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斤兒子20萬

楊揚

王海倫和丈夫李約瑟很煩惱。

身在“魔都”上海的他們，看中了一套900多萬元的學區房。王海倫在機關工作，一年薪水十幾萬，李約瑟雖然在創業公司掛了個VP（副總監）的名頭，年薪也不到50萬。好在兩人的爹媽都住在江浙滬包郵區，把老家的房子賣了，湊了500多萬，顫顫巍巍遞給小兩口。

在送約瑟爹回家的地鐵上，海倫聽到公公跟旁邊的乘客炫耀：“別看我孫子只有50斤，貴得很，合人民幣一斤快20萬呢。”海倫非常想抗議，兒子不是進口西班牙黑毛豬，以重量論價錢。但看在人民幣的份兒上，她忍了。她又批判自己的小情緒：別的父母能把茅臺砸停，自己怎能不奮力把孩子往上托舉？人不都說了嗎：千萬不要說階級固化了，向下的門，永遠敞開。

海倫和約瑟為了學區房，旅游停了，小酒不喝了，咖啡也只在家沖速溶的了。可沒想到兒子的成績不進反退。約瑟看著成績單，不由得巴掌掄起來。兒子哭得撕心裂肺，補作業補得死去活來，一個多月，輕了5斤，一斤又貴了好幾萬——不，再也不能這樣過了！

海倫看到移民廣告。啊，國外的孩子多幸福——為孩子拼了，工作不要了，房子不要了，移民！

移民后，海倫只花了魔都房子1/10的錢，就買了一個兩居室安身。太便宜了！早知如此，早就來了。

不久，海倫收到附近小學的錄取通知。正高興呢，一抬頭，飛過一家警用直升機，“突突”叫著飛遠了：警察正在追捕鄰居A，鄰居A拿槍跑到購物中心去了。鄰居B邊看熱鬧邊訴苦：這片住著不少缺乏父母照顧的孩子，兒時無法免于凍餓，稍長成則貽害鄉鄰。無課時節，三五成群，袒胸露腿，十米飄香，業余愛好是搶占兒童游樂園，對車輛丟石頭，奪老奶奶手提包……

這還了得！錄取通知不要了，搬家！

在國外，學區房和房價也是正相關，家家購房者邊哀嚎，邊在新房開售時扶老攜幼，拖著帳篷徹夜排隊。不過，畢竟是魔都來的人，兜里有錢，海倫對著房產商拍出幾十萬歐元現金，打敗了那些靠銀行貸款的白皮膚買家，火速買到了一個好學區的房子。

海倫高興地去給孩子申請公立學校，誰知道好學校師資力量好，升學率高，又不要錢，真是人人追逐——有的孩子還沒出生，爹媽就把地址遷到好學區的姥姥、奶奶家；有的孩子一出生，臍帶都沒剪，爹媽就發去了入學申請信；有的孩子剛會走路，爹媽竟然就強行把學費打到學校賬戶里。喪心病狂的學童爹媽，完全沒有種族、地域、膚色的差異。

公立學校沒指望了，王海倫轉而投靠私立學校。私立學校不考慮學區，全球招生。每到招生季，來自各個國家和地區的土豪帶著小孩空降而至。父母拍出數萬歐元的學費，轉身就走，不帶走一片云彩。

海倫焦急等待結果時，加入了本地華人社群，發現社群里的升學競爭和國內一樣激烈。“你們家湯姆收到錄取信了嗎？”“我們家露西每天練琴兩小時。”“聽說他們家亞歷山大參加尖子班了？”……

千辛萬苦地移民，到頭來還是要和華人小孩競爭。海倫退無可退，決定背水一戰——甭管在哪兒的學區房，熊孩子這就頭懸梁、錐刺股，作業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