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文化與詩學的完美結合

熊召政作為楚地名家，創作的大量文學作品都有濃厚的地域文化特征，將荊楚文化的歷史底蘊展現得淋漓盡致。熊召政是致力于多種體裁文學創作的文學大家，曾獲得中國新詩獎和茅盾文學獎等重量級獎項，其文學創作在國內產生了重要影響。獨特的史學眼光，使他的作品具有歷史的縱深度，深厚的文化底蘊使他的作品具有文化的詩學韻味，其藝術風格也別具一格。歷史、文化與詩學的完美結合讓熊召政的文學作品獨樹一幟，拓展了中國文學的精神深度。荊楚文化獨特的地域文化，深化了讀者的閱讀體驗，讓人回味無窮。因此，無論是熊召政本人的創作經歷、創作思想，還是其創作風格與歷史情懷都值得深入研究。

一.文化旅途與文學創作

熊召政的文學創作之路是自20世紀70年代開始的，1973年，他發表第一首長詩《獻給祖國的歌》，1979年他創作政治抒情詩《請舉起森林一般的手，制止！》。1980年，這兩首詩都獲得全國首屆新詩獎，自此熊召政走上詩壇。《請舉起森林般的手，制止！》在當時引發了關于真實性與傾向性、文學本質和社會陰暗面的討論，后來慢慢成為一個文學事件。這首詩以及延續此種風格創作的多篇針砭時弊的政治詩，是新時期思想解放浪潮的產物，同時也是熊召政知識分子擔當精神的表現。《汨羅魂之祭》延續《請舉起森林般的手，制止！》的風格，以屈原式“楚狂人”的激情抒發良知與正義的情感。80年代，熊召政仍主要致力于詩歌創作，先后出版了《在深山》《瘠地上的櫻桃》《為少女而歌》。其大量的詩歌作品收入到《在深山》和《瘠地上的櫻花》這兩部詩集當中。同樣，這些詩歌多有“楚狂人”的精神內涵，直抒胸臆。“干預生活”成為熊召政詩歌的主要特點，也是在當時頗具爭議性的詩歌創作問題。90年代，熊召政出版了《魔瓶》和《南歌》兩部詩集。2005年出版的《召政詩》，精選1979年至1999年20年間創作的新詩百余篇。同是2005年出版的《閑人詩稿》，主要收錄熊召政的舊體詩。這部詩集的大部分詩歌充滿恬淡和閑適，富有禪境和禪機。熊召政的詩歌受到了陶淵明、王維和孟浩然的影響，以農村生活為題材的詩歌具有恬淡和閑適的氣息。值得一提的是，熊召政非常醉心于舊體詩創作。收入《閑人詩稿》中的第一首詩歌《眺羊角尖》：“奇峰拔地傲蒼穹，壓倒群山氣勢雄。秋來一把楓林火，萬壑千崖寸寸紅。”氣勢宏大、視野壯闊、立意獨特、意境深遠，可見熊召政寬廣的胸襟與雄渾的詩意。概言之，他的詩歌創作大致分為舊體詩和新體詩兩種詩歌類型，既有恬淡、富有禪意的詩歌作品，也有充滿豪氣、針砭時弊的政治詩。

自20世紀90年代起，熊召政開始創作小說，1989年出版了第一部長篇小說《酒色財氣》。《酒色財氣》是對當時生活的克隆，是熊召政從詩人到小說家的一座橋梁[2]。1993年始，他開始長篇歷史小說《張居正》的創作，《張居正》以現實主義的手法再現了“萬歷新政”時期一段復雜的政治改革，塑造了張居正這一專制社會的改革家形象，并展現了他悲劇性命運的必然性。這部歷史小說能夠穿越歷史的長河帶給生活在當下的人們許多現實的思考。近十年來，熊召政創作的《大金王朝》也是一部長篇歷史小說，《大金王朝》講述中世紀時期遼、宋、金錯綜復雜的政權交替與外交政策，堪稱一部“大三國演義”。該書寫作主題的確定，緣于十年前超女李宇春的突然走紅，熊召政認為，全民族的娛樂至死值得警惕，娛樂化從來都是腐敗的溫床[3]。熊召政認為，曾經強盛的宋朝先敗于遼，后敗于金，這都是因為宋徽宗時期娛樂至死造成的。熊召政對古戰場進行考察并研磨史學資料，帶給人們全新的閱讀體驗，用歷史的視角給人們帶來當下關懷。

