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再續紅梅緣》的象征性哲理性

周國棟?張笑野

人性的鬼和鬼性的人柔柔然然地行走，走成了相思，走成了留戀，走成了無奈，走成了夢斷紅梅的苦楚與至痛。痛是情感色彩最真實的延伸，“漫漫紅梅開，絲絲情意存”，滿院姹紫嫣紅，滿院馨香裊裊，滿院青春的氣息，在朵朵盛開的紅梅花寫意里，就是一襲白衣，一段悲情，一腔熱淚，一出“人鬼情未了”的生活故事。故事追隨著歲月的長河，追隨著春夏秋冬，追隨著陰陽兩隔，追隨著關乎情感和命運的雙重復合，追隨著大型秦腔傳統劇《再續紅梅緣》幽幽怨怨真真切切的情懷交織，猶如一首詩，詩在遠方；又猶如一幅畫，畫在意境。

意境終是在秦腔表演舞臺上彌漫而來，豐富了著名秦腔表演藝術家李梅對李慧娘、盧昭容一人飾演兩角色的形象表達，境之界，情之調，兩位舞臺人物在李梅精彩絕倫的表演中雅致高格，凄美素麗：一會是大家閨秀的矜持溫婉，溫婉而柔軟，一會是農家少女的天真妙曼，妙曼而靈動；一會是情之生，生之嘆，嘆之寂，寂之疼，一會是意之到，到之變，變之長，長之恨，層層遞進，層層深入，層層把人物的喜怒哀樂往深刻里通達，得到了性格的透亮明靜，升華到特殊環境特殊社會氛圍里的典型性。

秦腔《再續紅梅緣》一劇之所以具備著人物性格的典型性，是因為李梅的表演風范能夠運用傳統戲曲的四功五法和新的思想色澤理性色澤相統一的結果，是因為以紅梅喻人促生紅梅所蘊含的象征意義的結果，是因為人物兩兩相生的辯證相合哲理性的結果。象征的視域是顯而易見的，從李慧娘與裴瑞卿初見之起，琴簫和鳴，一訴情思，琴音終是如絲如縷而去；從裴瑞卿入盧昭容之家見滿院紅梅之起，二訴情思，折梅遙寄，梅香終是如風如煙而去；從裴瑞卿盧昭容被囚于賈府紅梅閣內之起，李慧娘得判官饋助復仇，陰陽扇終是一開一合而來，鬼意人情，情真意切；從李慧娘盧昭容合魂還陽而生之起，情思融匯，與裴瑞卿重續前緣，紅梅相還，緣分終是一脈一層而來，美好真愛，美好人間。

象征喻義的發展，圍攏了哲理性的藝術視野，人與鬼之間的交錯，兩條平行線，一邊是李慧娘慘死劍下的不屈，到陰間控告，到求助判官賜扇，到大鬧賈府并救出裴瑞卿，營造成一種氤氳的藝術氣氛，既感神秘，又合情合理，寄托出人物的思性和性格的堅決，再加之先前的琴音，美哉少年的喟嘆，聚積成哀思又放飛了哀思，待到月朗星稀，又是別樣牽掛，別樣紅梅；一邊是盧昭容的抗爭，到密謀定計，到裝瘋賣傻，到身份識破困于賈府，形成一種閑趣的舞臺格化，既有無奈，又綿里藏針，烘托出人物的心境和性格的剛毅，再加之草舍的相遇，一見傾心的喜悅，組織成嬌羞又放飛了嬌羞，待到花開葉綠，又是等待，又是相契。

秦腔《再續紅梅緣》哲理性含而不露的藝術成分，嵌合在舞臺美學價值觀里，更顯得此劇具有一定的厚重感。舞臺藝術是綜合藝術，一臺叫得響的秦腔傳統大戲，是眾多演職人員智慧的集中體現，除過導演手法，音樂表現，舞美調度等外在因素之外，演員這一主體起到了關鍵作用。舞臺上的故事內容、人物關系生活環境社會背景和性格刻畫都是通過演員本體演繹人物客體而完成的，所以演員藝術水準的高低，決定著整出戲的質量。李梅是一位非常有高度、有大格局、有寬闊胸懷、有藝術新思想、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秦腔旦角演員，其表演藝術的氣度氣韻質地質感，抒情性思想性以及洞悉人物的能力，引領了秦腔《再續紅梅緣》藝術含金量，獲得了大成果。成果背后，是李梅排演此劇所付出的艱辛和努力，一人兩角，難度可想而知，但李梅很好地塑造出一臺戲中兩個不同的人物形象，各具特色，且明澈透底。

