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萍



就像王南溟自己評論的:沒有人像我這樣搞策展,沒有人像我這樣搞藝術創作,沒有人像我這樣搞評論,那么當然也沒有人像我這樣做美術館。
2017年5月17日,上海喜瑪拉雅美術館對外宣布,李龍雨館長離任,王南溟接任上海喜瑪拉雅美術館館長,全面負責喜瑪拉雅美術館的運營與管理。
自成立之初,喜馬拉雅美術館給外界的印象直是開放和前瞻,強調展覽的學術性、跨學科性和公眾參與性,敢于做有爭議的展覽。而以“前衛藝術家”、“中國最具批判力的批評家”、獨立策展人等身份示人的王南溟,接替新一任館長顯得既意外也合理。
在過去十多年,為了女兒能更好地學琴,王南溟處于半引退的狀態。但他也一直兼任喜馬拉雅美術館的顧問,并擔任一些重要展覽的總策劃人。直到女兒可以獨立在紐約生活,他恰好接到喜瑪拉雅美術館館長一職的邀約。
長期處于半引退狀態的王南溟,并沒有失去他“前衛”的姿態,上任伊始即提出“美術館要收藏思想”,“社會現場就是美術館”,取消“常設的策展人”等大膽想法。在他的主持下,喜瑪拉雅美術館的學術委員會很快亮相。王南溟坦言,不同于公立美術館館長,自己雖然是個“臨時工”,希望在任期內能做出一點東西。他從自己的邏輯起點出發,用自己的邏輯框架來建構美術館,盡管無法預測結果,但這一定是一場具備“獨特性”的實驗。
美術館的核心是收藏思想
隨著藝術市場的興起,藝術品動輒千萬上億,美術館普遍面臨如何收藏當代藝術家作品的問題。喜瑪拉雅美術館是一座很現代的美術館,作為新上任館長,王南溟也不免面臨這個問題。王南溟談到自己今年2月份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亞洲藝術部主席何慕文和他說,如果現在再回頭去買當代作品的話,那些作品太貴了,大都會博物館已經買不起了。
“假如說思想作為一個美術館的核心,它生產的思想也是一個財富,只不過還沒有人認為這是財富,但是恰恰美術館收藏的就是思想。為什么中國現代美術館的收藏系統始終建立不起來,就是因為它沒去收藏思想。相比之下,‘紐約現代藝術館收藏的現代藝術就像一部現代藝術史。他們在建館之初(1929年),就把巴黎20世紀20、30年代的現代藝術在紐約現代藝術館里面做了相對完整的收藏,然后才形成了紐約現代藝術館。如果不是有這樣一個提前收藏的思想,現在再建一個館去買畢加索、高更是買不到的,花多少錢都買不到。作為一個美術館,這個運營成本是受不了的。”王南溟說。
王南溟認為,從“證大美術館”到“喜瑪拉雅美術館”的一條主線,就是及時把中國社會問題當作自己討論的對象,然后通過美術館這樣的空間,用各種形式呈現出來。中國所有的社會問題是我們的思想財富,所有的發展都構成了今天的思想財富。美術館不是找名人名作收藏,而是自身作為發動機來發動出新的藝術創作,發動出新的藝術,把新的藝術家給發動出來。
美術館投入與產出之間的平衡
過往十年,喜瑪拉雅美術館策劃了很多有影響力的當代藝術展,如原研哉設計展、托尼·克拉格雕塑與繪畫展、系列水墨展、奧弗勒路石個展、約翰莫爾繪畫獎展覽、肖恩·斯庫利個展、邁克爾·克雷格-馬丁個展等,并參與了馬拉喀什雙年展、利物浦雙年展、光州雙年展、威尼斯雙年展等項目的展覽或活動。
這些作品是否能被納入喜馬拉雅美術館的收藏戰略,這個話題一直受到外界關注。王南溟坦言,喜馬拉雅美術館通過十年的努力,花了很多的錢,用民間美術館建立了一個思想系統,然后這個思想系統會慢慢帶動一些藝術家,這些藝術家可能不是馬上會被廣泛認可的。喜馬拉雅美術館認可的藝術家都是有好的思想,而不是好的市場的。像做一些大裝置、影像作品,這些東西當時其實是沒市場的。所以他們通過推動自己的年輕藝術家成長,來降低收藏成本。
王南溟作為新任館長,一上任便力推“青年思想者駐館計劃”,開始圍繞不同的主題邀請各領域的青年思想工作者來館進行駐留。美術館將成為他們思想概念衍發的原點,成為發布與研討的平臺。這個平臺既可以用來展示青年人的未來成果,也可以成為學院外的跨學院教育系統或者是學院外的開放式教學機構。而這些青年思想工作者也會成為系列活動的發起人,連接各學科、各專家的學術交流。
“我們會在展覽的過程中收藏一點。社會學有這樣一個說法,最當紅的藝術家過了多少年以后都是二流的藝術家,真正的一流藝術家在他活著的時候通常被認為是二三流的。這是一個社會藝術史的規律,因為超前思想總是需要時間來被人所認識。”王南溟說。
一方面美術館要做“思想的收藏”,但是做思想的建構和收藏非常難,藝術家的成長也需要很長的時間。另一方面,喜馬拉雅美術館的一個展覽投入都是千萬級別,一個展覽往往需要投入幾千萬。兩者之間似乎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