熊召政的散文成果頗為豐富。散文集有《千古風流》《禪游》《溪邊小牧童》《燈花笑夢紅》《問花笑誰》《醉里挑燈看劍》《文明的遠歌》《歷史的驢友》《閑廬文鈔》《閑廬談藝錄》等。2001年出版的游記《千尋之旅》包括《飲一口汨羅江》《山魂水魄說廬山》《黃山聽雨》等內容。這本游記給人豐富的社會知識和審美愉悅。2010年出版的《醉里挑燈看劍》共分為五個部分，分別為“中國士大夫的山林之趣”、“飲一口汨羅江”、“青山自在紅”、“詩中的三峽”、“與李白對飲”、“怎一個愁字了得”、“運河是一段鄉愁”等。同為2010年出版的《閑廬文鈔》選編29篇文章，分賦、記、序三種，他試用古文寫當今時代之事并且抒發自己的情感。2011年出版的《文明的遠歌》總共有四輯，分別為“煙花三月下揚州”、“菩提本無樹”、“最后的童話”、“寒山寺鐘聲”。他游歷之處留下無限的歷史追思，道出鮮為人知的歷史典故，如黃鶴樓、西湖、藍田等，文章文采斐然，寄意遙深，歷史感十足。熊召政如此濃厚的歷史文化底蘊，使他的歷史隨筆也極為出彩。2006年出版的歷史隨筆《讀了明史不明白》，主要內容包括“讀了明朝不明白”、“胡惟庸案”、“藍玉案”、“明朝皇帝的無賴氣”、“朱元璋的報復情結”等，這些作品都體現了他在蒼茫的歷史世界上下求索的心路歷程。人生的不斷歷練拓展了他的文化視野，他的憂患意識也在散文創作中得以體現。

熊召政還擔任歷史話劇《司馬遷》[4]的編劇。話劇《司馬遷》著眼于司馬遷的生命歷程，主要講述司馬遷創作《史記》的經歷。“司馬遷這部話劇采取以司馬遷的生平事件為經，以《史記》的寫作為緯，互為交織，虛實相生，動靜相宜，始終洋溢著浪漫的詩情與生動的細節”[5]。從《史記》撰寫的內容來看，司馬遷本人也十分喜愛楚人文化。司馬遷寫作《史記》時激情澎湃，在嚴謹的史學中顯現浪漫的詩情。熊召政把司馬遷受宮刑而編《史記》這段耳熟能詳的歷史，以獨特的視角進行展現，給觀眾展示了一個鮮活的歷史人物。

二.文學、歷史與楚地文化

熊召政在《文明的遠歌》中寫道：“汨羅一水，迤迤邐邐，在中國的詩史中，已經流了兩千多年。詩人如我輩，視之為憤世嫉俗之波的，不乏其人；取它一瓢飲者，更是大有人在。當然，飲的不是玉液瓊漿，而是在漫長的春秋中濁了又清、清了又濁的苦澀，這苦澀，比秋茶更釅”[6]。他放眼汨羅，思接千載；以“苦澀”入筆，對話曠古賢人。汨羅江是屈原的殉國之地，汨羅江的苦澀包含了屈原憤世嫉俗的不平之氣，是憂國憂民者苦難的象征和精神的寄托。熊召政借汨羅江水，寫出自己情緒的變化，從憤怒到惆悵再到失望，身為楚人，作者置身于楚文化當中，與屈原的情感體驗遠隔遙遠的歷史時空產生默契與共振。《飲一口汨羅江》的語言富有蘊傳統情懷于現代思想的文人氣息，這也是熊召政散文創作的特色，將歷史典故和文人關懷融入到作品當中，如文中寫道“劉伶的汨羅江，是一把酒壺；嵇康的汨羅江，是一曲裂人心魄的《廣陵散》；李白的汨羅江是一片明月；蘇東坡的汨羅江，是一條走不到盡頭的貶謫之路；秋瑾的汨羅江，是一把刎頸的大刀；聞一多的汨羅江，是一顆穿胸的子彈……”[7]每個人都有著屬于自己的“汨羅河”，作者放眼一部中國文化史，巧用文化典故，排比鋪陳，隱喻幽深，語勢雄強，感人至深，拓展了文章的表現空間。熊召政前期的詩歌創作也多有“楚狂人”的形象塑造，如《汨羅魂之祭》同樣是寫楚人屈原的故事。但詩歌創作還是與散文創作有很大的不同。詩歌創作偏重于直抒胸臆，而散文創作更能多角度進行人物刻畫，人物塑造更加自然、細膩。

