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偉+薛中君
在中國功夫電影日漸式微的時代,“逆勢狂奔”書寫“不一樣的武林”的徐浩峰再推武俠電影新作。由他執導的第四部寫實硬派功夫電影《刀背藏身》在北京開機。
《刀背藏身》改編自徐浩峰同名小說,故事發生在20世紀30年代初,圍繞長城會戰中殺敵制勝的“長城刀法”的起源展開故事,描述了中國紳士武人的俠義風骨,隱匿民間的高手較量及國仇家恨大時代里的愛恨糾葛。
曾幾何時,以李小龍、成龍、李連杰等巨星演繹的功夫片作為中國獨有的片種,曾經在全世界贏得了無數的尊重與榮耀。國產功夫電影在其創作發展歷程中經歷過數次熱潮,一直以來,國產功夫片的數量、種類繁多,從以李小龍為代表的功夫片將中華武術帶到全世界,到李連杰主演的《少林寺》創作票房奇跡,到張藝謀的《英雄》引發的武俠片熱潮,幾乎每年都有功夫類大片登陸銀幕。然而近幾年,純粹的真功夫動作片在花拳繡腿與科技特效中已漸行漸遠。
20世紀90年代以來,功夫片收獲的口碑和獎杯都無法超越傳統功夫片。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當下的功夫片質量普遍粗糙,丟失了功夫片精細打磨的優良傳統。另外,一些功夫片的思想內涵和審美價值模糊不清,缺乏鮮明的主題、博大的情懷和高遠的境界,一些功夫片甚至以泛娛樂化的思維,拉低了功夫電影的藝術品位,以游戲和娛樂元素,消解了傳統功夫電影情感安慰和人性關懷的大格局。一些功夫片過于強調動作,而未找到更新穎的故事表達方法,使得作品越來越套路化,這些都是導致功夫片遭遇市場困境的原因。
振興功夫電影實質上是在呼喚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回歸,時代呼喚有溫度的功夫片精品力作。而徐浩峰的積極探索漸趨成派引發人們的美好期許。
在人們振興功夫電影的期待目光下,徐浩峰開始走向電影圈的舞臺中心。2016年底,他憑借《師父》拿了臺灣金馬獎最佳動作設計,2017年3月又上了新片《箭士柳白猿》。4月,《師父》入圍了北京國際電影節“天壇獎”,并最終斬獲最佳男配角。漸漸地,人們已經不再稱他為“《一代宗師》編劇”“《道士下山》原著作者”。作為電影導演,徐浩峰漸趨自成一派。書寫民國武林成了他一生最大的情結。他其實是講老輩的規矩如何走向崩壞。“不是一種武器取代了另一種武器,而是一種道德取代了另一種道德,才會發生某一個階層的毀滅。”
當導演是徐浩峰青年時代立下的志向,但面對殘酷艱難的現實,當年那位內向矜持、不擅交際的青年選擇退一步,先寫小說,大器晚成。
他的作品基本遵循著這樣的脈絡:禮崩樂壞的民國時期,恪守傳統的主人公出現,企圖恢復或堅持“規矩”,但“規矩”已失去與之相契的社會制度,最終只落得退而求其次的結局。然而,他們失位而不失勢,依然保持高貴的人格。在某種意義上,他們的歷程亦是徐浩峰的夫子自道。當傳統文化在當代語境下大多失效,這個“老派人”便通過說史、編故事來緬懷、陪伴失落的文化,甘愿做個失落的人,過著退而求其次的人生。
他在武俠電影最式微時拍武俠,在“規矩”最沒落的時候講“規矩”。徐浩峰為自己前無古人的風格創造了“武行片”這個類型名詞。
作為一名電影工作者,徐浩峰導演成績斐然,他的每部作品都在業內產生了顛覆性的震撼,為沉寂已久的功夫類型片注入了新的活力,逐步樹立了寫實硬派武俠的獨特風格。此外,徐導更像是一位武俠功夫的文化傳承人,他的新武俠電影在吸引眾多專業電影人目光的同時,也備受武術界人士關注。《師父》上映后就曾在武術界引發震動,吸引了各地武館及武術界人士進行觀摩、學習。此次新作《刀背藏身》更是讓各界人士翹首以待,在巴塞羅那電影學院舉辦的講座活動上,除了電影人、學生、影迷,還出現了當地詠春教練的身影。
徐浩峰年少年習武,他自己構建一個武術體系有兩個特點:第一,不好看,但好用;第二,徐浩峰拍功夫片,但講的是人心勝功夫,時代又勝人心。《箭士柳白猿》《道士下山》《師父》三部作品,徐浩峰的風格漸漸成熟,并最終開創了一個新的武俠電影流派——寫實風格的硬派武俠。
有人評價,徐浩峰剝離了文人基于浪漫想象設定出的俠客形象,賦予俠客以真人的氣息。而基于浪漫想象的傳統武人形象早已建構了人們對武俠世界的基本認知。所以徐浩峰的武俠追求注定與習慣了傳統武俠設定的觀眾格格不入。
徐浩峰的電影重于武打寫實、對話寫意。對于其相對公整的布置,簡單的畫面,簡潔的招式,聊勝于無的配樂等,多數人在贊許,也有不少人心生質疑;然而,電影中意涵豐富的對白,作為聲音呈現卻具有了筆墨山水的留白氣息,更投射著中華武俠文化的獨特特質。從文化深層來看,徐浩峰的作品,除了最極致的武術寫實風格,更傳遞著傳統武俠世界或者說中華傳統社會的風骨和價值觀。
(作者簡介:高偉,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中國與全球化智庫研究員,清華大學博士;薛中君,中國戲曲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