是職業畫家，只要王季遷出現在拍場上，到場的華人買家都會以他為馬首是瞻。2016年龍美術館主辦“敏行與迪哲——宋元書畫私藏特展”時，為這個展覽背后調動海外資源，組織大量珍貴宋畫的幕后推手就是王季遷家族。王季遷之孫王義強目前也是國內拍場上十分活躍的新生力量。

而被稱為“文博世家”的蕭山朱氏，為理學宗師朱熹后裔。盡管從一座山村走出來，卻在清道光年間出了位朱鳳標，以讀書考取功名進階成為著名的五部尚書而登中國政治文化大舞臺。世代以詩書傳家，收藏樂于捐獻為公，可以說收藏界是最典范的中國家族故事。故宮博物院最早的文博專家朱家潘就來自這個家族。

金融更替，藝術永存

而在西方，則又是另一番形式。收藏界有這樣種流傳，當猶太人在面臨危機時，隨身只帶兩件物品：一件高價值的畫作，一定數量的小額度金幣。這個作為有累世磨難記憶，卻能夠鍛造出全球金融系統與規則的古老族群，他們非常懂得小額金幣用于在路途上的短期維持，畫作卻是用于危機之后家園的重建。

分散風險永遠比利益獲得更重要，這基本成為了一條千百年來的商業鐵律。

他們的立世思考也是直接影響到西方的收藏意識。所以在西方，很多顯赫家族在做財富傳承時，會把藝術品配置放到一定的比例。當積累了大量財富之后，收藏藝術品、贊助藝術家也就成了西方歷史悠久的文化生態，并且得到良性的循環。

其間更有一些家族則是單純以收藏為事業，或可謂真正意義上的收藏世家。他們既認可收藏本身就為高雅嗜好，亦毫不否認把收藏作為其安身立命的“生意”。這些完全具足商業精神的收藏世家，大多集中在西方商界。他們天生具備開拓和探險精神，以物質作為生命的工作對象，進而縱橫捭闔，以聚物、交易、收藏、拍賣甚至發展到藝術金融，從而書寫了一部完整的藝術與商業有機結合的西方收藏史。我們今天看到的流傳有序的西方收藏世家，實際都來自他們的奠基與締造。

美第奇家族、貝利尼家族、羅斯柴爾德家族、摩根家族、洛克菲勒家族……這些歷史悠久的收藏家族，因藝術之名而在時間長河里閃閃發光，他們各自積淀的收藏故事足以成為一本厚厚的光陰之書。他們從收藏中獲得了精神滿足，也獲得了價值上的肯定。他們不僅僅是藝術領域的提款機，他們更是藝術家與藝術品的伯樂、知音，甚至是可以互相照耀生命的靈魂伴侶，用實際行動表達著對藝術珍寶的赤子之愛。

（編輯/雷煥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