熊召政創作的小說中也多有“楚狂人”形象，長篇歷史小說《張居正》就是此類作品。張居正與熊召政同為湖北人，都具有湖北人所特有的“楚狂人”的精神特質。作者將這種狂放的精神熔鑄到張居正的形象氣質中。張居正的個性特征以及在制度與權力斗爭中的表現，被刻畫得栩栩如生、光彩照人。張居正是明朝萬歷年間因改革而彪炳史冊的一位歷史人物，他通過對吏治、教育和財政等方面的改革，使萬歷年間的社會得到較大程度的發展，成為明王朝最為富庶的時代。而就在改革如火如荼進行之時，他卻遭人非議，結果不得善終，家財被盡抄并且殃及子孫。他生前的顯赫地位與死后的聲名盡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位偉大的改革家的悲劇性命運引發人們無限的感喟與思考。張居正毀譽參半的一生蘊含著文學敘述的思想價值，熊召政力圖通過這部小說塑造出生動鮮明的人物形象。他運用其豐富的文史修養和嫻熟的故事敘述能力，將張居正以及他所在時代的歷史人物、事件與場面呈現給當代的讀者。

熊召政在該作品中對官場文化的剖析讓讀者可謂拍案叫絕。隨著宮廷斗爭的不斷加深，權力發生異化，人性也受到了極端的摧殘。張居正不僅僅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改革家，其性格也在官場文化中發生異化。熊召政從官場斗爭與人性異化兩個角度來刻畫張居正的精神世界。洋洋灑灑逾一百二十萬字的《張居正》，除了驚心動魄的權力斗爭以外，還有明中葉北京城中的市井文化，比如飲食文化、服飾文化、娛樂文化等，這也是《張居正》這部小說所展現的民俗世界。《張居正》通過民間日常生活平淡無奇的描寫，襯托政治斗爭的波譎云詭，為權力爭奪的激烈氣氛提供敘事節奏的緩沖。

值得一提的是，《張居正》從制度文化環境下人的生存這一角度去發掘張居正的心靈軌跡和悲劇命運，通過塑造張居正這一人物形象，剖析傳統文化在歷史環境中的影響，進而發掘民族傳統文化的內涵。整部小說既體現了張居正個人命運的悲劇意識，也記錄了明朝萬歷時期的歷史境遇。人與制度之間的平衡與沖突，構成這部作品的寫作脈絡。評論家們曾對《張居正》這部小說是否厚誣或者粉飾古人進行討論。評論家褒貶不一，但小說不同于歷史著作，為了人物形象更為豐滿，因而與歷史有一定的出入[8]。熊召政傾注十年心血完成這本著作，將張居正放在明代社會歷史大背景去表現，在忠于史實的基礎上，作者通過詩性修辭，將模糊的歷史人物變得鮮明生動起來。張居正這一形象也承載著熊召政本人關于審美的理想與人性的思考，因而當代意識的滲透拉近了歷史與當下的時空距離。

熊召政文學生涯的重要轉折，是從詩歌過渡到《張居正》等長篇歷史小說的寫作。詩歌的抒寫更為直抒胸臆，而小說的創作則更多地需要對現實的觀照與反思。在熊召政創作的歷史小說中，詩和史的結合，史詩性精神即是歷史小說的內核。古今文學創作多有此類作品，體現文學、歷史與文化的交相融合。文學當中有歷史，歷史當中有文化，三者密不可分。

