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法律監管的完善

王順

摘 要 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完善對于我國資本市場的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本文從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基本內涵談起，闡述了我國上市公司信息披露的現狀和法律框架，并結合國內外對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理論基礎，提出了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實質上是上市公司成本與社會成本的博弈。結合我國實際，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內容應當法定，采取強制性環境信息披露為主、自愿性披露為輔的披露方式，上市公司在不進行環境信息披露時應當遵循“不披露就解釋”的原則。

關鍵詞 上市公司 環境信息 披露 法定 強制性

2017年6月12日，環境保護部副部長黃潤秋、證監會副主席姜洋共同出席《關于共同開展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工作的合作協議》簽約儀式并講話：上市公司是資本市場的基石，在落實環境保護責任方面責無旁貸，建立強制性環境信息披露制度有助于提升上市公司質量，也是資本市場穩健發展的重要制度、促進環境質量改善的新舉措。合作協議著眼于執行層面，有利于形成完整的環境信息披露監管鏈條。認清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基本內容性質關系到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邊界與方式，最終直接影響到上市公司的上市成本與我國資本市場的發展。基于此，研究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制度的意義重大。

一、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基本概念、價值目標及現狀

（一）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價值

1.保障公眾知情權

這些信息披露主要關注一些有限種類的數據，以使公眾在做風險決策、公益訴訟和參與式規劃過程中能夠獲得有效的信息。這些規則一般由環保部門或其他部門來制定，如美國有毒物質排放清單（Toxic Release Inventory，簡稱：TRI）。

2.改善資本市場決策過程，促進資本市場的穩定發展

這些信息披露有助于投資者更加完整地理解公司年報中的經營風險和未來可能的收益，經常運用強制環境信息披露規則來監管企業的財務報告。對股市而言，營造一個長期穩定的市場發展環境是至關重要的，這就需要更多長期持續發展的企業在股市中交易，也需要更多投資者關注此類企業。

3.增強企業行業競爭力

這些信息披露通常由政府監管部門通過修改《公司法》或者《證券法》來管理，其目的是激勵公司承擔企業社會責任。所有這些環境信息的披露需要上市公司結合當前綠色金融的發展趨勢來規劃公司的長遠可持續發展。

4.保護投資者利益

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就資本市場而言，其本質目的就是維護投資者的利益。上市環境信息披露的完善能夠使投資者及時了解該上市公司的發展前景以及可能存在的風險問題，從而作出理性的投資判斷，保護了投資者的投資利益。

（二）我國當前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狀況

1.規范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法規制度[1]①現狀

（1）《公開發行證券的公司信息披露內容與格式準則第1號——招股說明書》。2006年，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簡稱中國證監會）發布了《公開發行證券的公司信息披露內容與格式準則第1號——招股說明書》，這是我國最早的對上市公司環境披露作出的規定。但是，此項法律沒有明確且具體地對上市公司環境披露提出要求及相應的披露格式，使上市公司不能良好地履行環境信息披露義務，收效甚微。

（2）《關于對申請上市的企業和申請再融資的上市企業進行環境保護核查的規定》。2003年6月，國家環境保護總局制定了《關于對申請上市的企業和申請再融資的上市企業進行環境保護核查的規定》。這是我國第一次對上市公司的環境披露作出明確的要求，由于它公開的主體只限于重污染的上市公司，并且它公開的對象也十分有限，并不面向普通的投資者及利益相關者，法律存在局限性。

（3）《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引》。2008年，上海證券交易所制定了《上海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引》，該項指引首次將上市公司環境披露分為三種情況：第一種是“上市公司發生與環境保護相關的重大事件，且可能對其股票及衍生品種交易價格產生影響的”，并且規定“應當自該事件發生之日起二日內及時披露”；第二種是“從事火力發電、鋼鐵、水泥等對環境影響較大的公司”；第三種是“被列入環保部門的污染嚴重企業名單的上市公司”，并規定“應當在環保部門公布名單后兩日內披露環境信息”。

（4）《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征求意見稿）。2010年，為了進一步規范上市公司環境披露的行為，國家制定了《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征求意見稿），它是我國目前為止最為系統具體的關于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指引性文件。該文件第三條指出：“上市公司應當準確、及時、完整地向公眾披露環境信息，不得有虛假記載、誤導性陳述或者重大遺漏。”第四條指出：“上市公司編制和披露環境信息，應有利于債權人、投資者、社會公眾和政府管理部門了解企業情況。”上市公司的信息披露對象不再局限于有關政府部門而擴大到公眾。

