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姜苒



五年一屆的卡塞爾文獻展又至,首次在兩座城市同時舉辦,加之展期的延長,讓此屆雙文獻展備受爭議。在“以雅典為鑒”的主題下,參與者以作品和文獻去回應當下西方乃至全球面臨的諸多問題,或反思,或呼吁。對“危機”的即時反應,似乎是此屆文獻展不可抹去的關鍵詞。
百日“博物館”,回顧文獻展誕生
那是1955年,一個名為“文獻展(documenta)”的展覽在德國卡塞爾的弗里德里希博物館(MuseumFridericianum)舉行。盡管該館是歐洲最古老的博物館之一,但在當時的館內基本上是空無一物。在二戰中,英國皇家空軍投射在卡塞爾的炸彈,不僅將建筑本身化為斷壁殘垣,更將其大量的藝術作品毀于一旦。卡塞爾文獻展的創始人阿爾諾德·博德(Amold Bode)在當時是藝術學校的一名普通教授兼藝術家,抱著對藝術的狂熱,他堅毅而信心十足地自發組織了這個藝術項目。文獻展從那時起就為期100天,這個期限是創始人的“百日博物館”初衷:即用100天的時間展示戰爭中被納粹禁止展出或大規模破壞、流失、轉賣的德國藝術重新展出。
于是,隨后的卡塞爾文獻展,雷打不動地每五年舉辦一次。它與威尼斯雙年展、巴西圣保羅雙年展并駕齊驅被稱為世界三大最重要的藝術展。卡塞爾文獻展的展場也由單個展場逐漸演變成多個展覽機構構成,它的展覽場地和相關藝術活動分別散布在城市各個角落中。主要有弗里德里希博物館(MuseumFlideridanum)、文化火車站(Kulturbahnhof)、文獻展廳(Documenta-HaIb)、橘園宮(Orangerie)、賓丁啤酒廠(Binding-Brauerei)、新美術館(Neue Galerie)等。
文獻展上演“雙城記”,首次入駐雅典
本屆卡塞爾文獻展在形式上較之以往有所不同。首先是開辟了第二城市展場——卡塞爾和雅典兩座城市分開舉行。其次是展覽的時間由100天延長至160天。組織方向世界各地160名藝術家發出了書面邀請。受邀藝術家大多數都為文獻展創作了新的作品,但也有一些藝術家將一些舊作品帶入展覽。藝術家們首先在雅典展區展示,然后是卡塞爾,其中一部分藝術家的作品將同時在這兩座城市中進行展出。
以雅典為鑒(Leaning from Athens),是本次展覽的主題。直截了當地宣示要以史為鑒,向雅典學習。“文獻展并非是去雅典找尋和發現,而是替雅典來發言。雅典是古希臘文化的發源地,是一個偉大的地方。從這里發出藝術的‘聲音可以起到導向作用,我們可以以某種方式向雅典學習。”本次總策展人亞當·斯科奇克(Adam Szymczyk)在被提問時這樣表示。
本次文獻展于今年的4月8日在雅典啟動。無獨有偶,76年前,1941年4月6日,是納粹德國入侵南斯拉夫和希臘的日子。此時此刻,在德國卡塞爾和雅典之間,文獻展選擇這天進行開幕,是否只是為了學習、討論和反思?或者還是為了給世人某種警示?
雅典作為曾經輝煌璀璨的文化之都,如今成為歐洲經濟債券危機之都,同時也是移民、民主危機的風暴眼。亞當·希姆奇克表示:“從某個角度來說,這里被視為歐洲經濟和社會危機誕生之地。”更有不少批評家表示,卡塞爾文獻展這次安排可謂是用心良苦,將文獻展的一部分在雅典開展,從某個層面上看是試圖用藝術的力量,引起世人關注希臘乃至歐洲的危機。
在雅典,文獻展借用了城市最重要的一些博物館和其他藝術場地,雅典當代藝術博物館成為主展場。步入其中,首先進入眼球的是阿根廷藝術家瑪塔·米努欣(Mcfla Minujin)的作品《希臘用藝術和橄欖油向德國還債》(Poyment of Greek Debt fo Germany with Olivesand Art),這件作品明確提及了希臘的債務危機。與此同時,在卡塞爾文獻展區,這位藝術家重現了自己在1983年的作品《書之帕特農神廟》(The Parthenonof Books),這件作品從2016年開始就在面向世界征集被政府禁過的書籍,用其來搭建《書之帕特農神廟》。無論是結構還是形式,都再現了1983年藝術家的同名作品,然而這次再創作似乎有點完成得不夠徹底,作品的另一面的架子上,禁書的數量可謂是寥寥無幾。但無論如何,這件作品以其宏大而震撼人心的體積讓人觸目驚心,更不用提那些被禁過的書是有多么令人瞠目驚舌,比如《小王子》《哈利·波特》等。
其次,在雅典當代藝術博物館中,還有一些少數部落民族的藝術家的藝術作品,比如來自加拿大西北部夸夸嘉夸族的Beau Dick、來自新西蘭的毛利族后裔的Nathan Pohio,還有來自斯堪地那維亞薩米族的Synnove Persen。這樣的呈現方式是為了抹去藝術史和民族志之問的鴻溝,證明即便在殖民地的博物館,藝術也可以承擔反殖民主義的討論。
卡塞爾文獻展,以“危機”為氛圍