三.文學創作與文化多元

《張居正》的創作不僅受到楚文化的影響，還受到外國文學作品的影響。熊召政在俄羅斯圖書館的演講中曾談到給予他直接文學影響的作品。他說：“包括普希金寫普加喬夫起義的歷史小說，列夫·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帕斯捷爾納克的《日瓦戈醫生》。這幾部偉大的作品，在藝術化地處理歷史大事件、大變革與主人公命運的浮沉關系等方面，曾經給我帶來過許多啟示和思考，給過我直接和豐富的文學思考。”[9]可見，熊召政的文學創作不僅受到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的滋養，同時也受到異域文學的熏陶。其創作風格與特色是在多種文化因素的影響下發展而成的。

我們以散文創作為例，不同的地域有著不同的文化，熊召政每到一處旅行，描繪一地景色又不拘泥于此。他的散文創作多游記，將其與歷史、人倫緊密結合，完整地呈現給讀者一個人文有情的世界。無論是散文創作，還是小說創作，熊召政都將豐富的歷史內容巧妙地融入作品當中，運用歷史典故，追本溯源，展現人間世事的滄桑變遷。他的散文語言具有鮮明的文人化特征，情動于衷，任性隨情，詩味盎然，含蓄雋永。不經意的文字書寫便能觸發思想的源泉活水，帶給讀者更多的思考空間。這與熊召政的詩人身份有關，寫詩錘煉出的語言文字功底，為散文創作提供更多的詩情畫意，文學的表現空間也更為廣闊，個性與才情獨樹一幟。通過欣賞美文，再結合前文論述的熊召政散文的創作情況，我們可以稱其散文為文學、文化與歷史的珠聯璧合。散文《煙花三月下揚州》，熊召政以此句詩統領全篇，從地理與歷史等方面刻畫揚州，抒發對“歷史揚州”的向往之情。作者盼望重溫揚州的審美意境，但終因客觀條件不能實現，遺憾之情不言自明。他在此文的寫作中，將揚州不只是當作固定的自然景點進行描述，而是回到歷史的時空當中，拓展人們對揚州的情感想象。《揚州畫舫錄》記載了揚州古代的繁華、綺麗、風流、溫婉，古揚州最令人向往的地方有小西湖和瘦秦淮兩處，作者詳細地解釋了“小”和“瘦”用字的巧妙之處。“西湖一小，便有了尺水玲瓏的味道；秦淮一小，也有了小家碧玉的感覺。如此一來，山水就成了佳麗一族，而揚州城也就格外地詩化了。”熊召政將景色賦予意境與神韻，品味景色背后的歷史人物，這是他散文創作的特點。

我們再看詩歌，熊召政將憂國憂民的意識注入詩歌的創作中，吶喊式的新體詩成為其早期詩歌作品的主體。他早期創作了大量充滿挑戰和激憤的長詩，如《請舉起森林一般的手，制止！》《鄉村之歌》《再致老蘇區人民》《1987：官僚主義在中國》及《汨羅魂之祭》等等。例如：“是誰，造出這一條汨羅江，湮滅你烈火般燃燒的生命？如果你心中沒有裝下祖國的憂患，人民敗葉一樣漂泊的命運，豈不還是駟馬高車、終日宴飲，在飄飄仙袂中昏花你的眼睛”[10]？同樣是寫汨羅江，詩歌較散文更加直抒胸臆，激情四射。

