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批評何不引進“第三方評價機制”？

■胡代林

當下，書法界乃至整個社會都有一種不成文的認識：書法批評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但又不是可有可無。“書法批評”處于一種尷尬的境地，現實是“書法創作”和“書法批評”剝離了開來，不再是“一家人”，很“生分”，成了“兩張皮”。只見書法創作是如何如何的繁榮狀，但難見書法批評的景氣和作為，由于種種的或者難以言說的原因，以至書法批評失語和失效。書法創作和書法批評兩相對比，一勝一衰，書法批評顯然呈頹勢一路下滑。

書法批評本是當代藝術批評、書法創作和繁榮的重要一環，引領和指導著書法創作的方向和原則。但我們看到的是什么呢？無非是今天的批評家們的一路高歌、滿紙的“表揚”，或是不溫不火、不疼不癢、不及關鍵處的“隔靴搔癢”，這已然是司空見慣的普遍現象。盡管書法界本身也在做努力，自我的革命、自我的批評，像去年中國書法家協會主辦的中青年書法家面對面的批評，雖然取得了一些好評，但一時還難以改變中國書法批評界的現狀。書法批評家們，應是最具思辨能力、自省能力和前瞻眼光的一群人，當書法批評家們的獨立性和專業性一旦喪失，他們的書法批評的根基將無從談起。書法批評本應該超前于書法創作，而事實上書法批評可能遠遠落后于書法創作，難免有的書法創作不受限制，五花八門，各種所謂的“江湖書法”風起云涌，你唱罷我登臺，影響著中國書法沿著正確軌道有序發展。面對如此之嚴峻現狀，書法批評應該有很大的作為才是。而書法批評的現狀，可能再多的道德批判和自我反省對書法批評的制約作用不大，也可能無濟于事。而更多的思考是如何從書法藝術體制層面做出一些努力和改革，這可能是當下應該做的事情。

當代書法創作的繁榮始于上世紀80年代，當時的書法批評也剛剛起步，也分不出個上下。隨著西方藝術批評和美學思想的引進，書法批評也一度紅火。但一度時間，書法批評沒有形成自我的一套批評語境，陷入一種困惑之中。新世紀以來，當資本進入書法領域，書法批評更淪為藝術品市場交易的一個環節，成為書法交易的附庸和“錦上添花”。

關于當代書法藝術批評的失語與失效，表現在哪些方面呢？大致表現在：方法論和學科化的缺失、人情的桎梏限制、資本和權力的影響......

這些問題的存在，導致一面是書法批評的失語與失效，一面是繼續的人情文章，真正的書法批評處于很尷尬的境地。再來指出書法批評的種種弊端，似乎意義不大，關鍵是該如何來解決這個問題呢？

書法批評家的尷尬在于：獨立性的缺失。書法批評家在現實的遭際，也應該是無奈的：人情免不了、酬金免不了，當然就會寫一些抬高書法家的文字。盡管書法界或書法批評界也有不吃這一套的，像“南斯北張”（指南方的斯舜威、北方的張瑞田）、丹青飛狐、曹寶麟先生等，但畢竟是少數，還沒有形成中國書法批評界的主流。寫“人情文章”“酬金文章”，書法批評界的這一通行做法，已經成為藝術圈的慣例，別人這么做我也這么做，隨波逐流就是。

沒有“獨立性”的批評，即使方法論再好再對有突破，也算不上真正的書法批評，無非是為書法批評家們提供寫應酬文字的糧食和彈藥。專業批評學科化建設得再好，也不過是為書法批評界培養了一種熟練運用技巧寫吹f捧文章的匠人。若果單憑通過設立藝術批評獎項來提高藝術批評的水平的話，那只是空想和徒勞，得獎的書法批評家轉過身來會繼續賣人情文章，獎項只是提高了書法批評家們文字的酬碼。

因此，如何解決書法批評家的“獨立性問題”是關鍵所在，把那種純吹捧的文字和應酬性的文字嚴格地從學術文章中剔除出去，重現學術文章的含金量。這個問題，靠簡簡單單的自律肯定不行，談人格保證也不行，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學術宣言”或“學術主張”，轉過身來還是會寫這類文字。事實上，書法批評的江湖，應該從體制上加以探索并解決。沒有獨立意義上的書法批評，無論怎樣先進的方法論，也阻止不了吹捧文章的大量面世；沒有良好的專業化環境，盡管是從專業渠道培養的書法批評家，也抵不過資本的沖擊。只有從體制機制上邁出重要的改革步伐，才可能使真正的書法批評重新名正言順地在書法界大顯身手、大有作為。

在現行的藝術體制之下，試想能不能有其他的途徑和方法呢？何不像其它的監理公司一樣，引進“第三方評價機制”的評價來“保證質量”。當然“第三方評價機制”中的“第三方”必須公允，對書法藝術有足夠的了解和研究，必須有勝任“公正公開公平”的評價資質。書法家通過“第三方”的評價機制，可以找適合自己的書法批評家來做“欣賞評論”，“第三方評價機制”中的書法批評家也可以放棄“學術批評”專做“欣賞評論”。

“欣賞評論”不能帶判斷，不拔高書法家的藝術水準，不在書法史中去找尋位置和坐標，只有純粹的“書法家的創作歷程、作品形式的分析鑒賞”的文章?！靶蕾p性的評論”只涉及書法作品本身的欣賞與闡釋，不涉及判斷與結論，既滿足了書法家作品得以解讀與傳播的需要，也避免了書法批評家“躺槍”的后果。