再看卡塞爾面,在舊火車站的門口,迎接觀者的是一個用廢棄集裝箱搭建的“入口”,小小的入口前排滿了人,看起來談不上高大上,甚至也不夠藝術,相反讓人覺得是個囚籠。但這就是策展人的初衷,它其實是卡塞爾文獻展的一個展場。由一個廢棄的地下火車站改建,現被稱為文化火車站,里面布置了與難民相關的裝置和影像藝術作品。走入火車站的盡頭,你會看到來自希臘藝術家ZafosXagoraris的裝置聲音作品《歡迎門》(The WelcomeGate),他用希臘語寫著表示歡迎的橫幅:“歡迎你們!”旁邊的擴音器中播著土耳其語和阿拉伯語。其場景主旨在于再現難民抵達的場景,這似乎可以為觀眾制造某種幻覺——空無一人的火車站,廢棄的火車鐵軌,讓人誤以為自己是不小心闖進了離開故土抵達歐洲的難民的第一站。
在主展場,假設你在弗里德里希博物館的門前抬起頭,會看到入口上面的橫廊上,原本的弗里德里希博物館(Museum Fridericianum)的字樣被土耳其藝術家Banu Cenneto lu用“安全可怕”(Being safeis scary)這幾個詞代替。這似乎蘊含了某種“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的老子哲學意境,只是可以肯定的是這位土耳其藝術家,絕對沒有讀過老子。因為此處“安全可怕”毫無老子哲學思想中的那種積極。反之,該句是為了警示世人世界充滿了危機。endprint
說到危機,更讓人不安的作品是來自羅馬尼亞藝術家丹尼爾克諾爾(DanieI Knorr)的裝置作品《呼氣運動》(No smoke without fire)。這件作品,曾在6月份卡塞爾展區開幕時出動了當地火警。因為他的裝置作品,就是用幾臺大型機器制造大量的濃煙,通過電腦控制其排量,使其從弗里德里希博物館的嘹望塔上源源不斷地冒出。這讓剛剛踏入展區的參展觀眾疑惑和恐慌,因為一開始沒有人想到這會是一件藝術作品,自然而然會以為是發生了火災。據說,開幕期間有30多位觀眾撥打了火警電話。藝術家表示這件作品主要為了讓人產生對戰爭憤怒,以及不忘戰爭危機。顯然,這件作品也是為了引起人們對中東毒氣襲擊、特朗普政府報復式空襲等事件的深思。
在卡塞爾國王廣場(Konigsplatz)上,引人注意的是一座高大形似石碑式的紀念性雕塑。它由尼日利亞出生的藝術家OluOguibe創作的裝置雕塑作品《陌生人與難民紀念碑》(Das Fremdlinge undFlOchtlinge),它的高度約52英尺,黑色方尖碑上面印有新約圣經瑪竇福音章節中的短語,分別用英語、德語、土耳其語、阿拉伯語等語言寫著:“我是一個陌生人,你帶我進去。”顯然,這讓人不得不就中東戰亂,歐洲難民危機進行深思和反省。值得一提的是,該藝術家這次的這件作品被卡塞爾文獻展授予了阿爾諾德·博德(Arnold Bode)獎,以肯定藝術家的成就。
在古老的新美術館(Neue Oalerie),里面有19世紀和早期的20世紀藝術作品。柏林藝術家瑪麗亞埃奇霍恩(Maria Eichhorn)用她的裝置作品,座高聳入天花板的書柜展示了二戰時期,德國納粹從猶太人那里掠奪沒收的書籍,以及寫有被沒收物品清單的相關文件。這件作品讓人感覺,像是每本遺失主人的書籍正在對戰爭發出無聲的“吶喊”。
的確,卡塞爾文獻展不愧為世界上最大型的個當代藝術展。每個場館都裝滿了檔案材料,視頻藝術作品更是無處不在,內容有各種題材,有的長度甚至超過90分鐘。最值得一提的是中國獨立電影導演王兵,作為唯一一張出現在本屆卡塞爾文獻展的中國面孔,王兵出生于1967年,畢業于魯迅美術學院攝影系和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他的紀錄片會在卡塞爾的格洛里亞電影院(GIoria-Kino),持續播放至文獻展展覽結束。其次,在雅典當代藝術博物館也有王兵的紀錄片《15小時》。這次,王兵在文獻展展出的影像作品一共是13部,涵蓋了紀錄片、故事片及影像裝置。題材從沈陽重工業區沒落的大型工廠,到一代知識分子的勞動改造營;從云南邊陲的普通人生活,到浙江童裝加工小鎮……與此同時,伴隨著影像作品一起展覽的還有他的攝影作品、個人收藏的歷史照片、日記、書信和速寫等。
整個展覽中所選的文獻,在很大程度上是令人著迷的,這里有一個主因——即卡塞爾文獻展,直以來它都以商業真空的純藝術形式展現出來,不沾染任何商業氣息。盡管它的大部分作品政治色彩濃郁,但這不難理解,當代藝術總是要和政治掛鉤,更何況卡塞爾文獻展從誕生以來,就一直在某種程度上作為政治、社會與歷史的一面鏡子。整個展館中的大部分作品,都沒有累贅的背景文本解釋,有的甚至只有手寫的只言片語,似乎這是策展人有意為之,好讓觀眾自己思考。在當前各種社會問題、環境問題、人口過剩、戰亂、民主、人權以及各種主義等詞匯中,搜尋和篩選作品中所包含的內容和意義。我站在這一片被各種危機、主義、概念包裹的藝術展廳中,突然意識到卡塞爾文獻展,已經將藝術本身逼到了墻角。
(編輯/雷煥昂)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