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暗房的心愿

在春天，當媽媽奮力清掃廚房地板的時候，爸爸總是會背一首詩，詩的開頭就是：“四月是最殘忍的月份。”不過爸爸和我一樣，也覺得二月是最糟糕的。雪，在十二月還覺得挺有意思的，可到了二月就變得讓人厭煩，又臟又冷。而且天氣很冷，冷得讓你根本出不了門。我已經有一陣沒去看望威爾了，因為實在是太冷了。我也沒有拍照，太冷了，沒法摘下手套去使用相機。

爸爸的書也寫不下去。每天，他都走進小房間坐下來。我帶著爸爸看了衣柜的底板，松木板上真的刻著“威廉”。

“威爾·班克斯這個人很有意思。”爸爸說，“你知道嗎？他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做櫥柜是一把好手。本來他可以在波士頓或者紐約掙大錢，可他就是不愿意離開這里。這兒的人都覺得他有點瘋了，不過我說不好。”

“他沒瘋，爸爸。他是個好人。你知道嗎？上個月，我拜訪威爾的時候，給他拍了照片。”

“嗯？”

“他坐在廚房里，抽著煙斗，眼睛望著窗外，和我聊著天。我拍了整整一卷膠卷。你知道嗎，爸爸？他的眼睛非常明亮，他的臉非常生動，滿是回憶和思想。”

“我能看看那些照片嗎？”

“那個，我還沒能把照片洗出來，爸爸。我不能在學校的暗房里洗照片，因為我得趕早一班的校車回家。”

爸爸突然從椅子上坐直：“梅格，我有一個好主意！”爸爸的聲音聽起來像個小男孩。媽媽曾經對我和姐姐莫莉說她不介意沒有兒子，因為爸爸很多時候就像個孩子，現在我終于完全明白媽媽是什么意思了。爸爸看起來就是個十歲的小孩，在某個星期六的早晨，腦袋里冒出了一個令自己興奮不已卻很有可能不靠譜的想法。

爸爸說：“我們來建一個暗房吧！”

我簡直不敢相信。“在這兒？”我問。

“對啊！聽著，我對攝影一竅不通，你來當我的專家顧問。但是我的確知道該怎么蓋房子，而且我也想歇一歇再繼續寫作。一周之后開工可以嗎？”

“當然，我覺得可以。”

“你需要些什么呢？”

“首先，得有一塊地方。”

“房子和谷倉中間通道上的那個小儲存室怎么樣？那個夠大了，對嗎？”

“大是夠大，可是太冷了，爸爸。”

“啊哈！你沒動腦筋哦，顧問。我們需要一個取暖器。”他轉向書桌，找出一張空白的紙，寫上：“1. 取暖器。”爸爸就是喜歡列清單，“還有什么呢？”

“我們來看看。里面已經有架子了，但我還需要一個工作臺之類的。”爸爸記了下來。

“還要特殊的燈，暗室安全燈。就是不會讓相紙意外曝光的那種。”

“沒問題。那個屋里有電。還有什么？你需要很多設備，對嗎？如果我們要建暗房，干脆就建一間最好的。”

我嘆了口氣。我已經差不多知道會出什么問題了。不過，就像我說的，爸爸喜歡列清單。管它呢，我開始告訴他暗房需要的每一樣東西。清單很長，爸爸已經開始在第二張紙上記了。光是列個清單也挺有趣的，雖然我知道這不過是個夢而已。我夢想擁有一間暗房已經很久了，只是從沒告訴過任何人。

“我們在哪兒才能買到這些東西呢？”爸爸問。

我到我房間拿了一本攝影雜志，然后回到書房。我們一起看了那本雜志的最后幾頁廣告：紐約、加利福尼亞、波士頓。

“波士頓，”爸爸高興地說，“太好了！我正好要去那兒見見出版商，干脆這周就去。”他把賣東西的公司名字和地址記了下來。“那么，這些東西一共要花多少錢呢？”

我其實真的不想笑，可還是大笑了起來。爸爸就是這樣，總是在最后關頭才想起最明顯的問題。我們查閱了波士頓公司的價目表，把價錢記在爸爸的清單上，然后加起來算了一下。爸爸的臉耷拉下來了。還好我一開始就知道這不過是場夢，不至于太失望。而可憐的爸爸，以為這些一定可以實現，所以當他發現實現不了時不免吃了一驚。我倆都勉強笑了一下，因為我們都不想讓對方難過。

“聽著，梅格，”爸爸說得很慢，他把清單折起來，放到了書桌的一角，“當我坐在這里寫作的時候，有時我會遇到無法解決的問題。每當那時，我就暫時不去想它。我把它放在我的內心深處，不過我不會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點點頭。不糾結是我的強項。

“到目前為止，”他解釋說，“所有那些問題都已經自行解決了。突然之間，所有問題的解決方法不知從哪兒就都冒出來了。現在，我希望你做的是，”他用手輕輕敲了敲那張折好的清單，“暫時先不要去想它，不過可以把它放在你心里的某個地方，潛意識能惦記到的地方。”

“好的。用不了多久，事情就可以解決的。我非常確定。也許很快，因為你和我的潛意識都惦記著這件事。”