2.我國上市公司環境信息實際披露現狀

（1）2015年發布環境信息報告的企業數量為747家，比2014年增加了39家，占所有上市公司數量的26.62%。同時，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總體水平與2014年相比基本持平，屬于我國目前環境信息披露水平領先的企業群體，但仍處于發展階段，整體水平尚存較大上升空間。滬市整體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略高于深市。

（2）行業間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水平存在明顯差距，其中采礦業環境信息公開最好。在國有企業、民營企業、外資企業、集體企業、公眾企業及其他企業六類企業中，發布環境信息相關報告最多的為國有企業，得分最高的為外資企業；從區域水平來看，東部地區環境信息披露水平最高，高于總體水平，西部地區高于中部地區；從得分率來看，環境績效部分的公開情況最差。

二、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理論基礎——企業成本與社會成本的博弈endprint

（一）信息不對稱理論

20世紀70年代，美國的三位經濟學家：約瑟夫·斯蒂格利茨、喬治·阿克爾洛夫和邁克爾·斯彭斯分別就資本主義市場體系中的信息不對稱現象進行研究，從而開創了一門新興的經濟學分支學科——信息經濟學。那么該理論在證券市場上的應用就是上市公司盡可能完善地披露相關信息，以使投資者全面了解該上市公司的運營情況，以便合理地進行投資。法律制度就可以在信息披露制度發揮著自己的作用，當然也要考慮到法律發揮作用的適時性與適當性。[2]該理論認為環境信息披露的基礎在于使廣大投資者充分地掌握上市公司的信息，解決資本市場上信息不對稱的問題。

（二）社會責任理論

企業社會責任最早于1924年由Sheldon提出。Sheldon認為，企業應該將企業的社會責任與企業經營者滿足消費者需求的各種責任聯系起來；企業社會責任含有道德因素，企業對社區的服務有利于增進社區利益。隨后的幾十年中，在學術界不斷深化對企業社會責任研究的同時，社會各界開始普遍接受企業應該承擔社會責任的觀點，同時，我國《公司法》第五條也要求公司在經營活動中要承擔社會責任。

（三）正當性理論

正當性理論植根于政治經濟理論，建立在“社會契約”概念的基礎之上。根據社會契約理論，公司和社會之間存在一個社會契約。社會賦予公司法律地位，擁有和使用自然資源及雇傭勞動力等的權利，公司吸收社會資源，生產商品或提供服務，并向外部排放廢棄物。當社會認為公司的經營模式不可接受、不正當時，公司的生存將受到威脅。正當性被認為是公司賴以生存的一種資源，一旦管理者認為某種特定的資源關系到公司的生存，他們將采取各種戰略以確保這種資源的持續供應，其中包括在年度財務報告中披露更多的環境信息為其正當性辯護。[1]

（四）利益相關者理論

如今意義上的利益相關者理論開始于弗里德曼的《戰略管理——利益相關者方法》一書，他認為“利益相關者是能夠影響一個組織目標的實現，或者受到一個組織實現其目標過程的影響的所有個體和群體”。Wilmshurst和Frost選取澳大利亞62位污染行業的財務總監為研究對象，發現企業管理人在作出環境信息披露決策時，首先考慮的股東的利益和法律規范的要求，而且在環境信息披露內容上，不以法律規范要求為主，而是以滿足強勢利益相關者（股東）的需求為主。

（五）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企業成本和社會成本的博弈

結合以上關于環境信息披露的四種理論，筆者認為其核心就在于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到底是尊重企業的成本還是考慮到其社會成本，并不是任何投資者（特別是中國的股民）都愿意花費時間去了解、分析環境信息。環境信息的專業性和復雜性更讓普通投資者無法把握。從這個意義上講，環境信息披露只會增加上市公司的成本。法律不應對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作出披露要求。[3]社會成本就認為，如上市公司不進行信息披露，那么可能就會造成從資本市場籌集而來的資金流向污染項目，造成環境污染，加大了社會成本，同時會誤導投資者，導致社會閑散資金沒有流向更優去處。

三、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內容——意定or法定

筆者建議我國應當盡快制定完善相關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規范性法律文件。我國上市公司環境披露信息內容結合我國當前上市公司實際情況主要采法定的原因有：

第一，我國上市公司當前的股權結構較為集中，基本上重要事項的決策大股東的意見起著決定性的影響。小股東都有搭便車的心理，跟著大股東的步伐，而大股東只是著眼于降低企業成本，因此不愿意收集、制作、發布公司的環境信息，一是別的公司沒有這樣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言多必失，害怕社會公眾從中挑出不利于公司的影響，二是害怕因此泄露公司的經營機密，給公司的經營管理帶來負面影響。

