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歐超智 星海音樂學院附中
藝術歌曲一直都是羅忠镕先生情有獨鐘的一種體裁,他一度將多種作曲技術融入到其藝術歌曲中,反復探究與總結,繼而將成熟的技術運用到器樂創作的領域。《黃昏》是羅忠镕先生在1984年為女高音與鋼琴而作的藝術歌曲,選自《舒婷詩二首》(OP.47)。這首作品可以稱作是羅忠镕先生的藝術歌曲中技術化層面最高的一首作品,糅合了印象主義的手法、無調性和聲技術特征以及十二音序列技法,堪稱是“混搭的藝術”。
本文中,筆者將從作曲技法的角度出發,結合視唱要點和歌詞特點對這首作品進行視唱分析。
《黃昏》中的人聲部分與詩歌的結構一致,在旋律外形、技術類型和調性布局三個方面都體現出“起、承、轉、合”的結構特點。鋼琴與人聲聲部中存在著一種微妙的套疊關系,鋼琴聲部的結構處理具有典型“前奏 - A-間奏 - B- 間奏 - A’- 尾聲”的三部性特征,與人聲旋律相互支撐著,體現了藝術歌曲在聲部關系及其結構與表現方面的屬性特征。單一的人聲旋律難以表達出詩歌內容的豐富性與深刻性,而鋼琴聲部正好利用其寬廣的音區音域和豐富的音色織體等多聲部特征,使兩者相互配合、襯托與呼應。
歌曲前奏、間奏與尾聲的主要構成材料是全音階,是羅忠镕先生少有使用過全音階的歌曲,也正是體現《黃昏》所含印象主義風格之處。全曲中,全音階作為相對獨立和完整的形態共出現過五次:第一處是歌曲的前奏(第1、2小節);第二處是歌曲的第一間奏(第6、7小節);第三處是歌曲的第二間奏(第9小節);第四處是歌曲的第三間奏(第11、13小節);最后一處是歌曲的尾聲(第15小節)。其每次出現時,在長度、音高、進行方向等方面的處理都有所變化,和人聲旋律形成穿插進行的效果,貫穿全曲,鋪墊、渲染、補充與強化詩歌的朦朧意境。
在無調性音樂中,和聲進行由于失去了調性音樂中的功能序進,因而需要新的規則來組織音樂。由對稱進行、反復或模進等形成的聲部進行能夠形成連續的效果,帶來相對的穩定感,從而使偶然結合的和聲合理化和規律化,因而成為了無調性音樂作品中常見的和聲技術。
《黃昏》中大量使用非三度疊置的和弦以及復合和弦,采用五聲性四度疊置和弦(第2小節),充實歌曲形象,烘托背景。歌曲的前奏處(第1小節)采用小三和弦、減三和弦、大三和弦的疊置。和弦的疊用,還出現在間奏開始與結束的位置,在曲式結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上、下層以不協和的音程關系相復疊,從而形成高度半音化的音響,用三和弦的進入無調性音樂不顯得突兀和生硬,表現出歌曲中寧靜的境界與個人復雜內心感受的矛盾,與詩歌的意境相互照應。
十二音序列的應用是羅忠镕先生在其音樂創作中的非常重要的技術語言。《黃昏》中的十二音技法,是其寫作過程中的一個里程碑,為其后來創作五聲性十二音奠定基礎。這首歌曲的“轉句”即對比中段,正是由十二音技術寫成,塑造出一種夢幻的氣氛。人聲部分與鋼琴低聲部是由序列音“bE-F-bB-bA-#C-B-A-#F-E-D-C-G”構成(第10小節)。鋼琴低聲部由密集節奏型的原形序列與上方小三度的倒影逆行構成,人聲旋律以同樣的原形序列,但是加以舒緩的節奏型形成統一中的對比。而鋼琴的高聲部則為G宮系統和F宮系統五聲音調固定音組的多次反復,使得在使用現代十二音作曲技法的同時,也揉入了民族化的五聲調式。