隨著人生經歷逐漸豐富，作者的心境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山居風格和田園風格成為熊召政詩歌創作的主體情調。《瘠地上的櫻花》是他的第一本詩集，收錄42首小詩，多田園風格。還有他稍后創作的描寫山居風格的組詩《南歌》，此組詩在描繪恬淡生活的同時，帶給人詩意棲居的哲學思考。“昨日已逝，明日將來，昨日明日都浸滿你的溫柔。只有今宵的這一朵蘑菇，開在你淺夢依稀的時候”[11]“晚潮起時，你的情思正旺，如兩岸豆蔻綠了村莊。只是悠悠然，我的波已老，盡管燈影中，你的河正長”[12]。詩歌表達了作者細膩的情感世界——眷顧中潛伏憂愁，憂愁中隱含希望。作者借景抒發內心的感慨，有對時光已逝的惆悵，也有對未來的期盼與向往。此類詩歌與上文所述的直抒胸臆的長詩，在風格上是截然不同的，這也反映了作者受傳統文化的影響而創作理念發生的變化。初到詩壇，急切地想表達自己的雄心壯志，因而對社會現狀多憤慨之激情。

經歷上世紀90年代的沉潛，熊召政的詩歌創作又有了全新的面貌。作者本人從一個熱血青年轉變成一個偏重思考的人。“請你記住，決不要以一首詩歌或者一篇文章的發表與否爭輸贏，而是要與三千年的歷史文化論短長”[13]。這句話道出了他詩歌創作的宗旨。在21世紀即將到來的時候，熊召政寫了一首詩《千年蟲》，“我的胸腔里，也蠕動著一只，千年蟲。它，并不是從電腦中鉆出的，那一只”[14]。“千年蟲”象征著詩人對過去的一千年和即將到來的新世紀的憂患意識，詩的結尾寫道：“整整一千年啊，我們裝訂歷史，用的只是一根一扯就斷的絲線”[15]。熊召政十分注重歷史的傳承，他漸漸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觀察我們的時代，然后回溯過去，研究中國儒、釋、道的經典傳統。這種創作理念不僅體現在詩歌寫作中，他的文學創作也是以此為宗旨，思想的建構和古典的承續不斷加強。由此可見，中國古典抒情傳統對其文學創作的影響之深。

四.文化、歷史與詩學

我們以文化的詩學視角研究熊召正的長篇歷史小說，可以透視其文化內涵與歷史底蘊；可以從文學或藝術本身發掘富有詩意與詩情的文化精神。正如上文所述，《張居正》和《大金王朝》都具有當代關懷，熊召政通過歷史小說對現實進行反思和批判，這種方式委婉幽微，但更留給人們回味的余地，體現了現代文人經世濟民的情結。而在具體的小說創作中又有詩意的追求，這點主要體現在小說語言及小說結構的構建上。將人文問題納入文化的范疇，進而關注社會的改革以及發展，是《張居正》《大金王朝》等小說重要的現實性反思的內容。熊召政的詩歌中有文化有精神，散文中有典故有人倫。飲一口汨羅江水，遙想歷史滄桑。登樓一覽黃鶴樓，感悟人生理想。他的文化之旅將對文化的關注、對詩學的張揚注入文學文本，表現了歷史反思的詩性力量。

歷史的詩學更為具體地強調歷史與文學的結合，詩意的表達又讓歷史本身即帶有文學性。詩性的歷史脫離傳統意義的史實概念，更強調文學性的表達與當代性的關懷。歷史的文化與史詩性的藝術在熊召正的歷史小說中實現了完美的結合，歷史的詩學內涵也進一步得到實踐性闡釋。從民族文化這一維度進行研究，我們可以發現，熊召政堅持以民族性為本位的文學思想，將歷史小說的創作放在民族文化的大背景之下，并力圖對當代社會發展提供實質性的參照。歷史小說本身就有著穿越時空的距離感，如何將這種距離感轉化為讓人可親可感的溫情與敬意，就需要以宏大敘事的方式進行人物的塑造與情節的安排。歷史小說不同于游記等散文，抒發恬淡舒適的日常情趣只能拉長歷史與人們的距離，進而帶來疏離的懷疑，那種宏大敘事的方式再現歷史，能讓人們產生英雄情結，讓人在仰視中懷想。這也是為什么他的歷史小說創作的風格不同于他的其他類型的文學作品。他對歷史文化的書寫也不只是停留在敘述形式上的技法，而是深深植根在傳統文化的土壤上汲取營養。在歷史的敘述中，熊召政不完全拘泥于歷史事實進行創作，而是將歷史的真實與文學的虛構相結合，其作品既重新審視傳統又激發當代意識。他的長篇歷史小說通過重塑歷史人物為現代人提供冷靜思考的空間，進而影響人們的當下生活。

