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覺得,在“標準”和“大綱”指引下的應試教育,是容不下什么特色和個性的。特色和個性,都是活的,成績和分數,卻是死的,甚至任務和目標,也是死的——死的,自然一模一樣,僵硬冰冷,活的,才可能個性鮮明,豐饒多姿。
所以,每年看到上面下發的“升學指標”,無論“清北”,還是“一本”,無論基本目標,還是奮斗目標,從市上到區縣,從學校到年級,一層層分派和分攤,最終的名額,都落在老師頭上,壓在老師心里,氣都喘不過來,上廁所都得小跑,哪有心思想其他的?“理直氣壯抓成績”、“大張旗鼓抓分數”、“抓成績要抓出血來”,再鮮明的個性,也早被抓掉了,磨平了。
如此,哪還需要研究教育理念,哪還需要遵循教育規律?無非是“不擇手段搶生源”,無非是“時間加汗水”,無非是“白加黑”,無非是“死整”和“整死”,無非是“周六保證不休息,周日休息不保證”,無非是“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而已。想想,就覺得恐怖。
這種恐怖,并非只在高中。也包括初中,甚至不少小學。因為大家都面臨著考試,都面臨著考核和考評,或者說,都面臨著成績和分數。高考看分數,中考看分數,連小升初,都看分數,分數,自然成了一切——是唯一的“一”,也是一刀切的“切”。
就像豐子愷漫畫所示,教育,成了一個模子,每個人都是從模具里鑄出來的——每個人,不只是學生,也包括老師。
這些年,也見識過一些名師,包括所謂的特級、正高。感覺,卻只是魯迅先生說的,“無非是這樣”,仿佛都長著一張考試的臉——只要說到質量,說到成績和分數,都滿臉潮紅,兩眼放光,都能指手畫腳,眉飛色舞,說出一套又一套看似特別卻大同小異的“獨門秘籍”。
但你要跟他說教育規律和教育理念,說教育情懷和教育主張,往往一臉茫然,頂多問:“那有什么用?”——“分數才是硬道理”,理念、規律之類,當然無用,當然不可能是他們的興奮點,更別說興奮帶。
而這,幾乎成了中國教育的“特色”。這些年來,應試教育,仿佛一顆被引爆的核彈,只要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就沒有誰能躲過那所向披靡的沖擊波,那無所不至的強輻射。
誰都知道,每個人都不一樣,無論身體素質,還是品性習慣,也包括稟賦潛質。好的教育,應該是讓每個人長成他自己的樣子——他自己愿意長成的樣子,他自己能夠長成的樣子。
但今天,很多所謂的好學校,所思所為所作所求,莫不與此背道而馳。給人感覺,他們不過是打著教育的旗號,做著反教育、甚至反人性的事情:黃鱔泥鰍本就不一樣長,但他們非得拉到一樣長,而且是一把尺子比到底:不能被拉到黃鱔一樣長的泥鰍,仿佛連泥鰍都不配做。
還有比這更變態的嗎?
吳非老師說,學校是讀書的地方,不是用來做題的場所。可在今日的學校里,大同小異的解題方法,彼此借鑒的得分技巧,如出一轍的漲分秘訣——這樣的教育,除了訓練“刷題機”,除了制造“得分手”,除了培養“應試派”,哪里還有“讀書”的樣子?哪里還有“學校”的樣子?
很多時候,我都懷疑:這是教育嗎?教育的過程,就是為了一次又一次的檢測和考試?教育的目的,就是一診二診三診的成績和分數?教育的結果,就是讓每個人都活成同樣的臉,長成同樣的表情包?
不是每個孩子都能讀“清北”,也不是每個孩子都能上“一本”。真正的教育,應當是讓每個孩子都成為獨特而幸福的他自己,而不是千人一面,眾口一腔——從這樣的意義上說,我們離真正的教育,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