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城的獼猴桃熟了（組詩）

柏相

我在眉城等你來

我在眉城等你來

等你來和我一起疊好那場大風

然后我們一起去秦嶺絕頂拔仙臺

看高山杜鵑和云海

我在眉城等你來

等你來和我一起藏好那道閃電

然后我們一起去槐樹林公園

喂一喂黑天鵝

我在眉城等你來

等你來和我一起擰干那些經過眉城的云朵

然后我們一起去那位姓鄧的朋友家里

討幾杯他珍藏了千余年的古太酒喝

見字如面

眉城沒有大石頭

你不必繞著道走

渭水如河漢一樣清且淺

你可以挽起褲腿過來

清楸村的六月杏擺在路邊

就像大漠上晾曬的葡萄干

如果你對中華鱘還念念不忘

那我就帶你去梅公潭的左岸

在眉城

第一站，切勿去首善街

那里的國槐樹蔭，會勾人的魂

來眉城，一定要挑選月份

四月有草莓，五月有大櫻桃，九月

滿曠野里全是獼猴桃，像沉默著的黃金

不過，其他時間來也不要緊

下雪了，我會帶你去太白森林公園或者紅河谷

求仙問道，攀巖，煮茶，滑雪

下雨了，我會帶你去漁夫碼頭的對面

吃烤魚、烤肉，喝鮮榨的獼猴桃汁，聽荷

天晴時最好，多云或陰沉時其實也不錯

我就可以帶你去石頭河釣烏龜

去渭水南岸登平陽閣，看格桑花海、平陽湖

蒹葭姑娘，以及和蘇軾有關的敕封碑

坐擁眉城

坐擁眉城

我是最幸福的人

首善街就像一塊橡皮

能擦去我的憂傷

那個叫紅霞且姓劉的女子

每個周日都會陪我在黃昏散步

春天的獼猴桃花比桃花耐看

冬天的雪從來都是一塵不染

夏秋的風雨從來都不會雷霆大作

吹倒我的車，砸傷我的親人

其實這些都不值一提

最可喜的

是水龍頭流出的山泉

每一滴，都是上天的贈眷

永盛街的城隍廟

你去與不去

每一天都有香燭坐化成灰

你信與不信

蒙塵的菩薩都不悲不喜

你聽與不聽

廟里的老和尚每天都會把鐘聲放飛

你吃獼猴桃與不吃獼猴桃，它都佇立在那條

叫永盛的街，與落日一起，不離不棄

自白書

我喜歡孤坐眉城，哪怕上千年

會抽一根煙，不太貴的那種

周內我教書，周日我進山

偶爾也去遠方，不賣門票的那種

憂傷的時候我會去崖畔拜會迎春花

哪怕它，正在落葉

孤獨的時候我就吃一勺獼猴桃吹一陣子口琴

哪怕只有夕陽陪著我，哪怕它也沒有在聽

眉城的獼猴桃熟了

天山戴白帽的時候

眉城的獼猴桃它就熟了

眉城的獼猴桃它鮮榨成汁

比你在海南島給我買的椰子好喝

牛郎織女在鵲橋被允許相會之后

眉城的獼猴桃它就熟了

成熟的獼猴桃它剝掉了皮

比我在緬甸給你買的那枚翡翠嬌艷欲滴

南海上的颶風疲倦了肆虐的時候

眉城的獼猴桃它就熟了

熟透的獼猴桃多像我們當年的誓盟

透熟的獼猴桃多像我們當年各自私定終身

獼猴桃說

我信我選擇眉城的曠野等你是對的

你懷疑我選擇眉城定居是錯的

我信眉城也有風雨雪雹

眉城的饞嘴雀也會啄破我的額頭和笑顏

我信每一個春天，包括每一個冬天

我信那些走失的鳳凰終有一天它會飛回來

我信每一座山，包括每一座山的持韌

無論南北

我信每一次天暗黑下來

都是為了讓我們看得見那七顆北斗的璀璨

我信每一滴水都可以抵達大海

我信每一塊石頭里都定居著一尊真羅漢

我信黃河之水天上來，而喂養著我的渭水

就是跌落在眉城郊外仰天大笑的閃電

獼猴桃的祈愿

那啄破我額頭和笑顏的饞嘴雀

你切不可指著天起誓

因為天是神的座位

那啄破我額頭和笑顏的饞嘴雀

你且不可將善事行在別的雀面前

并故意地叫它們看見

那啄破我額頭和笑顏的饞嘴雀

你切不要與那些惡人作對

因為任憑他們同謀，終無所有

任憑他們言定，也終不成立

備忘錄

繼續擔心81歲的岳母和72歲的父親

繼續倒出幾粒孤獨自己藥用

繼續聽憑他們在太平洋西岸說謊

繼續聽憑他們在冬天到來之后奉承雪花

繼續從人間這座眉城和許多人一起走過

繼續任憑時間把眉城的大街小巷細心打掃

繼續讀跛腳的二十四史

繼續吃已經經過了綠色認證的獼猴桃

繼續看他們在眉城的十字山用銅汁澆筑基督

繼續看他們在秦嶺深處從石頭里摳出菩薩和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