視唱含十二音序列的旋律,要建立在對旋律的準確分析的基礎上。準確判斷該序列的四種形態“原形”“逆行”“倒影”“倒影逆行”,并將“原形”作為視唱的基本練習。在無調性音樂中,音與音之間的關系脫離了調性的控制,回歸到最根本的音程關系。而在十二音序列的音樂中,熟悉各音高之間形成的音程關系更是基本練習中的基礎。因此,在正式視唱前,要對構成“原形”的所有音程都加以提煉練習,特別是對其中的增減等音程作為難點反復構唱。在唱好原形序列的基礎上,進一步熟練其逆行、倒影和倒影逆行形式。在掌握基本練習的前提下,再訓練完整的旋律便事半功倍了。當然,在視唱時,還需要注意結合節奏節拍、句法呼吸、音樂表現等綜合要求,使視唱與聽覺能力逐步提高,從而提高內心聽覺的能力。
如上文提及,《黃昏》第三句樂句中運用十二音序列的技法寫成(第10小節)。分析構成原形序列“bE-F-bB-bA-#C-B-A-#F-E-D-C-G”的音程,其中包括大二度、純四度、增三度和大六度四種音程,大二度更使用了七次,是使用最多的音程。需要特別注意增三度的練習,雖然增三度與純四度音數相同,但是代表的協和程度與象征的內容大有不同。因此,在練習時,可借助純四度“#G-#C”來練習增三度“bA-#C”,同時也要注意區分兩者間的差別。
節拍方面,整曲都沒有常規的固定節拍,但從節奏型的類型來看,仍然可以確定是以四分音符為一拍的節拍:第一句為8/4拍,第二句為9/4拍與6/4拍,第三句為14/4拍,最后一句為11/4拍與14/4拍。由此可見,旋律的長短是受到歌詞長短的影響的。而在節奏形態上,由大量三連音節與附點節奏貫穿全曲,符合詩歌朗誦時抑揚頓挫的聲調。
“我說 我聽見背后有輕輕的足音,你說 是微飔吻著我走過的小徑。
我說 星星像禮花一樣繽紛,你說是我的睫毛沾滿了花粉。
我說 小雛菊都閉上了昏昏欲睡的眼睛,你說 夜來香又開放了層層迭迭的心。
我說 這是一個生機勃勃的暮春,你說 這是一個誘人沉醉的黃昏。”
《黃昏》的歌詞選材自我國朦朧派代表詩人舒婷的同名詩歌。詩歌共八句,由四對“我說”和“你說”錯落有序地鋪陳開來,描繪出四幅內容迥異卻意境相連的場景,象征著現實與理想的差異。這一象征性的詩風與大量表達現實主義的作品形成鮮明的對比,卻正好與羅忠镕先生在音樂生尋求突破的風格不謀而合。適中的篇幅、嚴謹的結構和較強的韻律感,也使得詩歌《黃昏》在客觀上具備了藝術歌曲歌詞所需要的形式特點。第一句與第四句字數相若,第二句與第三句錯落有致,恰好與中國音樂中推崇的“起承轉合”相一致,也為羅忠镕先生運用一系列的作曲技法做出鋪墊。在視唱時,要注意旋律與歌詞的密切配合,理解詩歌的深刻含義,才能詮釋出更完整的意境。
《黃昏》就像一幅風景畫,有著濃烈的色彩與光影感,同時又不缺情節性。印象主義全音階、無調性和聲技法以及十二音序列技法的交替使用,為歌曲混搭出神秘變幻的藝術美感。
而其中豐富的作曲技術,大大地豐富了民族化五聲調式和聲的表現力,體現出民族化與現代化的交融,為羅忠镕先生的創作以及世界音樂的大同融合留下了寶貴的財富,同時也是一首兼具技術難度及歌唱性的視唱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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