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欣語
在瑞典有一間“失敗博物館”,那里陳列著20世紀40年代至今的70多件產品,涵蓋了全球60多家知名公司。
籌建這間博物館的,是一個厭倦了成功學故事的瑞典心理學教授SamuelWest。他認為:“讓人生厭的成功都是類似的,而每個失敗都有各自的不同。”
“每個人都知道在創新領域中,有80%~90%的失敗率,這不是什么秘密。”他說,“那么那些失敗產品呢?為什么我們聽到的都是成功?”
除了讓人們了解創新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失敗,Samuel還有著更高的訴求一一無論是公司還是政府都能夠承認過錯,坦誠討論當下的問題,從失敗中吸取教訓。
搜集這些產品,Samuel花了不少工夫。他本來寄希望于公司會主動捐贈或是分享一些過往的失敗產品,但他顯然低估了公司對此類產品諱莫如深的程度。
Samuel住在瑞典,他原本以為得到總部位于瑞典的宜家公司的失敗產品易如反掌,而且他確信這是一個開放的國家,“人們樂于分享,這里沒有什么秘密。”他說。但他還是沒有想到,一提起失敗,大家都沉默了。
Samuel了解到,公司對失敗產品守口如瓶的原因之一是維護公司形象。一旦透露公司曾投資200萬歐元在一件失敗產品上,將給公司的投資者以及整個市場傳遞負面信息,甚至直接影響公司市值。如果近期的失敗案例泄露,還會使競爭對手迅速掌握自己的研究方向和進度。
最終,Samuel沒能得到公司方面的支持,館內收藏的70多件失敗產品全部來自消費者。
2014年,Samuel來到舊金山,他記得每進一家餐館或者咖啡館,總會在門口看到這樣的標語:“戴谷歌眼鏡者,禁止進入。”
谷歌眼鏡毫無疑問進入了Samuel的博物館。
失敗博物館收藏的產品時間跨越接近80年,但最近10年間的失敗產品卻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以谷歌眼鏡為代表的產品揭露了這一特定時代的科技陷阱——為了在第一時間進入并搶占市場,越來越多還只是樣品,甚至沒有任何實用功能的產品問世。
它們以驚人的速度進入消費者的視線,又以同樣的速度消失。
2012年谷歌眼鏡推出時售價1500美元,最初谷歌慷慨地將眼鏡贈送給網絡紅人,例如博主、科技記者等試用。這些科技先行者發現谷歌眼鏡的確很酷,但也僅此而已。“谷歌完全搞糟了,這就是一個樣品,技術不完整,電池不能用。沒有任何功能,就一個鏡頭而己。”Samuel說。
更糟糕的是,因為帶有麥克風和攝像頭,谷歌眼鏡還涉及隱私問題。
這是一個無論從實用性還是從道德方面看,都極其失敗的產品。
谷歌眼鏡于2015年1月15日停止生產。
Twitter在2008年和Peek公司合作推出了TwitterPeek手機,價值200美元。這款手機主打并且唯一的功能就是發推特,不能打電話和發郵件。即便拋開“一個連電話都不能打的手機還叫手機嗎”的質疑,這款手機的屏幕非常小,以至于連推特的140個字都無法完整顯示,收到的推特數量僅限于25條以內,還只能登錄一個推特賬號……各種設計弊端使這款產品毫無競爭力。
Twitter手機和谷歌眼鏡失敗的共同點是新產品的先進性和突破性有待考證,技術的大眾化也未能實現,主流大眾并未從中受益。
近幾年全球化帶來的行業競爭不斷加劇,這可以解釋部分公司因追趕速度而犧牲產品質量的行為。Samuel發現,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一些企業沉迷于發布新產品或者新服務,卻不考慮背后的原因。新產品既沒有考慮顧客的真正需求,也沒有潛在的價值。而這樣的悲劇在歷史上反復上演。
在英國維多利亞時代(1837-1901),當人們發現電的潛在用途后,就躍躍欲試。“他們用這個令人激動的、帶有魔法的新事物創造各種各樣的新產品,有些甚至是危險的!”Samuel說。比如宣稱“每一個已婚婦女都應該穿電能緊身胸衣”,據說這款胸衣能釋放健康能量,治療女性背部疾病、感冒以及風濕病,還有治療便秘和瘧疾的電能梳子……這些產品讓今天的人們感到荒謬至極,但在當時,正是那股為了創造而創造的熱潮催生了它們。
在Samuel的展品中,有一個失敗的悲劇——柯達。1996年,柯達公司在最有價值的美國企業中排名第四。
1975年柯達就生產出了數碼相機,管理層對此的反饋是:“很可愛,但別告訴任何人。”他們擔心數碼相機會影響公司利潤頗豐的膠片沖印業務,因此拒絕做出任何威脅到當下利益的變革。
即使1995年公司推出數碼相機DC40后,他們仍致力于讓人們購買相機以及配套的打印機和紙張,寄希望于傳統的盈利模式。
在Samuel看來,柯達最大膽的決定是建立可以在線分享照片的網站Ofoto。但遺憾的是,他們把線上分享看作是現有業務的衍生,而不是全新的業務發展方向。當人們轉向手機拍照后,柯達仍拒絕改變營銷方向。
與之相對應的,徠卡公司盡管在2006年才推出數碼相機,但現在該公司的年收入已經達到3.6億美元。
柯達也曾找過外援——被《紐約時報》稱為“創新沙皇”的哈佛大學教授克萊頓·克里斯坦森,他是《創新者的窘境》《創新者的解答》等暢銷書的作者。克里斯坦森在接受《哈佛商業評論》采訪時提到,他曾和柯達進行了3天的討論,柯達得出的結論是:創新者的窘境就是柯達當時的窘境,做對了所有的,反而就是最大的錯誤。
為了擺脫對母公司的依賴,柯達曾按照克萊頓·克里斯坦森的意見設立了獨立的產品部門,研發并銷售價格低、像素低的產品EasySahre,這一系列相機曾占美國相機市場份額的1/3。
而接下來的故事人們就很熟悉了:柯達換了CEO后,新任CEO判定獨立的產品部門和其他傳統部門毫無區別,利潤空間小,且增加了成本。于是這一部門被并入公司已有的組織架構,市場份額隨即跌到12%,最后被賣給總部位于新加坡的電子制造商偉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