因為熊召政生于荊楚地區，長江中游的文化已經融入他的血液。他說過，長江中游，亂山穿鑿，平原廣闊，藍天寬廣，生活在這里的人們崇文尚武，頗具英雄氣概、壯士情懷，所以滋生天才。單就文學藝術而言，荊楚地區就有屈原、宋玉、孟浩然、吳敬梓和曹禺等文學大家[16]。熊召政各種文學體裁的創作都體現著荊楚的地域文化特征。楚地山水的養育使他的血脈中自然地流淌著豪放和不羈的“楚狂人”的血液，豪氣和詩情在他的作品中表現得淋漓盡致，這與長江流域這條母親河的滋養息息相關。他在大江大河的文化底蘊中汲取營養，創造出大量優秀的文學作品，還原出歷史人物的英雄氣概。“他想寫出我們民族的英雄史詩。當代中國是一個解構英雄的時代，人們的英雄情結漸漸消失，但熊召政仍然致力于在他的小說中創造一個宏大敘事的英雄主義時代，因為崇拜英雄的民族一定是令人振奮的”[17]。《張居正》《大金王朝》等作品都是對英雄主義的謳歌，這也恰恰展現了楚人血脈中潛藏的英雄主義精神。

熊召政將他的文學理念與生活經歷融會貫通，更好地為文學創作提供生活源泉。他常讀史書，以史為鑒，為其小說創作打下堅實的基礎。早期的詩歌創作經驗，讓熊召政的小說具有區別于其他小說家創作的獨特之處，其小說更多了幾分詩情。這都與熊召政將個人生活經歷與文學創作理念相融合的文學價值觀有關，充滿詩性、文化以及歷史的張力。

結語

總之，熊召政作為中國當代具有重要影響力的文學大家，其文學作品無論從創作數量還是創作質量來看都屬上乘之作。他的文學作品將荊楚文化的特質演繹得淋漓盡致，可謂地域文化特色的典范。他的歷史類的文學作品立足于社會現實，從選題到立意都體現著當下關懷，這也是其文學價值的體現，——汲取歷史的養分，立足文學的本位，對現實生活產生積極深遠的影響。

（本文為基金項目：湖北省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湖北文藝發展研究（ZD2015WT027）階段性成果之一。）

注釋：

[2]李從云，熊召政.尋找文化的大氣象——熊召政訪談錄[J].小說評論2006（01）.

[3]路艷霞，熊召政.以中國文人方式生存[N].北京日報，2015-9-24（15）.

[4]歷史話劇《司馬遷》由熊召政編劇，任鳴、馮遠征聯合導演。2015年9月16日至10月7日在首都劇院演出。

[5]熊召政.千秋太史公——話劇《司馬遷》創作談[N].文藝報，2015-9-23（03）.

[6]熊召政.文明的遠歌[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1：18.

[7]熊召政.文明的遠歌[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1：27.

[8]黃薇：《制度陷阱下的人性悲劇——評熊召政歷史小說<張居正>》，中南大學2007年碩士論文。

[9]熊召政.兩條母親河上的文學波濤——在俄羅斯國家圖書館的演講[N].文藝報，2014-12-8（07）.

[10]熊召政.召政詩：熊召政二十年詩作精選[M].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05：365.

[11]熊召政.召政詩：熊召政二十年詩作精選[M].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05：121.

[12]熊召政.召政詩：熊召政二十年詩作精選[M].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05：126.

[13]熊召政.我本“楚狂人”.

https：//wenku.baidu.com/view/a7570b02bd64783e08122b25. html.

[14]熊召政.召政詩：熊召政二十年詩作精選[M].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05：312.

[15]熊召政.召政詩：熊召政二十年詩作精選[M].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05：314.

[16]熊召政.兩條母親河上的文學波濤——在俄羅斯國家圖書館的演講[N].文藝報，2014-12-8（07）.

[17]楊建葆.熊召政：再世文壇的西楚霸王[J].文學與人生，2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