李梅的李慧娘屬于悲怨到喜悅的性格塑造，她對人物情思、情意、情緒的把握，非常吻合劇情，吻合流動的戲曲情結，因而非常的引人入勝。李梅戲曲舞臺的修為，已臻化，再到境化，再到活化的統一認證。李梅的表演，可以分為三個階段進行擬化：一是初期青春美貌之李慧娘，賢淑端莊，秀麗素雅，撫琴寄思，又是才情女子，偶遇裴瑞卿，情絲微微，含羞欲放，真真屬于高端高貴型。李梅舉手投足，移步輕蓮，頓覺楚楚伊人；言語溫潤，唱腔潤和，又感性情柔順。二是入賈府后的哀怨與無奈之李慧娘，愁云密布，幽怨增值，自哀自憐，隔船相思，直至怒言相撞，招至劍刺身亡。李梅一招一式，一顰一怒，全在人物當中；唱腔悲中帶憤，忍中有氣，又是憐憐可人。三是成鬼復仇歷經磨難而得解脫之李慧娘，壯美悲楚，堅決剛毅，不辭勞苦，情熾激越，甘受困厄之艱而復仇心切，最后得濟人相助魂魄還生成他人之美，顯得彌足珍貴。李梅一動一靜，一強一弱，均是情理相當；唱念錯落有韻，音節高遠，又多風林奇妙。這樣的層層浸入，突出了李梅準確刻畫李慧娘的個性范本，屬于獨創性的。

相較于李慧娘，李梅對盧昭容這一人物又有著獨自的另一層面的解讀，她完全把人物置身在輕松俏皮、自由活泛的舞臺場景里，還原著盧昭容略具野性又不失真情實感的生活面目，看似純樸到大大咧咧，實則聰慧到心細如絲。從初識裴瑞卿的一見鐘情，爛漫無瑕，無數愉悅在心；從賈府裝瘋戲耍卻留破綻被賈似道識破的驚慌失措，憐怨叫苦，無數煩愁在心。兩兩相行的心思，正是李梅賜予盧昭容這一玲瓏精致農家少女的，因此就有著人物立體造型格局里的人物具象，高托了整個劇情和劇情的內容實質。李梅的表演，動作輕重舒緩，張弛有度，情理疊加，純真少女的喜怒哀樂都在她的藝術行程中一點點展開，猶如晨花，引蜂飛蝶舞，春雨溫潤，眼睛，手勢，身段，碎步等肢體外化，更讓盧昭容純粹到藝術與生活合二為一的形象領域；李梅的唱腔，穿云入林，山水相契，一任的微波粼粼，一任的綠草油油，一任的翔鳥啾啾，一任的長空浩浩，音律的變動，節奏的起伏，聲韻的跳躍，拖腔的婉約，全在氣息的轉換中達到晶瑩剔透的效果，很好地推動了人物生命行進的征象，為人物的真實和亮澤注上了鮮明的藝術光環。

光環依舊閃耀在陜西厚重的文化大地上，閃耀在李梅心存愛意心存善念的生活版圖上，緣此，她就修煉成了秦腔界的一面旗幟，承澤著藝術的陽光雨露。藝術家需要積累，需要沉淀，需要思想，需要學識，需要藝術的本體體驗，需要精神的唯美和舞臺表現力，李梅容納了這些食糧，也便壯麗了海納百川的藝術風格。“通于熟，熟于精，精于品”，就是李梅作為秦腔、眉戶、碗碗腔三門抱演員最生動的寫照。

秦腔《再續紅梅緣》其他演員的表演也可圈可點，王航的裴瑞卿，有灑脫之氣，儒雅之氣，如果演的再沉穩點，再多點內涵和情緒的深化，會更精彩，希望他能兼容并蓄。曹普超的賈似道，拿捏的較為準則，神情神態神貌符合人物的奸詐兇殘，和狂傲驕橫的性格特點。統攬直觀，秦腔《再續紅梅緣》稍顯冗長，有的地方拖泥帶水，譬如判官帶小鬼出場那一段表演，完全可以刪除。戲曲舞臺表演藝術，必須緊湊，矛盾即高潮，就會給觀眾強烈視覺沖擊力，釋放時空舞臺表演互為的人物美情境美。

象征性哲理性印證了秦腔《再續紅梅緣》的成功，享有秦腔“一枝梅”雅稱的李梅，精靈細致的她，還會有更多更好精靈細致的優秀作品優秀人物呈現。

作者簡介：周國棟，陜西師范大學教師，陜西省高校戲曲研究會副會長秘書長。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中國雜技家協會會員，陜西戲劇家協會會員，陜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陜西省評論家協會會員，陜西省民間藝術家協會會員。

張笑野，女，漢族，教育管理碩士，寶雞文理學院附中高級教師，省級教學能手，研究方向：戲曲藝術，民族音樂教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