“第三方評價機制”中的“第三方”應嚴格區分“收費文章”與“學術評論”，只有干干凈凈的欣賞評論，沒有曖昧拔高的吹捧文章；只有純純正正的藝術解讀，沒有夸張無度的人情文字。書法家照常可以得到專業的解讀，一種沒有摻水摻假貨真價實的解讀。同樣，書法批評家也不再以犧牲自己的專業信譽為代價，便可走上書法批評的良性發展之路。

“第三方評價體制”的引進，無疑是對現有藝術體制的一種突破和有益嘗試，它不再糾結在評論與利益之間的尷尬，當然也不是試圖去重建一個什么新的評價體系和標準，而是希望凈化當前的書法評價系統，把現有的那種“人情文章”“吹捧文字”“收費文字”剝離出來，讓書法批評更純正、純凈、更有學術味。讓書法批評家的身份和信譽得到足夠的應有的尊重。也盡可能讓書法批評擺脫權利、資本、江湖的制約。書法批評回到書法批評的本身，只有在獨立人格和獨立學術的基礎之上，才可能逐步建立起科學的方法論、學科化道路，走上良性循環的健康發展之路。

“第三方評價體制”的建立，無疑對書法家或者書法批評家都有好處，可以促進二者的健康發展，相得益彰，互進互生，互融互通。

首先，把“書法鑒賞”與“書法批評”的定位與功能分離，不會減少書法家作品在媒體上的曝光率。今天的現實，所謂的“書法批評”的密集釋放成為了書法作品的合法性來源，一種書法身份的象征，書法作品評論的次數、篇數意味著書法作品的曝光率，也成就了書法作品的合法性。但“收費的評論”對書法家來說，并不意味著全是福音，圈內人乃至圈外人都知道其中的含水量。把商業的運作宣傳與真正的學術批評區別開來，并不妨礙書法家們渴望藝術市場認可的需求，還能解決人情文章與學術批評文章的視聽混淆，真正把書法批評文章的學術地位、學術價值提升。

對優秀的書法家而言，這當然是好事。因為書法批評的專業化、學術化水平越高，就越有說服力，更能使鑒賞者有一個清醒而準確的認知導向，不僅受益的是好作品，而且對鑒賞者以至書法市場都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引領和促進。對于那種具有成長空間的書法家而言，也是一件大好事，可以找到一種對自己作品正確的解讀，清醒地看待自己的作品，當然對自己書法創作的成長作用不容小覷。

其次，“第三方評價機制”的建立，它應是一個公共平臺，有利于年青一代書法批評家的成長，或許將會有更多更好的收益。可能大家都知道，搞嚴肅的學術批評的收益極少，遠比不上那些搞策展的或“網絡寫手”。當我們擁有一個這樣的“第三方評價機制”的平臺，年輕的書法批評家的收益問題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解決，既然能夠光明正大地寫“欣賞評論”掙錢，那么安心地鉆研學術就是不難的事。嚴肅的書法批評家的隊伍將會逐漸壯大，書法批評的天地將會更加廣闊。

第三個方面，當今時代已進入自媒體時代，人人都有發聲的權利，只要遵守國家的相關法律法規就行。這也給書法批評家提供了更多的發展平臺和空間。書法批評家可以用自己的文字來吸引更多的潛在的書法愛好者的加入，而不是僅僅玩個圈子內的游戲，對于這個問題，“第三方評價機制”也能加以解決。既然是欣賞評論，不是學術評論，就可以用比較活潑有趣一點兒的文字來表達，誰說對一件作品的欣賞非得要正襟危坐呢？學術評論需要規范嚴肅，而欣賞文字不妨有趣多元。書法批評家在撰寫欣賞文字時，能夠有相當大的自由度，更加靈活，可以有更多自己的感悟和思想。書法藝術欣賞文章不再是書法作品和書法家的衣服，而是獨立于書法作品之外的作品，形成它的獨立存在。

書法評論引進“第三方評價機制”不是包治百病的藥方，而是一種積極而有益的探索，不可能全方位推翻書法批評不獨立的現狀，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把書法批評的“話語權”交給了更多的人，可以造成一種去集中化的局面，讓體制內的或者某種圈定的批評家不再是絕對的權威與主導，使書法批評更為公允而具有較高的學術門檻和獨到的前瞻眼光。

書法批評“第三方評價機制”的參與，可以徹底讓收費文章浮出水面，讓真正的學術文章凸顯出來、得到應有的承認，而不至于書法批評關注者“蒙在鼓里”、不知就里。

書法批評家的職業操守就是秉持正確的“一以貫之”的藝術思想，做出正確的藝術價值判斷，而不是或左或右的忽悠，需要嚴格意義上的區分“評論與批評”，這是個前提和基礎。沒有這個前提和基礎的保證，無法正確區分“評論與批評”，就會把讀者、欣賞者帶到溝里，無法準確判斷文章屬于哪一類：人情的文字還是學術性的文字。書法批評家的獨立人格和獨立學術，確立自身的學術價值和地位，都可以通過“第三方評價機制”的運作而得到足夠的提升。

“第三方評價機制”不可能馬上使書法批評“立竿見影”，但至少可以讓人們意識到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嚴峻性，應立即引起相關文化部門或學術機構的重視，為解決問題提供一種可能性和智力上的支持?！暗谌皆u價機制”是在制度層面上的一種探索，對書法批評事業的發展不能僅僅停留在一些口號或形式上，“書法批評”應該有更多的事要做。但愿不久的將來，書法批評會得到有效的改觀和長足的發展，這是誰都愿意看到的美好前景。我們一起努力一起憧憬著這一天。希望這一天早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