王南溟認為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通過“巡展”就可以解決這個矛盾。在他看來,一般專家會花費五年、十年時間做一個研究,而特展就像專家研究成果的發布。這樣的展覽如果一次只做三個月非常可惜,那么就會考慮巡展,通過巡展收回成本,分攤到各個機構。所以特展主要是為了減掉一點展覽成本,而不是為了盈利。現在大家都在試圖通過門票來盈利,但嘗試的結果顯示這是沒法盈利的。
“我們美術館到今天為止,依然是證大集團全額撥款,大家都希望有回報率,但這不是硬指標。從2005年開始,從經濟回報角度來說,美術館從來沒有回報過集團。除了證大集團之外,我們也在尋找更多的贊助渠道。如果說美術館是要收藏一段藝術史,而這個美術館維持不下去,那它的思想肯定會轉移到其他的美術館,成為他們的思想起點,我覺得這個已經值得了。至于維持多久,我本人來說不會討論這些事情,就像我不思考我能活多久樣。”王南溟說。
做開拓性的美術館
從藝術家、批評家、策展人,又轉身成為美術館館長,王南溟的很多思考和做法都很具有開拓性。就像他自己評論的:“我從自己的邏輯起點出發,用自己的邏輯框架來建構美術館,我做的事情很多人都不會這樣去做,不是說我比人家先進,而是說我有自己的獨特性。”endprint
在王南溟之前,喜馬拉雅美術館遭遇了頻繁的館長更迭,民營美術館館長一職顯然并不好做,更難做得長久和安穩。他從2016年9月開始被邀請做館長,2017年1月后以原來美術館顧問轉為總策展人的身份重組美術館的人事和業務,到今年4月完成新的美術館框架并與上一任館長進行了友好的移交工作。王南溟已把自己的角色快速調整至一個館長,他希望在自己的任期按照自己邏輯思考搭建美術館的工作框架,并在任職期間完成以下整合工作。
首先,拓寬美術館的公共教育功能。廣泛地跟北大、復旦等院校建立學術交流合作平臺,希望美術館成為“學院之外的學院”,一個不發文憑的大家都可以來學習的學院。發起對藝術與科學之間的關系的討論,由美術館牽頭各個方面的專家,通過視覺展示、藝術討論和社會問題的介入,組成一個新的跨學科的空間。
其次,實施“青年思想者的駐館計劃”,推動年輕人在這個平臺施展思想的潛能,通過和專家之間的討論及對話將新思想得以提升。
第三,重新用當下的視角來回顧以往的傳統和歷史,討論藝術史里面被遺漏、有爭議或者需要重新檢驗的話題,通過展覽來組織一些人探討。所以,活動會設定一些極其高端的論壇,還有公眾推廣的論壇。
第四,喜馬拉雅美術館取消了館內常設的策展人崗位,所有的論壇主持、策展人全部到社會上去做項目合作,即“項目制”。通過外聘策展人和專家,組織更多的原創展和學術論壇。而不是養幾個策展人,大家在館內把項目“分蛋糕”。
中國缺乏獨立于市場的美術館
隨著當代藝術進入人們的收藏視野,如何收藏成了大問題。王南溟每次在講當代藝術的時候,學員問他最多的問題就是收藏什么作品可以增值。他認為被人們問得最多的這個問題,已經被目前不完整的收藏機制給誤導了。
在王南溟看來,現在提供給收藏者信息最多的是拍賣行的價格表,然后藝術就變成像股票一樣的投資領域。但現在對拍賣行而言,缺少一種制衡性,其一是拍賣行對拍品是不保證藝術質量和真偽的。其二是對藝術品的標準系統還沒有在機構建設中形成。就是我們還沒有一個獨立于市場之外的美術館收藏系統。
他談道,自從西方開始有了美術館,美術館便是兼展覽與收藏為一體的藝術機構,并且區別于畫廊和拍賣行這些商業領域,成了引導市場發展方向的個機構。對中國目前來說,這樣的機構正有待于發展。如何保證學術價值的獨立性,也就取決于這些機構的獨立性,藝術管理學科正在對美術館這樣的領域做出研究。要有一個健全的美術館體制,其藝術和學術價值才會有一個相對穩定的標準。收藏什么藝術作品才有價值的問題,那就只能是倒過來討論,什么樣的收藏是能夠跟美術館互動的。討論這樣一個問題的時候,應該分為兩個方面。第一,作為一個私人收藏者來說,有沒有跟美術館的收藏形成一種呼應關系。第二,如果我的收藏要捐贈給美術館的話,美術館會不會接受這個捐贈。只有在這個范圍內,收藏才是跟美術館有關系的。
王南溟認為,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收藏了大量現代藝術作品,現當代藝術家的作品價值在博物館中是被保證的,因為他們的作品被美術館收藏,他們也是藝術史中的藝術家,這些作品成為了一代又一代美術史專家研究的對象。中國目前的情況恰恰相反,從美術館收藏的情況來說,它錯過了很多次收藏機會,因此私人收藏要有藝術史的眼光和膽略,這在中國美術館目前還不行的情況下,要從私人收藏中發展藝術史線索,還是相當有困難的。無論是古根海姆博物館也好,還是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也好,都是從私人收藏捐贈給社會開始的。中國的收藏家也應該是這樣的概念,而不是老到拍賣行去舉牌。
(編輯/李木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