第二，采法定的環境信息披露內容，可以建立統一的行業環境披露標準，以便于監管部門對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進行總結和比較，省去上市公司自行決定披露的內容所帶來的決策成本和審計成本，使上市公司環境信息的披露存在外部性的壓力，這樣才能更好地履行義務。

第三，采法定的環境披露內容，可以吸收借鑒國際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準則，以便于更加科學合理地制定法定披露內容，使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標準國際化，有利于增強我國上市公司的國際競爭力。

四、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方式——自愿披露和強制性披露

筆者認為，應當采取強制性環境信息披露為主，輔之以自愿性信息披露。理由主要有：

第一，根據我國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實際現狀，②我國上市公司披露比例小，還處于發展階段，而在所有披露環境信息的公司中外資企業做得最好，因此需要強制性環境信息披露的規范性法律文件來規范我國上市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的行為，逐漸樹立上市公司綠色發展的意識。

第二，我國上市公司近年來出現重大環境污染事故遲遲不進行信息披露，給投資者和社會造成重大損失。③2010年7月3日，上市公司紫金礦業擁有的紫金山銅礦濕法廠發生銅酸水滲漏事故，造成部分汀江水域嚴重污染，但該公司直至7月12日才發布公告，瞞報事故期9天。對這一行為，中國證監會在后來的行政處罰決定書中認為，在對環境產生重大影響的重大事件發生后，作為一家上市公司，首先應當依法及時披露相關信息，將可能產生的后果及時告知投資者和社會公眾，以利于投資者的投資決策，而不應受各種外部因素的干擾。

第三，通過建立強制性信息披露的規范性文件，完善上市公司與政府部門的相關權責，減少企業因為環境披露準則模糊不清而造成的被動局面所引發的企業成本。比如，通過一些隱性的信息來判斷是否需要披露環境信息，完全根據有關部門的意見指令來考慮披露的行為，產生了不必要的信息成本。

五、我國上市環境信息披露法律監管的完善

第一，將強制信息披露要求納入法律法規。制定明確的法律、法規及管理辦法要求企業ESG信息披露，如在《證券法》中增加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義務以及相應的法律責任，在《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規定環境信息公開的具體內容和要求，通過環境報告和財務報表的形式進行展示，在披露報告形式上包括非公開和公開報告（如企業的廢氣廢物排放量）。endprint

第二，加強法律制裁的責任，增加上市公司違反環境信息披露的法律成本，如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在1993年頒布了《92財務告示》，要求上市公司及時準確地披露現存或潛在環境責任，對于不按照要求披露或者披露信息嚴重虛假的公司將處以50萬美元以上的罰款并且通過新聞媒體對其違法行為進行曝光。此外，證監會還要求上市公司在財務報告中說明環境問題對公司財務狀況和競爭地位的影響。同時，證監會與美國環保署合作，及時交換信息，對存在環境問題的上市公司進行相應的制裁。

第三，為了降低上市公司制作、收集相關環境信息的成本，對于相關披露事宜可以采取靈活性的規定，遵循“不披露就解釋”的原則，若不披露相關環境信息，年度報告中解釋說明不披露的原因。

第四，構建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考核指標體系，對于考核等級為良好及以上的給予政策支持，如招標、采購、稅收減免等方面的鼓勵措施以及在IPO、再融資、綠色信貸等方面給予便利條件。

第五，加強投資者在選擇投資時對投資對象的環境信息重視程度的教育。通過投資者教育，增加投資者本身對環境信息的重視程度，倒逼上市公司主動公示相關的環境信息，以在資本市場上獲得更多的融資機會。

注釋：①此處環境信息公開法律等規范性文件只列舉針對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針對一般企業環境信息披露的沒有列出。

②詳情見《中國上市公司環境責任信息披露評價報告（2015年）》，在本文第一部分有所論述。

③例如，2015年8月12日在天津市濱海新區發生危險化學品倉庫爆炸事件，數百人受傷；2014年4月10日，蘭州發生自來水苯超標事件，超過300萬人受到影響；2011年6月，中國渤海出現油田溢油事故，840平方公里的海水降至劣四類；2010年7月3日，紫金礦業發生有毒廢水泄露事件，9100立方米廢水泄入汀江。

（作者單位為華東政法大學）

參考文獻

[1] 張秀敏，楊連星.環境信息披露的評價與監管研究——基于中國上市企業經驗數據分析及相關政策建議[M].科學出版社，2016：10-20，114-116.

[2] Patrick J . Glen . Law as Asymmetric Information：Theory，Application，and Results in the Context of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s in Real Estate[J]. Berkeley Business Law Journal，2011.

[3] 曲冬梅.環境信息披露中的矛盾與選擇[J].法學雜志，2005（0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